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周銘死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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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銘查看卷宗,逐頁翻閱起來。他看得極為仔細,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可通篇看完,卻並未發現明顯問題。周銘不禁微微皺眉,心中疑惑叢生。思索片刻後,他恭敬地問道:“敢問陛下,臣已仔細看過卷宗,從現有記錄來看,此案審理流程看似並無差錯,不知陛下所指為何?
    李雲湛微微眯起眼睛,注視著周銘,緩緩說道:“周銘,你覺得永和縣法院審的沒錯?”
    周銘心中一緊,趕忙恭敬地回答:“陛下,單從這卷宗呈現的內容而言,案件審理的流程遵循律法條文,對王仁殺人事實的認定也有相應人證物證支撐,雖然自己妻子與他人奸所致,臣甚敢婉惜……但是並無差錯。然而,陛下既然對此案存疑,想必是看到了臣所未能察覺的關鍵之處,還望陛下明示。”
    周銘心中暗自揣測,陛下該不會是覺得王仁因妻子通奸而殺人,被判死罪過重了吧?畢竟王仁身為軍士,為國家戍守邊疆,卻遭此家庭變故,一時激憤殺人,於情似乎可憫。但律法如山,殺人償命乃是大雍律法不可動搖的根基,陛下難道想要打破這一律法。
    李雲湛微微皺眉,目光深沉地看著周銘,似乎洞悉了他心中所想,緩緩說道:“周銘,朕並非是對王仁的判決結果本身有疑義。殺人者死,這是律法鐵則,朕自然不會質疑。朕所疑慮的,是這案件背後的運作。永和縣法院,為何要急於將此案審結?王仁身為軍人,他們為何敢公然無視文武分治的規矩,自行判決?”
    周銘心中豁然開朗,原來陛下在意的並非判決本身,而是背後可能隱藏的權力博弈和對規矩的破壞。
    周銘深知,此事一旦涉及權力博弈,那絕非小事,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發朝堂動蕩。他當即挺直身軀,一臉決然地向李雲湛表態:“陛下,臣即刻著手,先將永和縣負責此案的法官,乃至於一切幹涉王仁案辦理的相關人員,全部抓捕起來。
    李雲湛麵色陰沉如水,目光中透著徹骨的寒意,一字一頓地說道:“不止是辦案的,整個永和縣司法官員們,一個都不能放過。他們竟敢無視朕定下的規矩,擅自作主審理此案,如此膽大妄為,若不加以嚴懲,何以服眾?何以正國法?統統拿下,殺無赦!”
    周銘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急切地說道:“陛下,臣深知此次永和縣官員膽大妄為,罪無可恕,然‘刑罰世輕世重,惟齊非齊,有倫有要。’今若將整個永和縣司法官員盡皆誅殺,恐有濫殺之嫌,傷及無辜啊!昔者,成湯祝網,德及禽獸,天下歸心。陛下以仁德治天下,萬不可因一時之怒,而令無辜之人受牽連。依臣之見,嚴辦那些直接幹涉王仁案辦理的官員即可,一來可彰顯陛下律法之威嚴,二來亦不失陛下仁慈之德,如此方為兩全之策,望陛下三思啊!”
    李雲湛停下踱步的腳步,眼神如冰般注視著周銘,語氣森冷地說道:“周銘,你所言‘刑罰世輕世重’,朕豈會不知?但永和縣此舉,已非尋常瀆職可比。他們公然違背朕親定的文武分治規矩,這是對大雍律法根基的撼動,是對朕皇權的公然挑戰!若不予以雷霆之勢鎮壓,日後朝堂之上,人人效仿,朕的旨意還有何威嚴可言?大雍的律法又將置於何地?”
