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天刀備戰蒼古民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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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刀盟的營地紮在斷雲崖下的平地上,兩萬多武者的氣息匯在一起,像是沉在低空的墨雲,壓得周遭的風都滯澀了幾分。晨光剛漫過崖頂時,你若站在營外的山崗上望,會看見灰黑色的帳篷連綿到霧靄裏,甲胄碰撞的脆響、兵刃破空的銳鳴、隊列移動的沉雷般的腳步聲,揉成一團雄渾的聲浪,撞在崖壁上又漫回來,震得人耳膜發麻。
    最紮眼的是中央那座銀頂大帳,帳前立著兩杆玄鐵旗杆,旗麵繡的“天刀”二字在風裏獵獵作響,金線繡的刀紋閃著冷光。帳外的空地上,三十位宗師境高手正演練合擊之術,掌風掃過處,地麵的碎石都被卷成氣旋,偶爾有兩人對拆幾招,拳印撞在一處,能震得遠處的篝火火星子“噗”地炸開,濺起半人高。更遠處的演武場邊緣,幾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正盤膝而坐,看似閉目養神,周身卻縈繞著若有若無的氣勁,連飛掠而過的晨鳥都繞著他們的衣角盤旋——正是那幾位大宗師,他們指尖撚著的茶盞裏,茶水紋絲不動,仿佛連風都不敢在他們麵前造次。
    獨孤副盟主的身影剛出現在帳口,演練的隊伍突然齊齊收勢,甲葉相撞的“嘩啦”聲瞬間掐斷,兩千道目光齊刷刷投過來,連呼吸都仿佛統一了節奏。她今日換了身玄色勁裝,腰間懸著那柄“碎星”短刀,刀鞘上的寶石在晨光裏流轉著暗芒。“昨日探得黑衣人在黑風口左近的溶洞裏藏了糧草,”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營地的嘈雜,“但那溶洞有三處岔口,咱們的人試過,進去的斥候至今沒出來。”
    站在最前排的赤甲衛統領往前一步,甲胄上的銅釘反射著日光:“副盟主,末將願帶三百銳士強攻!”獨孤雪卻搖頭,指尖在沙盤上劃出溶洞的輪廓:“他們在暗,咱們在明,強攻是下策。看見這處凸起了嗎?”她指著沙盤左側的小山丘,“昨夜的雨衝垮了坡體,露出來的岩層裏有硫磺礦。今夜三更,燒。”
    演武場的另一側,幾個世家子弟模樣的武者正打磨長劍,其中一個穿月白錦袍的少年,劍穗上墜著顆鴿卵大的明珠,想必是哪個勳貴家的公子。前幾日他還總抱怨帳篷漏雨,此刻卻正蹲在地上,用劍鞘給一個腳扭傷的小兵墊著腳踝,動作生澀卻認真。旁邊他的伴讀低聲道:“公子,咱們何必做這些?自有下人來……”話沒說完就被少年瞪了一眼:“閉嘴,沒看見李大哥疼得臉都白了?”遠處傳來隊列操練的口號聲,少年立刻起身,拍了拍錦袍上的塵土,提著劍匯入隊伍——他腰間的玉佩碰撞聲,此刻混在整齊的腳步聲裏,竟也有了幾分剛硬。
    不遠處的兵器坊裏,叮當聲此起彼伏。一個皮膚黝黑的鐵匠正掄著大錘鍛打長槍,火星濺在他赤裸的臂膀上,燙出一個個小水皰,他卻渾然不覺。旁邊一個穿粗布短打的青年正給他遞水,青年手掌布滿老繭,指節處還有未愈的傷痕——他是山下農戶家的兒子,三個月前還是個連劍都握不穩的莊稼漢,此刻卻能熟練地給長槍淬火。“王師傅,這槍頭再磨利些,”他甕聲甕氣地說,“上次跟黑衣人交手,我的槍尖都卷了。”鐵匠咧嘴笑,露出缺了顆牙的牙床:“放心,保準能捅穿他們的玄鐵甲!”
    暮色降臨時,營地的篝火次第亮起,像撒在山間的星子。巡邏隊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甲胄上的鈴鐺在寂靜裏格外清晰。獨孤雪站在崖邊,望著黑風口的方向,那裏的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她摸了摸腰間的短刀,刀鞘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沉實。身後傳來腳步聲,是那位月白錦袍的少年,手裏捧著個油紙包:“副盟主,廚房剛烤的麥餅,還熱著。”
    風吹過兩人之間,帶著山野的涼意。少年突然說:“我爹總說,我們這些人練武,是為了護著那些沒機會練武的人。以前不懂,現在看著李大哥他們……好像有點明白了。”獨孤雪接過麥餅,指尖觸到滾燙的紙麵,輕輕“嗯”了一聲。遠處的篝火劈啪作響,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布滿劍痕的地麵上,像兩道緊緊依偎的刀光。
    蒼古帝國的藥鋪早已沒了往日的喧囂。臨街的木櫃上積著半指厚的灰,掌櫃的趴在賬本上打盹,算盤珠子落滿了塵,像是被遺忘的星子。藥櫃最上層的抽屜虛掩著,露出裏麵幹癟的當歸,根須蜷曲如枯骨——這還是三個月前從邊境換來的陳貨,如今就算有人肯花十倍價錢,也換不來半株新采的藥材。
    穿粗布短打的漢子捂著滲血的胳膊撞進門時,掌櫃的驚得差點掀翻賬本。漢子胳膊上的傷口外翻著,皮肉焦黑如炭,是被魔物的利爪掃過的痕跡,他從懷裏掏出個油紙包,裏麵是半塊啃剩的麥餅,往櫃台上一拍:“換點止血的藥!就這半塊餅,你看著給!”
