第203章 薪火相傳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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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蘇瑤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走了進來,她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思貞,又讀了一早上的書吧,快喝點粥,別餓著肚子。” 張思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過粥碗,熱氣氤氳間,他感受到了濃濃的關懷。“謝謝你,蘇瑤,每次都麻煩你。” 他說道。蘇瑤搖了搖頭:“說什麽呢,咱們都是為了學醫,互相照顧是應該的。你這麽努力,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名出色的醫者。”
喝完粥後,張思貞又投入到了學習中。他知道,醫學之路漫長而艱辛,每一個知識點都需要反複鑽研、理解。他開始將不同醫書中關於同一病症的論述進行對比,分析其中的異同,試圖找到最有效的治療方法。他在書房裏踱步,口中念念有詞,時而停下來在紙上寫寫畫畫,將自己的想法整理出來。
晨光順著窗欞爬上案頭時,醫館前廳已傳來此起彼伏的問診聲。藥碾子碾磨藥材的 “吱呀” 聲,與患者的咳嗽聲、抓藥人的交談聲交織成市井特有的晨曲。張思貞卻恍若未聞,他的鼻尖幾乎要貼上《神農本草經》微微發脆的紙頁,目光追隨著李時珍筆下躍動的文字,仿佛置身於雲霧繚繞的深山老林。
案頭攤開的宣紙上,已有數十種草藥的草圖。他握著狼毫的手懸在半空,盯著書中 “何首烏,五葉交莖,葉如桃柳,有雌雄” 的描述,忽然起身奔向牆角的藥櫃。黃銅藥屜拉開時發出輕微的 “哢嗒” 聲,他翻找出一小截幹枯的何首烏根莖,舉到窗前逆光細看。陽光穿透棕褐色的斷麵,隱約可見星點狀的雲錦花紋,與書中記載分毫不差。“原來這‘雲錦紋’是這般奇妙!” 他喃喃自語,指尖輕撫過粗糙的表皮,仿佛觸到了草藥的生命脈絡。
重新落座時,硯台裏新研的墨汁泛著溫潤的光澤。他提筆在草圖旁添上注釋,筆鋒頓轉間,忽然想起上月在城郊遇見的采藥人。那人背著沉甸甸的竹簍,衣襟上沾滿蒼耳子,卻神采飛揚地講述著如何在崖壁上采摘石斛。此刻書中 “石斛生石上,細如麥,長三四寸” 的記載,與記憶裏岩壁上垂落的翡翠色植株重疊,他的筆尖不由加快,將采藥人的經驗也記錄下來。
盛夏的蟬鳴不知何時被孩童清亮的笑鬧聲取代,那追逐玩鬧的歡笑聲順著雕花窗欞鑽進來,驚得簷下串成串的陳皮袋輕輕搖晃。暗褐色的陳皮在微風中相互輕觸,發出細碎的窸窣聲,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沉澱。張思貞握著毛筆的手頓了頓,下意識抬起頭,墨色的字跡在宣紙上拉出一道歪斜的尾痕。
他的目光掠過古樸的榆木藥櫃,這才注意到櫃角的紫銅壺正騰起細密的熱氣。嫋嫋白霧在陽光裏凝成若隱若現的煙縷,順著木紋蜿蜒上升,在 “當歸”“熟地” 的匾額間纏繞。銅壺嘴傳來微弱的 “咕嘟” 聲,像是在抱怨被遺忘的時光。張思貞恍然驚覺,那本該在破曉時分飲下的早茶,此刻已徹底涼透。
他伸手端起茶盞,冰涼的青瓷釉麵貼著掌心,帶著幾分沁人的涼意。輕抿一口,冷透的茶水混著舌底殘留的墨香,苦澀與清冽在舌尖炸開,反而讓他混沌的思緒瞬間清明。喉間泛起的回甘,仿佛是草藥在口腔裏蘇醒,與筆墨的氣息碰撞出奇妙的滋味。窗外的喧囂聲突然變得遙遠,他的世界再次聚焦在案頭泛黃的書頁上。
“人參,味甘微寒,主補五髒” 幾行蠅頭小楷在陽光下泛著微光,漸漸幻化成醫館常客王掌櫃的麵容。那人總愛穿著洗得發白的藏青長衫,每次來抓藥時,蒼白的臉上都蒙著一層病態的青灰,劇烈的咳嗽總會震得櫃台的藥匣嗡嗡作響。張思貞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仿佛能觸到人參粗糙的表皮。他的腦海中開始飛速推演:若以三錢人參配伍五錢黃芪,輔以陳皮理氣,是否能驅散盤踞在王掌櫃肺腑間的寒邪?這個疑問如同火種,點燃了他眼中探究的光芒。
突然,一陣穿堂風卷著藥香掠過書案,將鎮紙下壓著的藥方掀起一角。張思貞眼疾手快地按住紙張,指尖卻觸到紙張背麵微微凸起的紋理。那是他昨日臨摹紫蘇葉留下的印記,葉脈的走向被反複描摹,每一道溝壑都飽含著他的專注與執著。他仿佛又看見自己伏案作畫的模樣,屏住呼吸,筆尖懸在紙麵,隻為將葉片邊緣那細小如鋸齒的弧度完美複刻。
