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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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玉將李懷禎心中所有美好的濾鏡,撕碎,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現實。
    她告訴他,他珍藏的回憶,在別人眼裏一文不值;他自以為的深情,在別人看來隻是個笑話;他所有的痛苦,都源於他自己的不肯放手和可悲的幻想。
    紫玉最後靠在牆上,抱著雙臂,用一種看待廢物的眼神看著他:“李懷禎,收起你那點廉價的傷感吧,你懷念的根本不是齊瀟,你懷念的是那個曾經有機會、卻沒有勇氣抓住齊瀟的、窩囊透頂的自己,你痛苦,是因為你輸得一敗塗地,連一個像樣的對手都沒有,隻能對著空氣揮拳,真可悲。”
    說完,她不再看他,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句飄在空氣裏的、最惡毒也最真實的話:
    “醒醒吧,舔狗,你的女神早就不是你的了,而且,她也從來沒屬於過你。”
    李懷禎聽到“舔狗”二字,沒有憤怒,反而笑了。
    那笑容很輕,像一片羽毛,卻承載了千斤重的往事。
    他沒有反駁,隻是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在杯壁上掛出一道細長的痕跡。
    “哈!”
    “嗬,”他低低地笑了一聲,笑聲裏聽不出是悲是喜,紫玉,你這張嘴啊,真是比手術刀還鋒利,專門往人最軟的地方捅。”
    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卻點燃了更深處的記憶。
    然後他才慢悠悠地開口,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眼神卻早已飄遠,穿透了眼前的紫玉,回到了那個盛夏。
    “你錯了,紫玉。我不是在舔她,我是在舔那段時光本身。”
    他頓了頓,在腦海裏小心翼翼。
    “你還記得嗎?那段時間,我整個下午都魂不守舍,晚自習時,那天下著小雨,我渾身濕透,看著那盒漸漸變冷的關東煮,心裏卻覺得無比踏實。”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幾乎是在自言自語。
    “那種感覺,多傻,又多珍貴啊,不是為了得到她,而是為了那個願意為她奮不顧身的自己,那個少年,覺得整個世界都明亮,隻要能聞到她發梢上淡淡的洗發水味道,就覺得擁有了全世界。”
    他放下酒杯,眼神變得悠遠而迷離。
    “現在我每天苦惱,我偶爾會想,如果,現在會是什麽樣?會不會也像那個男人一樣,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每天為了柴米油鹽煩惱?”
    他搖了搖頭,又笑了,笑容裏帶著一絲解脫,也帶著一絲悲哀。
    “那該多難受啊!”
    “也許會,也許不會。但至少,我不會像現在這樣,連做夢都覺現在的的自己,閃閃發光。”
    “現在的感悟,現在的塑造,可是我希望輪回都他永生永世都帶不走的東西啊!”
    “這是我最珍重的大道啊!”
    “我的觀,我的念,我的相!”
    “我認為我再也找不到世界上比我更好的相了!”
    “我,希望,生生世世,帶著我現在的相、現在的觀、現在的念!”
    “如今的我,可以說死而無憾!”
    “隻是可惜,我塑造的觀,我塑造的念,我塑造的相,不能永久保存啊!”
    “終究隨著時間飄散,太可惜了!”
    “所以啊,紫玉,你說我,現在的我,我還能舔誰呢?”
    說完,他拿起酒瓶,又給自己倒滿,舉起杯子,朝紫玉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一飲而盡。
    “酒館?”
    紫玉笑道:“你有錢嗎,就帶我來這地方!”
    那笑容,比剛才更苦,也更坦然,他舔的不是回憶,是那個在回憶裏,經曆一切,感悟得來的道,現在的泰山崩於前色不變的自己啊!
    李懷禎放下酒杯,眼神變得悠遠,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紫玉,看到了另一個時空的自己。
    “我看到了!”
    “你知道嗎?有時候,人不是真的有多愛另一個人,隻是太懷念那種奮不顧身的感覺,為了一個人,可以痛苦到那種地步,能多看她一眼。那種感覺,多傻,又多珍貴啊,成了我觸發卜筮的動機!”
    嘀嗒!
    霓虹燈的光怪陸離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投下破碎的倒影,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夜風帶著涼意,吹不散空氣中的喧囂,也吹不散兩人之間那股緊繃的沉默。
    紫玉走在李懷禎身旁,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清脆而冰冷,像是在為他的失敗進行著最後的宣判。
    她忽然停下腳步,側過頭,紅唇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
    “喂,”
    她的聲音不大,卻足以刺破周圍的嘈雜,“一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連喜歡的人都留不住的廢物,你覺得,你憑什麽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你存在的意義,就是來提醒別人,什麽叫平庸和可悲。”
    她的話語,直直地紮向李懷禎的心髒。
    然而,預想中的憤怒或痛苦並未出現。
    李懷禎隻是微微側過頭,借著街燈的光,紫玉能看到他臉上竟掛著一種近乎悲憫的平靜。
    他沒有看她,目光投向遠方車水馬龍的盡頭,仿佛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戲劇。
    “你錯了,紫玉。”
    他開口,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夜風的沙啞,卻異常清晰,“現在的我,不是因為那些。”
    他頓了頓,嘴角緩緩牽起一抹無人能懂的、混雜著苦澀與釋然的笑容。
    “因為我看到了另一個時空的自己。”
    紫玉的嘲諷凝固在臉上,她皺眉,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東西:“哦?”
    “我本就不屬於這裏,”
    李懷禎的聲音繼續響起,像是在敘述一個古老的秘密,“我能擁有這方世界的記憶,完全是因為我身上有兩道命氣,一道,是屬於上玄大陸的,那才是我本來在的地方,一個劍與魔法、宗門林立的世界。那裏有我的修為,我的道,我本該擁有的命運。”
    他收回目光,“而另一道命氣,屬於這裏的另一個時空的自己,一個,正在經曆著截然不同人生的‘李懷禎’。這道命氣,就像一根線,將我的靈魂與這個時空緊緊相連。所以,我對齊瀟的思念,對那個自己的懷念,才如此深刻,那不是我的過去,而是另一個‘我’的過去。”
    他自嘲地搖了搖頭,語氣變得飄渺。
    “我懷念的,是現在的自己,我深深的知道,現在得來的大道,多麽來之不易,每一次回憶,都是對另一個世界的一次窺探,也是對自己真實身份的一次確認。”
    “不苦,怎麽得來的大道!”
    “即使有時我覺得自己的感悟已然獨立與物外,從古至今,沒人比得上我,可,苦,還得繼續吃,不可否認的是,大道的感悟,也在不斷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