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山城營建九州物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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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彥宜深諳任務管理的瑣碎繁雜,特意從情報堂挑出了十餘名心思縝密的弟子,專司統計之職。這些人皆是賬房先生或文書出身,指尖常年與筆墨算盤打交道,指腹磨出了細密的繭子。他們在情報堂西側辟出一間“功過司”,屋內擺著十二排黑漆木櫃,每隻櫃子裏都碼著整齊的竹簡,上麵用朱砂和墨筆記錄著任務的來龍去脈——誰接了任務,何時出發,用了何種手段完成,帶回了多少情報,甚至連任務中損耗的暗器、馬匹,都記得一清二楚。
每日清晨,功過司的弟子們便會捧著昨夜的卷宗,用小楷一筆一劃謄抄到總冊上,筆尖劃過紙麵發出沙沙輕響,如同春蠶啃食桑葉。遇有弟子來交任務,他們會先核對信物——一星任務用木牌,九星任務則用特製的玉符——再對照卷宗細細盤問,確認無誤後,才在貢獻度薄上記下相應的功勞,那認真勁兒,堪比當鋪掌櫃驗看稀世珍寶。正是這些如同精密齒輪般的瑣碎運作,才讓整個任務體係如流水般順暢,從無錯漏。
天刀盟情報堂的總部,藏在恒峪山脈最深處的一片迷霧裏。那裏常年飄著淡青色的山嵐,尋常獵戶走到外圍,便會被繚繞的霧氣繞得暈頭轉向,任你怎麽走,都像是在原地打轉——那是溫畫特意設計的“迷蹤陣”,用山石、古木和水汽布下幻象,唯有持有情報堂特製的銅哨,對著特定的山壁吹三聲,霧氣才會像被無形的手撥開,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石階。
石階盡頭,便是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山城。此時的它還隻是個雛形,卻已能看出宏偉的輪廓:沿著山勢鑿出的地基深達丈餘,用青銅熔漿澆灌的石縫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幾座依山而建的箭樓已豎起半截,木質的骨架如同巨獸的肋骨,透著原始的力量感。按照溫畫留下的圖紙,這座山城將來能容納數十萬人,城內有縱橫交錯的密道,有藏在瀑布後的糧倉,甚至還有專供馴養信鴿的鴿樓,每一寸土地都被賦予了情報傳遞與防禦的使命,宛如一頭蟄伏在群山之中的巨獸,隻待建成之日,便能睜開洞察天下的眼。
此刻,數萬名工匠正散布在工地各處,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工蟻,為這座巨獸添磚加瓦。石匠們赤著胳膊,掄起八斤重的鐵錘,將巨大的青石砸成規整的方塊,汗水順著黝黑的脊背往下淌,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木匠們則圍著一堆金絲楠木忙碌,刨子劃過木料,卷起層層雪白的木花,空氣中彌漫著鬆脂的清香;還有些民夫扛著藤筐,沿著陡峭的棧道往上運石灰,腳步穩健得像貼在山壁上的壁虎。他們大多是從戰亂地區逃難而來的百姓,天刀盟給的工錢比尋常商號高兩成,管飽飯,還發過冬的棉衣,因此幹起活來格外賣力,連孩子們都提著小籃子,在工地上撿拾散落的鐵釘,盼著能換幾個銅板。
溫畫離開前,已將山城的圖紙細細繪在三十張羊皮卷上,連梁柱的尺寸、密道的傾斜角度都標注得毫厘不差。他帶的那幾位副手,皆是跟了他十年的徒弟,對圖紙的熟悉程度堪比自己的掌紋——哪個轉角該設暗門,哪麵牆後藏著機關,閉著眼睛都能說得分毫不差。即便溫畫不在,他們依舊能拿著圖紙,在工地上指點工匠們施工,遇到拿不準的地方,便聚在臨時搭建的帳房裏,鋪開圖紙對著日光反複比對,直到所有人都點頭稱是,才敢繼續動工。
幾處基礎的情報機構建築已率先成形。靠近山腳的“傳訊閣”主體已封頂,屋頂鋪著特製的青瓦,瓦縫裏嵌著細如發絲的銅絲,能防止雨水滲入;閣內的地麵上,用朱砂畫出了九宮格,每個格子對應不同的方向,將來信鴿一落地,便能根據方位迅速分揀情報。不遠處的“譯字房”也快完工了,牆壁是雙層的,中間夾著隔音的棉絮,確保裏麵破譯密信的聲音不會外泄。這些建築像雨後春筍般冒出,帶著新生的銳氣,預示著情報網絡的根基正在悄然築牢。
