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彥宜入盟智破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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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逸站在情報堂的角落裏,看著那些密探因傳遞信息的方式爭執,心裏比誰都清楚,自己是個門外漢。他練劍時能憑著一股銳氣劈開巨石,卻看不懂密信裏那些彎彎繞繞的符號;他能在戰場上憑著直覺判斷敵軍動向,卻摸不透情報網絡裏那些微妙的製衡與配合。若讓他來掌舵,怕是會像個蒙著眼的人在懸崖邊走路,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不僅讓這好不容易攢起的情報網散了架,更可能讓潛伏的密探暴露身份,白白送了性命。
    這念頭剛冒出來,雲逸便想到了青木山莊。劉師伯那雙看透世事的眼睛,此刻仿佛就在眼前。他當即提筆寫了封信,字跡裏帶著從未有過的急切,連墨滴都濺出了幾個在信紙上。
    驛馬奔出天雲山莊時,雨還沒停。等劉師伯的回信送到,雲逸拆開蠟封,隻見信紙中央隻有三個字:“吾遣彥宜。”
    那時劉師伯正坐在青木山莊的竹椅上,手裏撚著雲逸的信,窗外的老鬆被雨打得沙沙響。他看著信裏描述的困境,指尖在桌麵輕輕叩著,心裏明鏡似的——天刀盟缺的不是人手,是能把這些人手擰成鋼纜的人。而胡彥宜,恰是那最合適的鍛打匠。
    “去,把胡副閣主請來。”劉師伯對侍立的弟子道,目光望向北方,那裏的雲層正沉甸甸地壓在魔月帝國的方向,“告訴彥宜,雲小子那邊,離不得他。”
    胡彥宜接到消息時,正在整理魔月皇室的族譜,聽見劉師伯的召喚,他合上卷宗,眼底閃過一絲了然。他知道,自己布在兩國的那些棋子,是時候借著天刀盟的風,真正動起來了。而雲逸那雙坦蕩的眼睛,那份知人之明,也讓他願意接過這副擔子。
    此刻,胡彥宜已坐在情報堂的主位上,指尖點過攤開的輿圖,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從今日起,統一用‘三指叩桌’為緊急聯絡信號,暗語按《風雨辭》的韻腳編訂,各派密探每三日需向總堂傳一次平安信,用……”
    雲逸站在堂下,看著胡彥宜有條不紊地布置,聽著那些原本爭執不休的密探漸漸靜了下來,眼底的迷茫散去,換上了專注與信服。他知道,這盞燈塔,總算穩穩地立在了船頭。
    信閣那座隱於青木山莊深處的閣樓,向來被江湖人視作藏著天下秘辛的堡壘。飛簷翹角藏在濃密的古柏間,簷下懸著的銅鈴從不作響,據說那是用特殊手法熔鑄的“啞鈴”,專防宵小之輩窺探。閣中除了執掌全局的閣主,便隻有兩位副閣主,如同支撐樓閣的兩根暗梁,少有人知其名,卻默默撐起了整個情報網絡的運轉。
    另一位副閣主此刻正行走在何處,無人知曉。劉宇軒提及他時,隻是撚著胡須淡淡一句:“他有要務在身。”說罷便端起茶盞,目光落在嫋嫋升起的水汽裏,再不肯多言一個字。雲逸望著劉師伯眼底那抹深邃的凝重,心裏自然明白——有些事,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安全。就像霧鎖的深潭,潭底或許藏著足以攪動風雲的巨石,可在時機未到之前,任何試圖探底的舉動,都可能驚起反噬的波瀾。他便不再追問,隻是將這份疑惑輕輕壓在心底,如同為未開封的密信蓋上火漆。
    胡彥宜一腳踏進天刀盟的山門,雲逸便將那枚刻著“情報堂”三字的玉牌遞了過去。這玉牌是用上好的墨玉雕琢而成,邊緣嵌著細如發絲的銀絲,在燈下泛著溫潤而銳利的光。情報堂設在天刀盟總壇東側的望月樓裏,樓內三層皆被打通,牆壁上掛滿了密密麻麻的木格,每個格子裏都插著標有地名的竹筒,筒中藏著各地傳來的密報。這裏便是雲逸的“千裏眼”與“順風耳”,能穿透千山萬水的阻隔,將江湖上的風吹草動都收歸眼底。
    自胡彥宜接手後,望月樓的燈便亮得比往日更久了。清晨的第一縷曦光爬上窗欞時,樓內已有密探捧著新譯出的情報疾行;深夜的月光浸透瓦簷時,胡彥宜仍在燈下比對兩份字跡相似的密信,指尖捏著的狼毫筆懸在紙上,遲遲未落——他在分辨那看似一致的筆觸裏,是否藏著魔月密探特有的筆鋒破綻。天刀盟這雙眼睛,漸漸變得愈發銳利,哪怕是魔月帝國邊境換防的細微調整,蠻荒王庭薩滿祭司的一次異常祭祀,都能被及時捕捉,化作輿圖上一個精準的紅圈,或是卷宗裏一句扼要的批注。
