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立在千魂鼎前，鼎中翻湧的紫黑色液體裏沉浮著九百顆心髒。每顆心髒表麵都刻著婚契符文，纏繞著不同女子的青絲。他蒼白的手指探入鼎中，捏碎一顆尚在抽搐的心，腐臭的血漿順著指縫滴落時，鼎壁突然浮現薑禾被青銅鎖鏈貫穿琵琶骨的畫麵。
    "第三千六百次換心..."他扯開衣襟露出胸腔，本該跳動的心髒處盤踞著團猩紅肉瘤，肉瘤表麵凸起的人臉正是蘇憐雪的模樣。鼎中液體突然沸騰，無數雙由血沫凝成的手攀上他的手腕，將一具無麵女屍從鼎底拽出。
    女屍的脊骨刻滿《飼劫經》殘篇，林夜指尖凝聚霜火，沿著骨縫燒灼。焦臭味中，骨片迸裂重組，顯出一行暗金小篆："以千心飼劫，得半日長生"。女屍空洞的眼眶突然淌出膿血，血珠落地化作九百隻紅眼蜘蛛，每隻蛛腹都映著薑禾不同世代的死狀。
    "還不夠..."林夜劍指刺入女屍天靈蓋，拽出團纏繞青絲的魂魄。魂魄掙紮間露出蘇憐雪的臉，嘶吼聲震碎半數蜘蛛："師兄剜我半顆心時，可沒說要用九百世道侶養劫！"
    霜火順著魂魄青絲燃燒，煉出七滴琉璃髓。林夜將髓液滴入胸腔肉瘤，蘇憐雪的麵容在瘤體表麵扭曲尖叫。他轉身走向殿角由修士顱骨壘砌的藥櫃，第三層第九格擺著薑禾今世的本命燈——燈焰竟是團跳動的胃囊，囊內蜷縮著初生劫胎。
    殿外傳來血肉蠕動聲，林夜推開人皮窗欞。無妄海已化作猩紅肉毯，浪尖托著無數具青銅棺槨。最近的棺蓋突然炸裂，爬出的屍傀頸後生著薑禾的紅蓮紋，掌心卻握著他當年贈予蘇憐雪的合歡鈴。
    "時候到了。"屍傀的聲帶撕裂，噴出裹著蛆蟲的黑霧。林夜的白發驟然暴長，發絲間纏繞的婚契鎖鏈刺入屍傀七竅。當鎖鏈拽出一團混沌魂魄時，他認出這是自己第七世道侶的殘魂——那女子為阻他飼劫，曾自焚於誅仙台。
    千魂鼎突然傾覆，紫黑液體在地麵繪出《無妄劍陣》。陣眼處升起由脊椎拚湊的劍架，架上橫臥的正是他親手為薑禾鍛造的誅仙劍骨。骨縫中滲出的不是髓液，而是初代劫主的胃酸，腐蝕著地麵刻出全新讖語："飼人者終為飼"。
    林夜割開手腕，金血澆在劍骨上。血珠觸及骨縫的刹那，殿內九百盞人皮燈籠同時炸裂，燃燒的碎屑凝成蘇憐雪的虛影。她嫁衣下的身軀爬滿青銅菌絲，指尖輕點林夜胸腔的肉瘤："師兄可知，你每剜一次心..."
    肉瘤突然爆裂，鑽出三千條帶刺觸須。觸須末端掛著微型胃囊，每個胃囊都囚禁著林夜某世剜心的記憶片段。當他的指尖觸到最近那個胃囊時，幻象轟然降臨——
    八百年前寒玉洞窟，少年林夜跪在冰棺前。棺中蘇憐雪的胸口插著青銅剪，半顆琉璃心正在他掌心跳動。洞窟石壁突然滲出黑血，血珠凝成初代劫主的低語："以摯愛之心為引，可開長生門..."
