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曾氏兄弟的權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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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城破後第七日,城中硝煙仍未散盡,刺鼻氣味彌漫在大街小巷。城市上空,煙塵仿若戰爭中冤魂,盤旋不散,默默訴說著不久前那場慘烈戰事。每一寸土地,每一處斷壁殘垣,都在無聲地展示著戰爭的殘酷與無情。
緊鄰天王宮的滿城將軍府衙花廳,曾經雕梁畫棟,絲竹舞樂不斷,空氣中彌漫著胭脂粉香。如今,一切繁華皆已落幕,血腥氣息取而代之。陽光透過窗欞灑下,光影斑駁,卻透著幾分不安。屋內,凝重的氛圍如一張無形的大網,將人緊緊籠罩。
曾國藩,這位在晚清政壇舉足輕重的人物,身著一襲青布長衫,神色凝重,正襟危坐於廳中主位。他的眼神深邃而複雜,透著久經官場的沉穩與睿智。多年來,他憑借著卓越的政治智慧和軍事才能,在風雨飄搖的晚清局勢中,帶領湘軍一步步走出困局,邁向勝利。湘軍,這支由他一手創建和培養起來的地方武裝力量,曆經無數次的戰鬥洗禮,成為了清政府鎮壓太平天國運動的中流砥柱。在曾國藩的心中,湘軍不僅僅是一支軍隊,更是他實現政治抱負、挽救國家於危難的重要依靠。
曾國荃坐在一旁,身上的甲胄征塵仆仆,還未來得及卸下。他曆經戰火的麵龐,透著剛打完勝仗的意氣風發,可眼神深處,卻藏著疲憊與滄桑。多年征戰,他做為一線的統帥,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為湘軍立下赫赫戰功。此次攻破天京城,更是他人生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曾國藩微微抬手,示意旁人退下。待花廳中隻剩他們兄弟二人時,他目光溫和地看向曾國荃,緩緩開口道:“四弟,此番你攻破逆匪都城,這平亂的功勞,可比肩古時滅國之戰,為兄心裏,著實為你高興,特向你道賀。” 說罷,嘴角輕輕上揚,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在曾國藩看來,曾國荃此次的勝利,不僅是湘軍的榮耀,更是他多年來苦心經營的結果。
曾國荃一聽兄長這番誇讚,那原本就挺直的腰杆更是硬了幾分,咧著嘴嗬嗬笑起來,笑聲在花廳裏回蕩,全然沒了平日裏戰場上的冷峻,倒像個得了糖的孩子,得意地說道:“呃,嗬嗬,大哥這話說的,全靠大哥您在後方運籌帷幄、精心策劃之功,小弟我不過是在前線湊巧碰上些機會,純屬僥幸,純屬僥幸,哈哈哈!” 一邊說著,一邊還用手撓了撓頭,那模樣,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看著曾國荃這副模樣,曾國藩心裏暗暗搖頭。他深知,這四弟戰場上是員猛將,衝鋒陷陣、奮勇殺敵不在話下,但在為人處事上,敏感度還是差了些火候。在這複雜的官場和微妙的局勢下,稍有不慎,便可能招來大禍。看來,還得自己多多提點。
他不動聲色地端起茶幾上的茶盞,輕輕用杯蓋撥弄著茶湯麵上漂浮的茶葉,杯蓋與茶杯摩挲,發出清脆的沙沙聲,在這寂靜的花廳裏格外清晰。
正開懷大笑的曾國荃聽到這聲音,笑聲戛然而止,心裏不禁犯起了嘀咕:平日裏兄長行事穩重,今兒個這是咋了?莫不是有啥事兒?他收起笑容,略帶疑惑地望向曾國藩。
曾國藩見曾國荃收住了笑,這才不緊不慢地輕抿了一口茶水,將茶盞緩緩放回桌上,目光直直地盯著曾國荃,問道:“四弟可知外麵的人都怎麽稱呼你?” 曾國荃愣了一下,隨即滿不在乎地一擺手,笑道:“嗬嗬,這個呀,我還能不知道?不就是‘曾剃頭’唄!他們愛咋叫咋叫,我可不在乎。” 言語間,透著一股武將的豪爽與不羈。在曾國荃看來,這些稱呼不過是外人的閑言碎語,自己在戰場上的功績才是實實在在的。
曾國藩見他這般態度,微微皺眉。他深知,“曾剃頭” 這個稱呼背後,是百姓對湘軍屠城行為的恐懼與憤怒,這已經對湘軍的聲譽造成了極大的負麵影響。而在這敏感時期,聲譽受損可能會引發一係列嚴重的後果。他從袖中緩緩抽出幾張紙,輕輕擺在茶幾上,對曾國荃說:“看看吧。”
曾國荃好奇地拿過那幾張紙,定睛一看,原來是曾國藩手下那位足智多謀的幕僚,趙烈文寫的條陳。趙烈文,作為曾國藩的重要幕僚,一直以其敏銳的洞察力和深刻的見解深受曾國藩賞識。在他看來,戰後的天京城需要妥善的治理和安撫,否則將陷入更大的混亂。
曾國荃粗略掃了幾眼,便嗬嗬一笑,隨手把紙扔回茶幾上,道:“兄長這幕僚,肚子裏確實有墨水,是個極好的讀書人,就是有時候太迂腐,不通時務。” 不等曾國藩發問,他又自顧自地打開了話匣子:
“大哥您是不知道,這趙烈文,趙惠甫啊,城破當日就心急火燎地跑來找我,非說要趕緊派兵去把城門堵上,防止太平軍殘兵外逃。我心裏能沒數嗎?我當然知道要堵口,可大哥您也清楚,這仗打到這份上,兄弟們都眼巴巴盼著發一筆橫財,誰還有心思,去幹那費力不討好的堵口活兒啊?這檔口,你讓誰去堵口,誰不得跟你拚命?再說了,事前我亦發布了各營兵力六層進城,四層留營的規定。為了破城,我已累得骨頭都快散架了,實在沒精力理會他,就把他打發走了。” 在曾國荃的認知裏,士兵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戰後獲取一些財物是理所當然的,而趙烈文的要求顯然不符合實際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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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還誇張地伸了個懶腰,仿佛要讓曾國藩看到他當日的疲憊。曾國荃頓了頓,接著說:“誰知道那趙惠甫不死心,第二天又來找我,還正兒八經地條陳了‘止殺、設館安頓婦女、設立善後局、禁止米麥出城’等四件事。”
