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彥宜治盟任務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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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彥宜攥著那枚墨玉堂主牌,指腹磨過冰涼的邊緣,想起離莊前劉莊主和司徒閣主的囑托。當時劉莊主正對著一幅蒼古輿圖出神,燭火在他鬢角的白發上跳動,沉聲道:“彥宜,天刀盟的情報網,是雲小子的眼,也是整個武林的眼,你得讓這雙眼亮起來。”司徒閣主則拍了拍他的肩,那掌力帶著老派江湖人的厚重:“別嫌麻煩,這事兒辦好了,能救多少人命,你比誰都清楚。”
他當時挺直了腰杆,對著兩位長輩作了個揖,聲音擲地有聲:“您二位放心,隻要胡彥宜還有一口氣在,保管情報堂滴水不漏。”這話一出口,就跟立下軍令狀沒兩樣,字字都刻在心裏。如今站在望月樓的卷宗堆裏,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那是當年在魔月潛伏時,為了保命藏過密信的老物件,冰涼的觸感讓他愈發篤定——答應下的事,砸鍋賣鐵也得辦妥。
天刀盟的情報網,說起來也算有些年頭了。早在天刀門時期,雲逸就帶著幾個親信,在茶館酒肆裏安了些眼線,那會兒不過是些零碎的消息,像散落在地上的珠子。後來慢慢攢起規模,珠子串成了鏈,鏈又織成了網,到如今已是盤根錯節,成了天刀盟的命脈之一。以前這張網的總繩一直攥在雲逸手裏,他既是掌舵的船長,又是瞭望的哨衛,事無巨細都得過問。如今胡彥宜來了,就像船上多了位經驗老到的大副,每日裏把各地傳來的消息分門別類,篩出最緊要的,用紅漆標了,再捧著卷宗去見雲逸。
這望月樓的密室裏,常年燃著凝神的檀香,牆上掛著的輿圖隻有雲逸和獨孤雪能隨意翻看。尋常密探遞上來的消息,先經胡彥宜過目,挑出涉及核心機密的,才會送到雲逸案頭。獨孤雪則常在旁協助整理,她心思細如發絲,能從雲逸批注的隻言片語裏,看出哪些地方需要再查探,偶爾插一句“西境的糧價波動會不會和魔月的商隊有關”,總能點醒雲逸沒留意的細節。這兩人,便成了天刀盟情報的“心核”,所有信息的涓流,最終都匯入這裏。
前陣子,天刀盟的探子們跟瘋了似的,整日裏盯著黑衣人的蹤跡。那些黑衣人跟鬼魅似的,夜裏殺人,天亮就沒影,留下的隻有帶毒的鏢和半截黑袍,探子們追得腳不沾地,卻總差著一口氣。也正因如此,往魔月和蠻荒那邊安插眼線的事,就耽擱了下來。雲逸那會兒忙得腳不沾地,白天要處理各門派的紛爭,夜裏還得研究黑衣人留下的毒鏢,眼珠子裏全是紅血絲,就像一根繃到極致的弓弦,再緊一分就要斷了。
如今胡彥宜一接手,雲逸才算鬆了口氣。每日清晨,他不用再對著堆積如山的密信發愁,隻需聽胡彥宜匯報幾句關鍵消息,便能騰出功夫去琢磨對付黑衣人的毒,去調配各營的兵力。就像卸下了壓在肩頭的千斤擔,走路都輕快了幾分。
可天刀盟這些年發展得太快,快得像草原上瘋長的野草。從一個門派擴張成統領武林的大盟,手下的人馬翻了十倍不止,裏頭魚龍混雜,藏著不少隱患。就說上個月,有個分舵的管事,仗著手裏有點權,竟偷偷把盟裏的糧草賣給了蠻族的小部落,要不是胡彥宜派去的密探機靈,順著賬本上的疑點查下去,還不知要捅出多大的簍子。這些問題,就像繡在錦袍裏的虱子,表麵看著光鮮,裏頭早已蛀得千瘡百孔。若是不管不顧,遲早有一天,這看似風光的天刀盟,會被這些內裏的蟲子啃得散了架。
胡彥宜站在窗前,望著盟裏來來往往的弟子,有的步伐穩健,有的眼神閃爍。他摸出懷裏的小本子,上麵記著剛查到的幾個可疑人名,筆尖在紙上頓了頓,心裏暗道:看來,這情報堂不光要盯著外頭的豺狼,還得掃掃門裏的老鼠。