    幻象中的林夜將琉璃心塞入冰棺，蘇憐雪的屍身突然暴起，指尖刺穿他的胸膛。本該劇痛的傷口卻湧出黑色甘露，地麵鑽出無數青銅藤蔓，將二人纏繞成共生繭。當繭殼破裂時，爬出的已非人身——蘇憐雪的左半身爬滿菌斑，林夜的右半身生出劍鱗，兩人背脊被青銅鎖鏈焊死，成為初代劫主的雙生容器。
    現實中的林夜猛然咳血，胸腔肉瘤已膨脹至三倍。他揮劍斬斷半數觸須，斷口噴出的卻不是血，而是薑禾今世被抽離的七情六欲。那些渾濁的霧氣在空中凝成青銅鏡，鏡中映出駭人真相：無妄海深處沉眠的初代劫主，脖頸處生著與他一模一樣的劍鱗。
    "原來我才是..."林夜的霜火突然失控，焚毀半座大殿。火焰中浮現九百道女子殘魂，她們頸後皆刻紅蓮紋，掌心握著染血的婚契鎖鏈。殘魂齊聲泣訴："剜心之痛，請君共嚐！"
    鎖鏈突然實質化，穿透林夜周身大穴。他被迫跪在千魂鼎廢墟中，看著自己的霜火被染成猩紅。地麵裂縫鑽出青銅剪形狀的根須，將他與誅仙劍骨縫合。當劍骨刺入背脊時，無妄海所有棺槨同時開啟，爬出的屍傀們撕開胸腔——每具軀殼裏都跳動著半顆琉璃心。
    "師兄可知何為長生？"蘇憐雪的虛影在火焰中重組，菌絲嫁衣下伸出帶齒舌苔，"不過是將自己煉成劫主的佳肴..."
    林夜暴喝震碎半數鎖鏈，誅仙劍骨迸發耀世清光。他徒手扯出胸腔肉瘤，瘤體表麵蘇憐雪的麵容發出尖嘯。當清光吞沒肉瘤時，殿外無妄海突然靜止，所有屍傀朝著他的方向跪拜，臍帶般的青銅藤蔓從海底伸出，將九百顆琉璃心獻至他腳下。
    "既如此..."林夜捏碎自己的劍魄，碎片刺入每顆琉璃心。心髒在劇痛中融合成巨型肉繭，繭殼表麵浮現薑禾的睡顏。他割開手腕澆灌血咒，繭內傳出初代劫主的怒吼，聲浪震碎三千根青銅鎖鏈。
    當最後一道血咒完成時，林夜的白發盡數脫落。頭皮裂開縫隙，鑽出全新的誅仙劍骨，骨縫中流淌的已非人血，而是初代劫主的胃液。他踏著跪拜的屍傀走向無妄海，每步落下都生出青銅蓮紋。
    海麵突然升起由修士牙齒拚湊的王座，林夜落座刹那，九百顆琉璃心在腳下炸裂。血霧凝成蘇憐雪最後的詛咒："你以眾生飼劫，終將成劫中劫..."
    王座底部伸出帶刺觸須，將他與初代劫主的殘軀連接。林夜看著自己逐漸晶化的手掌，忽然低笑："師妹錯了。"他劍指刺入太陽穴，拽出團纏繞青絲的魂魄——那魂魄的模樣，赫然是尚未修煉《飼劫經》的自己。
    當魂魄被捏碎時，無妄海掀起滅世狂濤。林夜在巨浪中化作青銅巨像，掌心托著的正是孕育劫胎的胃囊。薑禾的誅仙劍骨從囊中破出，骨縫裏滴落的髓液，在浪尖凝成全新的讖語：
    "長生者，永飼之。"
    海底傳來初代劫主的咀嚼聲，林夜晶化的嘴角微微揚起。他的瞳孔分裂成九重，每重瞳仁裏都映著不同世代的薑禾，而所有幻影的咽喉處，皆纏著一縷染血的婚契鎖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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