    周銘心中一凜,卻仍硬著頭皮說道:“陛下,臣明白此事嚴重性。可永和縣司法官員眾多,其中或許不乏奉公守法之人,隻因同僚之過而遭滅頂之災,實在有違陛下一貫倡導的公正之道。且‘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處置不當,引起地方官員恐慌,於社稷穩定恐有不利啊。還望陛下念及無辜,稍作寬宥。”
    李雲湛冷哼一聲,說道:“哼,你以為朕是在意氣用事?朕登基以來,兢兢業業,力求大雍河清海晏,為的就是讓百姓安居樂業,官員奉公守法。如今永和縣竟敢如此肆意妄為,若不重重懲處,何以警示天下?至於你說的公正,無視朕的規矩,擅自斷案,這便是他們所謂的公正?”
    周銘額頭冷汗直冒,但仍堅持說道:“陛下,正因為陛下心懷天下,追求公正,才更應審慎行事。若能詳查此案,嚴懲首惡,其餘官員依罪論處,既能彰顯陛下對律法的堅守,又能體現陛下的仁慈與公正,如此一來,天下人必對陛下感恩戴德,心悅誠服。若貿然將整個永和縣司法官員誅殺,難免落人口實,讓心懷叵測之人借機生事,擾亂朝堂啊。”
    李雲湛目光緊緊盯著周銘,似乎要將他看穿,片刻後,緩緩開口道:“周銘,朕欣賞你的忠誠與直言,但此事朕心意已決。永和縣司法體係已然爛透,若不連根拔起,難以杜絕後患。你無需再勸,即刻按朕的旨意行事,若有延誤或陽奉陰違,朕絕不輕饒!”
    周銘心中一沉,深知陛下此次態度堅決。但他念及無辜,心懷大義,決心以死諫之。隻見他緩緩摘下烏紗帽,解下腰間玉帶,再次撲通一聲重重跪地,挺直脊梁,目光堅定而誠摯地望向李雲湛,說道:“陛下!臣深知陛下為大雍社稷殫精竭慮,然此舉雖看似能震懾奸佞,卻恐遺禍無窮啊!昔日,商湯以仁德布於天下,網開三麵,萬民歸心;文王發政施仁,澤及枯骨,成就周室八百年基業。陛下以仁德為懷,方得天下擁戴,今若因一時之怒,盡誅永和縣司法官員,恐寒了天下官員之心,更傷了百姓對陛下仁德之仰。”
    李雲湛麵色一冷,看著跪地的周銘,語氣帶著幾分嚴厲,說道:“周銘,你是法院院使,主管司法,不是學究夫子,無需在此引經據典,大談仁德。朕要的是律法的公正執行,是朝堂綱紀的穩固。永和縣此次犯下的過錯,絕非小事,他們無視朕定下的規矩,擅自處置本應由軍事法院審理的案件,這是對律法的公然踐踏,對朕權威的挑釁。
    周銘抬起頭,眼中滿是憂慮,卻依舊堅定地回應道:“陛下,臣雖主管司法,然司法之根本,在於公正與仁德並行。律法雖嚴,亦當容人以改過自新之機,不可因一人之過,而累及眾人。永和縣司法官員雖有失職之嫌,但其中未必全是蓄意作惡之人。若陛下盡數誅殺,恐有失偏頗。
    李雲湛負手而立,麵色如鐵,寒聲道:“周銘,你可知朕為何定要嚴懲永和縣?此案表麵是地方官瀆職,實則是挑釁朕親定的文武分治之策。若不嚴懲,朝堂之上人人皆可效仿,大雍律法的根基將毀於一旦!”
    周銘膝行半步,叩首道:“臣豈不知陛下苦衷?然‘治國之道,務在舉賢,為政之要,首在任能’。當另選賢良取而代之,而非將滿朝文武視為魚肉。臣懇請陛下網開一麵。”
    李雲湛突然轉身,袍袖掃過禦案,玉鎮紙“砰”地砸在青磚上:“網開一麵?你倒像那東郭先生,對狼也要施恩!朕看你這院使,是當得太久了!”
    周銘渾身劇震,血色盡褪。他望著陛下,他便該想到今日——皇帝要的從來不是慈悲,而是馴服的刀。
    “陛下要臣死,臣不敢辭。”周銘摘下烏紗,放在禦案角,“但懇請陛下容臣最後一言。”他咬破舌尖,以血書於素帕:“刑賞之本,在乎助善而懲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