    掌櫃的掀開櫃台下的暗格,摸出個紙包,裏麵是些碾碎的炭灰拌著鍋底黑:“隻剩這‘黑玉散’了,敷上能結疤,就是疼得鑽心。”他頓了頓,又從袖裏摸出片幹硬的杜仲,“這個嚼著,能撐住。”
    漢子咬著杜仲,苦澀的汁液順著嘴角淌,疼得直抽氣,卻死死盯著街上——幾個穿官服的正踹開對麵的糧鋪,把僅存的糙米往馬車上裝,百姓們扒著門框哭,被官差一腳一個踹倒在泥裏。他突然啐了口帶血的唾沫:“這日子,不如反了!”
    這話像火星落進了柴堆。藥鋪後巷裏,拾柴的老婦直起身,露出豁了牙的嘴:“反了好!我那孫兒就是去給朝廷送糧,被當成壯丁拉去填了護城河,連屍首都沒撈著!”磨剪刀的鐵匠掄起錘子,火星濺在他的破圍裙上:“上個月交了三擔鐵,就換回來一捧發黴的穀種!這朝廷,早就該砸了!”
    夜色漫上來時,城門口的老槐樹上,突然多了張泛黃的紙。上麵用炭筆寫著:“十五月圓,西坡聚。”字跡歪歪扭扭,卻像道閃電劈進每個人心裏。打更的老頭提著燈籠走過,看見紙上的字,手抖得差點掉了燈籠,他往四周瞅了瞅,悄悄把燈籠往紙前湊了湊,照亮了那行字——仿佛在說,這火,該點了。
    十五那天,西坡的草都黃透了,風一吹,像撒了滿地的金粉。來的人比預想的多,有扛鋤頭的農夫,有挎藥箱的遊醫,還有斷了胳膊的士兵,手裏攥著生鏽的刀。穿黑袍的巫祝站在土坡上,聲音嘶啞如破鑼:“魔月帝國的鐵騎踏過邊境時,朝廷的軍隊在城裏搶糧!蠻荒王庭的魔物啃食孩子時,王爺們在府裏聽曲兒!這蒼古,早不是咱們的家了!”
    人群裏爆發出低吼,有人舉起農具,有人亮出藏了多年的鏽劍。穿粗布短打的漢子站在前頭,胳膊上的傷疤結了黑痂,他扯開嗓子喊:“怕個球!反正餓死也是死,戰死了,好歹能讓娃們記住,老子不是孬種!”
    巫祝舉起骨笛,吹起蒼涼的調子。笛聲裏,有人想起被官差搶走的女兒,有人想起埋在護城河底的兒子,有人想起藥鋪裏那包連名字都沒有的“黑玉散”。風卷著草屑掠過坡地,把這些細碎的恨與痛擰成一股繩,勒得每個人心口發緊——
    “反了!”不知誰先喊了一聲。
    “反了——!”吼聲瞬間淹沒了西坡,像山洪衝垮了堤壩。
    遠處的皇宮裏,皇帝正摟著新納的美人賞月亮,忽聞宮外聲浪滔天,皺眉問太監:“什麽動靜?”
    太監喏喏道:“像是……百姓在唱讚歌呢。”
    皇帝笑著灌了口酒,沒看見窗紙上映出的火光,正順著西坡往城裏蔓延,像條憤怒的火龍。
    晨霧漫過秋欒山脈的峰巒時,蒼古帝國的城牆在霧裏若隱若現,像一頭喘著粗氣的困獸。城根下的粥棚前,捧著破碗的百姓們嗬出白氣,碗裏的稀粥清得能照見人影——這已是官府本月第三次削減口糧,陶碗碰撞的脆響裏,總混著幾聲壓抑的咳嗽。
    “咳咳……”穿灰布衫的老漢用袖口抹了把嘴,咳出的痰裏帶著血絲,“昨兒城西張屠戶家的小子,就是咳成這樣沒的,家裏連副薄棺都買不起,草席一卷就埋了……”
    站在粥棚旁的黑衣衛突然踹翻了老漢的碗,稀粥潑在結冰的地上,瞬間凝成薄冰。“妖言惑眾!”衛隊長的鋼刀在霧裏閃著冷光,“再敢散播謠言,直接沉河!”
    老漢僵在原地,看著地上碎成兩半的陶碗,突然抓起身邊的扁擔就衝了上去——那扁擔前幾日還挑著他兒子的屍骨,此刻成了最鋒利的武器。“我兒子就是被你們拉去填護城河的!你們這群畜生!”
    混亂像炸開的火星,瞬間燎遍街角。搶糧的、反抗的、哭嚎的混作一團,衛隊長的刀劈下去時,被個瘸腿的鐵匠用鐵砧架住,火花濺在圍觀者的臉上,燙得人直縮脖子。
    而此時的武林盟總壇,飛簷上的銅鈴在霧裏響得急促。獨孤副盟主站在二樓回廊,指尖撫過窗欞上的冰花,那冰花像極了秋欒山脈的地形圖。“魔月的先鋒營已經過了黑風口,蠻荒王庭的獸騎兵在西坡飲馬,”她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冷硬,“再等下去,蒼古就是塊被分食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