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風雲謀局蒼古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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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逸端著酒盞走近時,正撞見他這副神情。武王抬眼,目光在他身上頓了頓,最終落在他肩上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刀傷上——那是前日為護南境世子留下的,深可見骨。
“陛下有心事?”雲逸輕聲問,將一杯溫熱的參茶放在他手邊。
武王歎了口氣,聲音壓得極低:“你以為,那些妖人真會善罷甘休?”他往廳外瞥了眼,夜色正濃,仿佛能聽見風裏藏著的磨刀聲,“他們此次退去,怕是在醞釀更大的陰謀。可各王國兵力損耗過半,天刀盟雖勇,終究是江湖勢力……”
雲逸沉默著,指尖在杯沿劃了圈。他何嚐不知?方才的歡聲笑語下,是搖搖欲墜的防線,是各城不足三成的戰力,是百姓家破人亡的哭嚎。他能帶著人守住一城一池,卻護不住這萬裏江山的每一寸土地。就像那日北境突圍,他拚著受重傷救下了林大臣的幼子,卻沒能護住城角那戶賣糖畫的人家,燒焦的木牌至今還插在廢墟裏。
“臣明白。”雲逸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疲憊,卻依舊挺直著脊背,“但眼下,能多護一人,便多護一人。總有辦法的。”
武王看著他眼底未滅的火光,終於輕輕點了點頭,端起參茶抿了一口。廳內的歡笑聲還在繼續,燭火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個滿是憂慮,一個藏著疲憊,卻都在這喧囂裏,默默扛著各自的重量。
暮色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緩緩蓋住了王城的飛簷。天刀盟的庭院裏卻亮如白晝,十幾盞走馬燈轉得正歡,將“迎客”二字的影子投在青磚地上,隨著風晃悠悠地動。今日這場宴,從掌燈時便開了席,桌上的鎏金酒壺換了三茬,清蒸鱸魚的骨刺都快被剔幹淨了,可誰都清楚,真正的戲碼才剛要開場。
雲逸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指尖沾著的酒液滴在白玉扳指上,暈開一小圈濕痕。他眼角的餘光掃過對麵坐著的幾位大臣——蒼古帝國的李大人正用銀簽挑著碟中的蜜餞,笑容甜得像裹了層糖霜,可握著簽子的指節卻泛著白;西境來的王將軍看似在與身邊的護衛說笑,靴底卻在青磚上碾出細微的聲響,目光時不時往主位上的武王瞟去。
“雲盟主這杯我得敬,”李大人忽然起身,酒盞舉得高高的,燭火在他瞳孔裏跳,“上次北境解圍,若非您帶著天刀盟的弟兄們頂在最前,我那小兒子怕是……”他話沒說完就用袖子抹了把臉,可那眼底的精明卻沒藏住——誰不知道他兒子上個月剛被封為禁軍統領,正是用人之際。
雲逸笑著起身回敬,酒液入喉時帶著點辛辣的暖意。他記得上回接風宴可不是這樣。那時他剛從南疆回來,身上還帶著瘴氣留下的紅疹,弟兄們拉著他的胳膊往屋裏拽,灶上燉著的羊肉湯咕嘟冒泡,副將老王一邊給他遞藥膏,一邊罵罵咧咧:“你小子再敢孤身入險,我就把你那柄破刀熔了打鋤頭!”那會兒的燈是昏黃的,酒是散裝的,可笑聲撞在土牆上傳回來,比今日的金玉之聲實在多了。
“說來慚愧,”王將軍放下酒杯,鎧甲上的銅片叮當作響,“我西境的糧草快見底了,那些叛兵卻跟野草似的,燒了又長。聽聞天刀盟的密探營厲害,不知……”
話沒說完就被武王打斷了。武王放下手中的玉筷,象牙筷箸落在描金碗沿上,發出清脆的一響,滿院的喧嘩頓時靜了靜。“王將軍放心,”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明日我便調三千石糧草。隻是……”他目光掃過眾人,“蒼古那邊的事,諸位怎麽看?”