他停了停,繼續道 “我琢磨著,後麵三件雖說麻煩點,但也不是不能辦,就應承了他。可這‘止殺’一條,大哥,您說兄弟們拚死拚活打了這麽久,好不容易進了城,哪能一下子就收得住手啊?我就跟他說緩一緩,先把別的事兒辦了。後來,我還委托他趙烈文起草個告示,讓他去張貼,想著好歹安撫一下民心。” 說到這兒,曾國荃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曾國藩聽到這兒,重重地歎了口氣,道:“這惠甫也是一番好意,他是想幫你把這戰後的爛攤子收拾好,隻是他不太懂兄弟們的心思,也該體諒你的難處。” 曾國荃苦笑著點頭:“嗬嗬,就像大哥您預料的那樣,那告示貼出去沒一會兒,就因為將領士卒們一個個都抵觸,根本沒人當回事兒,形同虛設啊!”
曾國藩聽了,又忍不住敲了敲茶幾,眼神愈發凝重,示意曾國荃繼續看那幾張紙。
曾國荃不明所以,低頭再看,這回映入眼簾的竟是水師統領彭玉麟懇請誅殺自己的三封信。彭玉麟,作為湘軍水師的重要將領,為人正直,對湘軍的聲譽極為看重。在他看來,曾國荃在城中的暴行已經嚴重損害了湘軍的形象,必須予以嚴懲。
曾國荃逐字逐句地讀下去,越看臉色越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信中詳細描述了他曾國荃在城中的種種暴行,字字句句都像鋒利的刀子,直戳他的心窩。更要命的是,信裏還直指他的行為嚴重危害了湘軍的聲譽,破壞了整個戰爭大局。
曾國荃看完,猛地抬起頭,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既驚又怒,但仍強撐著不服氣,大聲道:“大哥您知道的,這近兩年來,朝廷對咱們湘軍是百般刁難,在江西那邊,他們更是落井下石,斷了咱們的餉銀。我手下這十數萬湘軍兄弟,跟著我一路南征北戰,出生入死,他們圖個啥?還不是盼著能封妻蔭子,過上好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打下天京,您讓我怎麽跟他們交代?” 在曾國荃心中,湘軍兄弟們的付出理應得到回報,而朝廷的做法讓他感到無比委屈和憤怒。
說到激動處,他眼眶泛紅,雙手緊握拳頭,仿佛要把這些年的委屈和不甘都宣泄出來。
曾國藩看著情緒激動的曾國荃,又輕輕敲了敲茶幾,試圖讓他冷靜下來,語重心長地說:“四弟,你還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嗎?這一切,都逃不過‘飛鳥盡,良弓藏’這句古訓啊。” 曾國荃一聽,瞪大了眼睛,滿臉的憤懣,嚷道:“難道真要落得個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先帝爺可是親口答應過咱們,打下天京就封公爵的,這怎麽能說變就變呢?”
曾國藩重重地歎了口氣,神色黯然,道:“你也別再有其他想法了,要知道,朝廷的雷霆雨露,那皆是君恩。如今,我得了個一等侯爵,你也有個伯爵之位,這在旁人看來,已是極好的了。你可得記住,這賞賜的一切,可不是單純的榮譽,如果咱們稍有不慎,一個不小心,就會落得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曾國荃的心坎上。在曾國藩看來,當前局勢微妙,必須謹小慎微,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曾國荃聽了兄長這番話,嘴唇囁嚅著,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聲音裏透著不甘與無奈。
曾國藩看著曾國荃,目光堅定,道:“四弟,現在朝廷對咱們的猜忌已經很深了,咱們不能再鋒芒畢露,得淡化這頭上的光環。聽我的,咱們是時候放手了。” 曾國荃抬起頭,望著曾國藩,眼中滿是迷茫與不舍,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低聲道:“是,兄長說得是,弟受教了。”
曾國藩見曾國荃終於想通,微微點頭,接著說道:“你得著手裁撤兵勇了,他們跟著咱們吃了這麽多苦,也該榮歸故裏,錦衣還鄉,去收獲他們應得的榮耀。”
正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名親兵匆匆跑進來,單膝跪地,高聲稟報:“大人,淮軍統領李鴻章大人正在趕來!”
曾國藩與曾國荃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複雜的情緒,既有對過去種種的感慨,也有對未來局勢的擔憂。曾國藩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對曾國荃說:“我們去迎迎我這個學生吧,此番你能獨領全功,他可出力不少。”
說罷,兩人並肩向花廳外走去,身影漸漸消失在光影交錯之中,隻留下這滿是故事的花廳,靜靜訴說著過往的風雲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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