“辨藥如辨人,細微處見真章。” 蘇瑤說這話時,正用鑷子夾著炙好的紫蘇葉,纖細的手指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此刻這句話突然在耳畔響起,張思貞的眼神瞬間明亮起來。他伸手取下書架上的《雷公炮炙論》,泛黃的書頁翻動間,散發出陳舊的墨香與草藥特有的氣息。他逐字逐句對照書中記載,燭火般跳動的目光掃過 “紫蘇,七月采葉,陰幹方保辛香” 的批注,鄭重地提筆在草圖旁寫下注解,筆尖與紙麵摩擦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與古人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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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最後一筆,他靠在椅背上長舒一口氣。窗外的暮色不知何時已漫進書房,將案頭的草藥圖譜染成暖金色。那些被反複描摹的葉片、被仔細標注的性味,此刻仿佛都化作跳動的生命,在即將降臨的夜色中舒展脈絡,散發著清苦而芬芳的藥香。
日頭漸漸西斜,鎏金般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麵上投下菱形光影,又一寸寸挪移著爬上張思貞的青布長衫。他卻渾然不覺,脖頸因長時間低垂而微微發酸,目光卻牢牢釘在《本草綱目》“忍冬藤” 的條目上。書頁邊緣被翻得卷起毛邊,墨色批注與朱筆圈點交錯,像是一場知識的戰場。
“忍冬藤,味甘,性寒,主熱毒癰腫……” 他輕聲念出書中記載,喉結隨著字句滾動。記憶突然翻湧,三個月前鄰村李嬸顫巍巍遞來的粗陶碗仿佛就在眼前 —— 渾濁的湯汁裏漂浮著青綠的忍冬藤,李嬸喝下後卻腹痛如絞,瀉得渾身脫力。此刻書中的文字與現實的病例在腦海中激烈碰撞,他抓起案頭的狼毫,筆尖懸在空白處不住顫抖,墨汁在宣紙上暈開小小的圓點。
“定是忽略了炮製之法!” 他猛地拍案,震得鎮紙下的草藥草圖都跟著一顫。想起蘇瑤整理藥櫃時說過 “生熟異治,不可不察”,他立刻抽出《炮炙大法》,泛黃的書頁在指尖飛速翻動。當看到 “忍冬藤需經九蒸九曬,方減其寒” 的記載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仿佛在迷霧中窺見一絲天光。筆尖終於落下,力道之大幾乎要戳破紙張:“生者寒涼,炙後性溫,需依症施用。” 字跡比先前歪斜許多,卻帶著破繭而出的酣暢。
當最後一縷陽光掠過 “益母草” 的圖譜時,餘暉將那株描繪細致的草藥染成琥珀色。前廳的喧鬧聲不知何時已漸漸平息,隻剩下更夫梆子聲從遠處隱約傳來。張思貞揉著發酸的肩膀起身,這才發現宣紙上密密麻麻畫滿草藥圖 —— 紫蘇的鋸齒葉、人參的掌狀複葉、當歸的羽狀分裂…… 每一幅都標注著性味、歸經,有的還旁注著醫館裏患者的實際病例。
晚風穿窗而入,帶著遠處荷塘的清香,翻動著案頭的紙張。沙沙聲響中,那些形態各異的草藥仿佛都活了過來,紫蘇葉舒展著絨毛,忍冬藤纏繞著向上攀爬,益母草的穗狀花序輕輕搖曳。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清苦而芬芳的藥香裏,似乎還混著白日裏患者身上的汗味、藥罐沸騰的蒸汽味,以及蘇瑤熬煮的安神湯藥香。
而在這之前的中午時分,醫館內早已被喧鬧填滿。問診聲、抓藥聲、藥杵撞擊藥臼的咚咚聲此起彼伏,如同一首嘈雜卻充滿生機的市井樂章。張思貞坐在書房裏,隔著雕花木門,都能聽見蘇瑤溫柔詢問患者症狀的聲音,以及老大夫沉穩開方的語調。偶爾還會傳來孩童害怕喝藥的哭鬧,混著家長輕聲的哄勸。
這些聲音像細密的針,一下下紮在他心上。他望著書架上那套翻舊的《傷寒雜病論》,想起昨日來求醫的那個咳血少年,蒼白的嘴唇和充滿希冀的眼神。“一定要盡快掌握更多醫學知識。” 他攥緊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窗外的日頭正烈,蟬鳴聒噪,他卻再次埋頭於醫書,書頁翻動聲與外麵的喧鬧聲交織,在悶熱的空氣裏醞釀著求知的渴望。汗水順著額角滑進衣領,他渾然不覺,隻專注地在泛黃的紙頁間尋找著濟世良方。
傍晚,夕陽如融化的金箔般順著窗欞的雕花縫隙流淌進來,將整個書房浸染成溫暖的橘紅色。懸在梁間的艾草串被餘暉鍍上金邊,影子在牆麵搖曳,仿佛無數細長的手指在輕輕舞動。張思貞的睫毛上也落了層細碎的光,他終於緩緩合上早已被翻得卷邊的醫書,牛皮封麵上 “本草綱目” 四個字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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