    隻是這位新晉的胡堂主,心裏頭卻像堵著團浸了水的棉絮,悶得發慌。來天刀盟之前,信閣閣主特意在密室召見他,老閣主枯瘦的手指在沙盤上劃出一道蜿蜒的線,語氣帶著幾分戲謔幾分篤定:“此去天刀盟,怕是要被雲小子綁住嘍。”當時他還隻當是戲言,捋著胡須笑道:“憑他一個毛頭小子,還能留得住我這把老骨頭?”如今想來,老閣主的話竟比最準的星象還要靈驗。
    他站在望月樓的露台上,望著樓下行色匆匆的天刀盟弟子,眉頭擰成個疙瘩。那日雲逸把玉牌塞到他手裏時,臉上帶著坦蕩的笑意,語氣卻不容置疑:“胡先生,這情報堂缺個掌舵的,除了您,我想不出第二個人選。”連句“您看是否妥當”的客套都沒有,仿佛這位置天生就該是他的。他當時張了張嘴,想推脫說“信閣還有要務”,可對上雲逸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那裏麵有信任,有期盼,更有一股“算準了你不會拒絕”的篤定——到了嘴邊的話竟硬生生咽了回去。
    難不成真要跑回青木山莊,對著劉莊主或是老閣主抱怨“雲逸強留我”?他胡彥宜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幾十年,從魔月皇室的地牢到蠻荒王庭的雪山,什麽樣的險地沒闖過,什麽樣的人物沒見過,若是傳出去“被個後輩強安了職位還跑去告狀”,怕是能讓整個情報界笑掉大牙。他隻能把那股子鬱悶往肚子裏咽,就像當年在蠻荒誤食了苦澀的雪果,再難以下咽,也得逼著自己嚼碎了吞下去。
    可雲逸這般安排,哪裏是心血來潮。那些日子,他常在夜深人靜時獨自登上望星台,手裏攤著各路人馬的卷宗。有的寫著“某某長老精通易容,卻不善統籌”,有的標著“某派高手擅長追蹤,卻性情急躁”,唯獨翻到胡彥宜的卷宗時,他才會停下指尖——上麵密密麻麻記著此人在魔月布下的眼線如何精準傳遞軍情,在蠻荒破解的密信如何扭轉戰局,甚至連“某年某月在黑風崖僅憑半枚腳印便識破奸細”的小事都記得清清楚楚。
    雲逸望著天邊流轉的星辰,心裏跟明鏡似的:天刀盟如今就像在驚濤駭浪裏行駛的巨艦,情報堂便是瞭望塔,容不得半分差池。胡彥宜的沉穩,他的狠辣,他對兩國情報網的熟稔,恰是這瞭望塔最需要的基石。更何況,此人在江湖情報界的威望,足以讓那些來自不同門派的密探心服口服——畢竟,誰會不服一個能在魔月皇帝眼皮子底下安插官員、在蠻荒蠻王帳外布下眼線的人物?
    他要操心的事實在太多:北境的糧草是否能按時運到,各門派的兵力如何調配,甚至連魔月派來的奸細可能藏在哪個角落,都得一一盤算。每一個決策都像在刀尖上行走,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將情報堂交予胡彥宜,就像為千瘡百孔的防線補上最關鍵的一塊盾牌,縱然不能高枕無憂,至少能在風雨來襲時,多幾分底氣。
    此刻,望月樓的燈還亮著。胡彥宜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拿起一份剛送來的密報——是他安插在魔月兵部的眼線傳來的,上麵說魔月皇帝最近頻繁召見幾位將領。他指尖在“頻繁”二字上重重一點,眼底的鬱悶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獵手發現獵物蹤跡時的銳利。罷了,既來之,則安之。且看他如何用這情報堂作棋盤,再與魔月、蠻荒那兩隻老狐狸,好好下一盤棋。
    胡彥宜心裏跟明鏡似的,眼下這局勢,早已不是耍性子的時候。蒼古大地的烽火正燒得旺,魔月的鐵騎在邊境磨得馬蹄發燙,蠻荒的狼嗥聲夜裏能穿透三重大營,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出亂子。他這點兒被強安職位的鬱悶,在如山的危局麵前,不過是湖麵泛起的一點漣漪,風一吹就散了。
    更何況,劉莊主把他往天刀盟一送,那沒說出口的深意,從劉明傑坐鎮天刀門堂主的安排裏,便能咂摸出幾分滋味來。劉明傑是青木山莊的老人,一手刀法使得密不透風,更難得的是心思縝密,讓他守著天刀盟的根基之地,再配上自己這情報老手,分明是要在雲逸身邊搭起一副堅實的骨架——一個掌外防,一個掌內探,裏應外合,才能在這刀光劍影裏站穩腳跟。這層意思,就像藏在茶盞底下的密信,雖沒掀開看,可那紙頁的邊角已透著分量,由不得他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