李大人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堆起來:“陛下聖明。那老皇帝昏聵得很,底下的世子們鬥得跟烏眼雞似的,再拖下去,怕是要禍及周邊。依臣看,不如……”他做了個“斬”的手勢,指尖的玉扳指閃著冷光。
雲逸端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他想起昨日潛入蒼古皇宮時看到的景象——冷宮的牆根下,幾個小太監正分食半個發黴的饅頭,而東宮的酒池肉林裏,世子正摟著美人擲骰子。城門外的流民像潮水似的湧,可守城的士兵卻拿著鞭子抽……他忽然覺得口中的酒有點苦,抬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杯底映出的燭火,像極了那些流民眼中熄滅的光。
“我倒是覺得,”雲逸放下酒杯,杯底與桌麵碰撞的聲響不大,卻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長痛不如短痛這話沒錯,但刀要砍對地方。”他指尖在桌上輕輕敲著,“那些世子的賬要算,可城牆下的流民,也不能等。”
武王眼中閃過一絲讚許,端起茶杯呷了口:“雲盟主說得是。結盟之事,我準了。但有一條——誰要是敢動蒼古的百姓,便是與我為敵。”
李大人臉上的笑容終於卸了點偽裝,忙不迭地應著“是”。王將軍也鬆了口氣,鎧甲的銅片又開始叮當地響。雲逸看著他們,忽然覺得這場宴的燭火太亮了,亮得有些刺眼。他想起上回接風宴上,老王塞給他的那管藥膏,帶著點刺鼻的草藥味,卻比今日的龍涎香更讓人安心。
夜風吹過庭院,走馬燈上的“迎客”二字轉得更快了,將眾人的影子切得支離破碎。雲逸端起新斟滿的酒,望著遠處皇城的方向——那裏的宮燈像一串冰冷的星子,而他知道,從今夜起,天刀盟的刀,又要染上血了。隻是這一次,刀柄握得更沉,因為他清楚,刀光落下的地方,不僅有敵人的脖頸,還有無數百姓的生計。
蒼古帝國的宮牆在暮色裏泛著冷灰,就像塊浸了血的舊鐵。議事殿內,燭火被穿堂風卷得直晃,將沙盤上的疆域模型照得忽明忽暗——代表蒼古的陶俑旁,魔月帝國的黑旗已壓到西境三城,蠻荒王庭的狼圖騰令牌更是卡在了南下的咽喉要道。
“不是演戲,是破釜沉舟。”老將攥著拐杖的手青筋暴起,木杖頭在青磚上鑿出小坑,“上個月魔月的密使混進蠻荒王庭,帶去的不隻是金銀,還有咱們蒼古的布防圖。那夥草原狼要是跟毒蛇纏上了,咱們腹背受敵,連收屍的人都剩不下。”
沙盤旁的年輕謀士指尖劃過代表昔日帝國的鎏金令牌,令牌上的龍紋被指腹磨得發亮:“老將軍說得是。昔日帝國那班人精,最擅長借刀殺人。他們在蠻荒王庭埋的暗線,比咱們的斥候還多。上個月蠻荒可汗的小兒子突然暴斃,明麵上是急病,可那太醫的藥渣裏,摻了隻有昔日帝國才有的斷腸草。”
燭火“劈啪”爆了個燈花,照亮沙盤角落的小旗——那是蒼古太子暗中掌控的私兵標記。這麵旗插在東境的山穀裏,像枚藏在袖中的匕首,正對著自家都城的方向。
“太子昨夜又調了三千人去東境。”謀士壓低聲音,“說是清剿叛軍,可帶去的都是擅長巷戰的死士。他要在都城動手了。”
老將閉了閉眼,眼角的皺紋裏抖落些白灰似的老淚:“也好。東境那片爛泥潭,早該清一清了。那些盤在鹽礦上的世家,跟魔月的商號勾連了多少年?太子這把火,燒得正是地方。”他頓了頓,木杖往沙盤上一戳,“你瞧這兒——蠻荒王庭的騎兵最怵山地戰,咱們把東境的關卡一炸,讓他們的馬隊插翅難飛。魔月帝國想借道?得先問問咱們埋在河穀裏的炸藥答不答應。”
風卷著雨星子打在窗紙上,發出細碎的響聲。謀士忽然指著沙盤邊緣的清月帝國疆域,那裏的玉色陶俑靜立不動,像尊冷眼旁觀的佛:“清月的人昨兒遞了密信,說隻要昔日帝國敢派兵,他們就封死魔月的糧道。可要是咱們自己先亂了……”
“亂不了。”老將猛地睜眼,燭火在他瞳孔裏燒得正旺,“太子要殺的那些人,早該進棺材了。等東境的血洗幹淨,咱們就把世家私藏的糧草分下去——那些餓瘋了的流民,會比正規軍還能打。”他抓起代表太子私兵的小旗,狠狠插進都城西側的糧倉位置,“至於魔月和蠻荒……讓他們看看,蒼古的骨頭再碎,渣子也能紮進他們的肉裏。”
雨越下越大,打在殿頂的瓦片上劈啪作響,倒像是千軍萬馬正在逼近。沙盤上的陶俑沉默對峙,燭火將它們的影子投在牆上,忽大忽小,像場停不下來的噩夢。可誰都沒看見,那麵插在糧倉旁的小旗邊角,繡著朵極淡的月紋——跟清月帝國密信上的印記,一模一樣。
天刀門駐地的飛簷上,鎏金銅鈴被風拂得輕響,像在數著往來的腳步聲。朱紅大門外,兩尊石獅瞪著銅鈴大眼,鬃毛上係著的紅綢帶隨風翻飛,卻掩不住獅爪下暗藏的玄鐵暗哨——那是武林盟布下的第一道防線。門內,青石板路被掃得發亮,兩側每隔三步便立著一位勁裝護衛,手按腰間刀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角的餘光掃過每一片飄落的銀杏葉,仿佛那葉子裏都藏著不速之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