天刀盟初建時,更像一群臨時聚在雨棚下避雨的旅人。幾大派的掌門在青木山莊的破廟裏,圍著一盞油燈拍了桌子,“就叫天刀盟,先把眼前的殺局破了再說!”那時的盟規寫在幾張糙紙上,連總壇都借的是山下廢棄的驛站,牆皮剝落,風一吹就簌簌掉灰。誰也沒心思琢磨長遠——魔月的暗箭還在弦上,蠻荒的鐵騎已踏碎北境的霜雪,能把今日的命保住,已是萬幸。這聯盟,便如沙灘上匆匆堆起的城堡,看著有模有樣,浪頭一來,隨時可能散架。
可世事偏如怒河行船,容不得半分停滯。黑衣人的毒鏢越來越烈,蒼古各王國的戰火越燒越近,天刀盟就像被洪流推著走,不知不覺間,驛站換了青石地基的總壇,糙紙盟規變成了刻在白玉碑上的典章,連手下的分舵都蔓延到了十七處。要讓這鬆散的聯盟擰成鋼繩,就得把“臨時”二字摳掉,讓每個齒輪都咬得緊實——而這背後,最缺不得的便是精準如刻的情報。就像庖丁解牛,得先看清筋骨脈絡,刀刀才能落在實處,否則便是拿著鈍刀亂砍,白費力氣不說,還可能傷了自己。
胡彥宜接管情報堂第三日,便在總壇的演武場邊立起了一塊丈高的烏木榜。榜文是他親手寫的,筆力遒勁,每個字都像釘在木頭上:“天刀盟任務榜,九星分級,按勞授功。”
這烏木榜被匠人打磨得油光鋥亮,邊緣用黃銅包了角,陽光下泛著沉斂的光。榜上分九欄,每欄用朱砂畫著星紋,一星到九星,星芒依次加粗,看著便如攀天之梯,一級比一級陡峭。
最底下的一星欄裏,貼著幾張泛黃的紙,寫的是“打探青州藥鋪藥材價格”“清點西市鏢行過往客商”,都是些尋常弟子踮踮腳就能完成的活計,像在平地上散步,雖無波瀾,卻能攢些曆練。往上的三星任務,便添了些難度,譬如“追蹤魔月商隊的行蹤”“查探鄰鎮黑衣人的落腳點”,得有些腳力和眼力,如同攀過緩坡,能望見些更遠處的風景。
四星到六星的任務,就像要爬過帶刺的山梁了。六星欄裏貼著張紅邊帖子,寫著“潛入江州知府府衙,盜取與魔月往來的密信”,旁邊還注著“府衙侍衛皆練過鐵布衫,需帶利刃”。這類任務,得是有些經驗的好手才能接,不僅要身手利落,還得懂些易容、開鎖的門道,稍有不慎,便可能栽在裏麵。
而最高處的九星任務,至今還空著大半,隻貼著一張用黑墨勾勒的帖子,字跡淡得幾乎要看不清:“探查蠻荒王庭祭天儀式的真正目的,需親入雪山祭壇。”光是“蠻荒王庭”四個字,就讓不少老江湖望而卻步——那地方常年飄雪,祭壇周圍全是蠻族的死士,別說靠近,就是在山腳下喘口氣,都可能被狼騎兵盯上。這等任務,無異於徒手攀絕壁,腳下是萬丈深淵,手邊是冰棱利刃,能活著回來已是奇跡。
任務的名目更是包羅萬象,像座藏滿珍奇的寶庫。有“刺探情報”的,比如混進魔月的兵器營,數一數新鑄了多少把長刀;有“刺殺目標”的,譬如解決掉那個總在邊境下毒的黑衣壇主;也有“追蹤線索”的,跟著一截染血的黑袍,尋到他們的老巢;甚至還有“押鏢護送”的,保護蒼古的糧隊穿過戰火紛飛的峽穀。每樣任務旁都標著對應的貢獻度,一星給十功,九星則給到百功,明明白白,像掛在枝頭的果子,看得見,夠得著,全憑本事摘。
最讓人叫絕的是,這任務榜不認資曆認貢獻。總壇門口賣茶水的老仆,若是能說動鄰村的獵戶提供蠻族動向,照樣能接三星任務;剛入盟的少年弟子,隻要膽子夠大,能把密信藏在發髻裏送出城,也能在一星欄裏掙得自己的第一份功。就像在同一片田地裏,不管你是老手還是新丁,隻要肯下力氣,都能種出自己的糧食。
胡彥宜立完榜的當晚,演武場邊就圍滿了人。有年輕弟子踮著腳數星欄,眼裏閃著躍躍欲試的光;有老舵主摸著胡須,盯著六星任務若有所思;連掃地的雜役都湊過來,指著一星任務裏“清掃情報堂廢紙”的差事,嘿嘿笑說:“這活我熟。”
月光灑在烏木榜上,那些朱砂星紋仿佛活了過來,在夜色裏眨著眼睛。胡彥宜站在廊下看著這幕,嘴角終於露出點笑意。他知道,這榜單不光是派任務、記功勞,更是要讓整個天刀盟動起來——就像給巨大的齒輪添了潤滑油,從今往後,每個齒牙都能咬得更緊,轉得更穩。而他要做的,便是站在這齒輪背後,看清每一步轉動的方向,讓天刀盟這艘大船,能在亂世的怒河裏,穩穩地駛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