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陳，下班啦。”
    大媽局促地搓搓手，“哦，這是小薑，來咱們小區租房子的，我們隨便聊聊……”
    客觀來講，陳斌是個英俊的男人，隻是現在形容落魄，眼帶血絲，下巴上的胡茬更襯得麵色蒼白，身上的西裝皺巴巴的，好像人被抽幹了生機，整個人透著疲憊和無力。
    很符合一個新婚喪妻的悲痛男人形象。
    “你們慢聊，我先回去了。”
    陳斌扯出一絲僵硬的笑，眼神掃過薑引時，禮貌地點了點頭。
    薑引回以微笑，在男人轉身的同時，指尖輕點隨身的挎包。
    一縷常人無法察覺的淡金色光芒從包裏飛出，沒入陳斌肩頭。
    “哎，小陳也是命苦啊。”
    見陳斌進了單元門，大媽鬆了一口氣，繼續八卦。
    “兩三歲的時候，他爸就跟別的女人跑了，他媽是小學老師，一輩子沒再婚，自己又當爹又當媽把他拉扯大，那年頭，一個女人自己帶孩子，難啊！”
    薑引點點頭，“還真是不容易。”
    “是啊，陳老師是個好人，以前還免費給我兒子補過課呢。不過小陳也孝順，從小事事聽他媽的，小到一頓飯吃幾粒豌豆，大到考大學報什麽專業，全是他媽做主，每天下了班還陪他媽出去遛彎，左鄰右舍沒有不羨慕的……可惜啊，陳老師沒福氣，不到六十歲就走了。”
    薑引順勢道：“那陳阿姨是怎麽……”
    “心梗，救護車到的時候人都涼了。”
    大媽看看左右，壓低聲音道：“不過也有人說是讓她兒子氣死的。”
    薑引驚訝道：“怎麽會呢，他不是很孝順嗎？”
    “再孝順的兒子也得結婚成家啊。”
    大媽歎了口氣，“陳老師也是想不開，孩子都快三十了，還當十三歲那麽管著，死活不讓找對象，哪能這樣呢？”
    從小到大的戀情，不知道被自己親媽攪黃了多少次，這次陳斌學聰明了，平時保密工作做得極好，直到快結婚了，才把人領回家。
    陳老師表麵上和和氣氣，還給女孩做了一大桌子菜，心裏卻狠狠憋著一股火，一股被兒子“背叛”的火。
    吃飯的時候，陳斌還挺高興，想著媽媽終於想通了，結果等他送完女朋友回來，陳老師已經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大媽砸著嘴，“我們平時聊起這個事兒都挺感慨的，你們年輕人有個詞兒叫啥來著，控製欲？對，陳老師就是控製欲太強了，把自己給傷著了呀。”
    是啊。
    薑引抬頭看向七棟四樓的窗戶。
    控製欲這麽強的母親，如果死後看到兒子還是違背自己的意願結了婚，會怎麽做呢？
    而在這樣窒息的環境裏長大的陳斌，對母親真的就沒有一絲恨意嗎？
    太過強勢又變態的愛，終究傷人傷己。
    甚至，可能還會傷害到無辜的人。
    薑引又陪大媽聊了會兒，臨走時還煞有介事地讓大媽填了張居民意見調查表。
    出了小區，薑引沒有走遠，在附近公園角落找了把長椅，隨手拆開一包香草夾心餅幹。
    吃到一半時，淡金色的光芒打著旋飛了回來，一直趴在她腿上睡覺的刺團子耳朵抖了抖，醒了。
    薑引拿了一塊餅幹喂它，喂完餅幹又喂水。
    吃飽喝足，白倦拍了拍肚皮，“跟我想的一樣，那小癟犢子果然有問題。”
    陸家老宅，二樓書房。
    陸至淩靠在真皮轉椅上，一邊打電話，一邊審閱電腦上的文件。
    “寧城最近天氣怎麽樣？我這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好煩哦。”
    “我和你說，這邊東西可難吃了，我就跟羊圈裏的羊似的，天天啃草料，兩個月我瘦了十二斤！十二斤啊！好想吃張嬸做的紅燒蹄髈嗚嗚。”
    “對了，你和我嫂子怎麽樣？你倆相處融洽嗎？她在家住得習慣嗎？我寄的禮物她喜歡嗎？”
    “喂？哥？陸至淩？誌玲啊——”
    陸至淩嘴角抽了抽，“陸至心，你很閑嗎？很閑就去背台詞，掛了。”
    “哎別呀，你還沒說我送的禮物她喜不喜歡呢！”
    陸至淩想起那幾件色彩繽紛款式誇張的高奢女裝，隻覺得頭更疼了。
    “她工作性質特殊，你買的衣服不合適。”
    “為什麽？可以下班穿啊，又沒人規定在殯儀館上班就要一年到頭黑白灰，女孩子就是好好打扮自己……等會兒，你根本沒給她對吧？那些我選了好久的——”
    陸至淩把手機拿遠，避開高音攻擊。
    這時，庭院裏傳來一陣歡快的狗叫聲。
    陸至淩走到窗邊，隻見花園的石徑旁，薑引蹲在一片淺粉色的繡球花叢中間，正手法熟練地rua著一隻通體雪白的薩摩耶犬。
    看她的打扮，應該是剛到家。
    “是晴天嗎？我好像聽到晴天的聲音了！”
    陸至淩心想你這耳朵比狗還靈，就見薩摩耶搖搖尾巴躺了下來，一邊朝薑引露出肚皮，一邊還在賣力扭動。
    晴天是陸至心撿回來的狗，當時正值寧城的雨季，在收養它的那一天，雨住天晴，所以起了這個名字。
    別人家的薩摩耶是小天使，晴天是小惡魔，而且脾氣傲嬌，平時隻親近陸至心。
    陸至淩從沒見過它向別人這樣撒嬌。
    薑引笑著揉了揉晴天的肚子，索性自己也坐在地上，夕陽溫柔的光輝灑在她身上，如同一幅充滿生機的畫卷。
    晴天恃寵而驕慣了，撲過去就要舔薑引的臉，剛舔了一下，就被她包裏鑽出來的刺蝟嚇了一跳。
    然後就變成了刺蝟追薩摩，別看那刺團腿短得幾乎看不見，跑起來還真快。
    薑引似乎怕它欺負晴天，連忙起身去追，一把將刺團子拎起來，離地的時候，那粉色的小腿還在撲騰。
    陸至淩看著，忍不住輕笑出聲。
    電話那頭的狗耳朵當然沒有放過這聲笑。
    “我去，我聽錯了嗎？你笑了？少爺已經十幾年沒笑過了！是誰有這麽大的魅力！我給她磕一個——”
    陸至淩直接掛斷了電話。
    夕陽緩緩墜落，再生機盎然的畫卷，也終將沉眠於夜色之中。
    陸至淩想起白天收到的那封匿名郵件，嘴角的弧度漸漸淡去。
    片刻後，他撥通了一個電話。
    “給我查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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