而那些藏在暗處的機關,才是這座山城的靈魂。天刀盟從各地請來的能工巧匠,此刻正聚集在專門的工坊裏,施展著畢生所學。一位白發老者正拿著刻刀,在一寸見方的木塊上雕琢著什麽,放大鏡下,能看到木塊上布滿了細密的齒痕,據說這是“消息樹”的核心部件,隻要觸動其中一個齒牙,百裏外的哨塔便能收到信號;旁邊幾個年輕人則在用鞣製好的牛皮製作“傳聲筒”,將薄如蟬翼的銅片裹在牛皮裏,據說能讓聲音順著密道傳得更遠。這些機關的製作要求極高,往往一個零件就要耗費工匠數月心血,光是打磨一枚控製暗門的銅鎖,就得用細砂紙磨上千遍,直到鎖芯光滑得能映出人影。按照匠人們的估算,光是這些機關的打造,就至少需要五年時間。
相比之下,那些隱蔽的屋舍建造稍快些,卻也絕非易事。它們大多藏在密林或瀑布之後,得先清理出場地,再用山石偽裝外牆,讓外人看起來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工匠們開玩笑說,這些屋子不是蓋出來的,是“長”出來的——得順著山勢,依著樹影,才能做到真正的隱蔽。預計最快也要一兩年,才能讓這些屋舍具備使用條件。
好在這片山脈像是上天為天刀盟準備的寶庫,木料資源取之不盡。山上長滿了適合做機關的硬木,像紫檀、鐵力木,質地堅硬如鐵,防蟲蛀,耐潮濕;山腳下的鞣皮坊附近,有大片的橡樹林,割取的橡汁是鞣製皮革的好材料。工匠們隻需帶著斧頭上山,不出半日就能砍回足夠的木料;鞣皮匠們則定期上山剝取樹皮,回來後和著石灰浸泡皮革,很快就能得到堅韌的皮料。這些大自然的饋贈,讓機關製作的材料從未短缺,仿佛連群山都在默默助力,盼著這座情報之城早日落成。
夕陽西下時,工地上的炊煙嫋嫋升起,與山間的霧氣交織在一起。胡彥宜站在一處尚未完工的箭樓上,望著眼前這片忙碌而充滿希望的景象,手裏捏著溫畫留下的其中一張圖紙。圖紙上,這座山城的最終模樣清晰可見,那密密麻麻的線條裏,藏著天刀盟未來的根基,也藏著蒼古大地走出黑暗的可能。他輕輕籲了口氣,仿佛已聽見數年之後,這座山城裏信鴿齊飛、密信流轉的聲響,那將是刺破亂世迷霧的第一縷光。
工地上的桐油正一桶桶碼在避風的山坳裏,油桶是用厚竹篾編的,外麵裹著三層浸過蠟的麻布,防止滲漏。揭開桶蓋,一股清冽的油脂香便漫出來,那桐油澄黃如琥珀,黏稠得能拉出細絲。工匠們用鬃毛刷蘸著它,細細塗抹在新做好的木梁上,油液滲入木紋,原本淺黃的木料頓時深了幾分,像被鍍上了一層溫潤的釉。這桐油便是山城的“護身符”,既能防蛀蟲啃噬,更能抵禦烈火——將來若是遇上火攻,這些浸過桐油的梁柱便能多撐片刻,為裏麵的人爭取轉移的時間。
染木料用的油漆則是另一番光景。作坊裏架著十幾個大陶缸,缸裏泡著不同的顏料:用茜草根煮出的紅,像初凝的血;用靛藍草泡出的藍,如深潭的水;還有用鬆煙調的黑,透著墨的沉靜。漆匠們戴著細麻布手套,將打磨光滑的木板浸進缸裏,再撈出來時,木板便換了衣裳。那些將來要做情報堂牌匾的木料,被染成烏木般的墨色,再用金粉勾勒邊緣,透著威嚴;而藏在密道裏的隔板,則被染成與山石相近的青灰色,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與周圍環境的差別。這油漆就像神奇的畫筆,讓每一塊木料都找準了自己的角色,該顯眼的便奪目,該隱匿的便藏形。
蒼古帝國的疆域,攤開在輿圖上能占去小半張紙,從北境的冰封雪原,到南疆的濕熱叢林,地貌風物千差萬別,卻像被一張無形的網織在一起。風之國缺鐵礦,隻需派商隊去西邊的石之國,用絲綢和茶葉便能換回沉甸甸的鐵錠;雲之國的糧倉歉收,北邊的穀之國便會送來成船的小米,隻等著來年風調雨順時再還。那些穿行在各國之間的商隊,駝鈴聲能從春響到秋,將鹽巴、瓷器、藥材運往各地,就像血液循環般,讓資源在這片土地上流轉不息,少有短缺之虞。
可這廣袤的土地上,終究有些東西是尋不到的。就像天刀盟工匠們念叨的“星紋木”,據說隻在西極州的火山附近生長,木質裏帶著天然的銀色紋路,是製作傳聲機關的絕好材料,蒼古的群山裏卻連影子都見不著。還有“透骨鏡”,傳聞在南極州的冰原上,能用萬年寒冰磨製而成,對著月光能看透三寸厚的木板,這般奇物,別說見過,連蒼古的老匠人都隻在祖輩的手記裏讀過。
這世界本就大得像沒邊的星空,九大州便是其中最亮的幾顆星,各自有著截然不同的性子。中州(蒼古帝國所在之地)四季分明,像位持重的長者;西極州常年飄著火山灰,空氣裏都帶著灼熱的氣息,性子烈得像淬火的鋼;南極州則被冰雪覆蓋,連風都帶著冰碴子,冷得像塊萬年玄鐵。不同的水土養出不同的物產,西極州的鐵匠能在火山口旁鍛打“流火刃”,刀身泛著岩漿般的紅光;南極州的冰巫能用凍氣製作“凝水丹”,一顆便能讓沸水瞬間成冰,這些都是中州學不來的本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