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密探籌建親情將至

字數:3545   加入書籤

A+A-


    手工業的差異更是天上地下。東瀚州的織工能在一寸絲綢上繡出百鳥朝鳳,絲線細得像頭發絲,中州的繡娘再手巧,也紡不出那般纖細的線——隻因東瀚州有種特殊的“桑蠶”,吐出的絲本就比尋常蠶絲細三成。北漠州的皮匠鞣製的“風狸皮”,輕得能浮在水麵上,卻刀割不破,那是用漠北獨有的“沙棗汁”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成,中州既無沙棗,更學不來那套繁複的工序。有些手藝,光靠學是沒用的,就像要釀出西極州的“火山酒”,必得用那裏的火山泉水和耐高溫的穀物,換了中州的水土,釀出來的便隻剩苦澀。
    天刀盟的工匠們常對著溫畫圖紙上的機關歎氣,那些需要特殊材料的部件,隻能先空著位置,盼著有朝一日能尋到西極州或南極州的商旅,哪怕用十倍的價錢換,也得弄到手。胡彥宜聽著他們的念叨,隻是笑笑——這天下之大,本就沒有盡善盡美的事,能做的,便是先把能有的用好,再慢慢等著那些遠方的機緣上門。就像此刻山城裏正在生長的機關與屋舍,縱然缺了星紋木和透骨鏡,也照樣要朝著宏偉的藍圖,一磚一木地往前挪。
    天刀盟總壇的議事廳裏,檀香在銅爐中嫋嫋升騰,將梁柱上雕刻的刀紋暈染得愈發古樸。胡彥宜正站在巨大的沙盤旁,手裏捏著一根象牙籌,指尖劃過沙盤上代表恒峪山脈的隆起,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熱忱:“……這山城的機關房需分三層,底層置傳訊樞紐,中層設譯密處,頂層留作星象觀測,如此晝夜輪轉,情報流轉便能快上三成……”
    他麵前的雲逸,聽得目光發亮,原本微蹙的眉頭早已舒展開來。案上的茶盞涼了半截,他卻渾然不覺,隻隨著胡彥宜的話語,頻頻點頭。當胡彥宜將最後一處細節——如何用山間溪流作為密信傳遞的暗渠——解說完畢時,雲逸猛地一拍案幾,掌心的力道讓硯台都輕輕跳了跳,眼底的光芒比廳裏的燭火還要亮:“胡先生這規劃,真是筆筆都落在實處!就像畫工繪山水,該濃墨處不淺淡,該留白處不堆砌,妥帖得不能再妥帖!”
    他站起身,踱了兩步,目光掃過窗外正在操練的弟子,語氣愈發果決:“就照你說的辦!先在天刀盟內部試推行三個月,若是運轉順暢,能讓情報來得更快更準,便立刻擬文,送各大門派傳閱——這等章法,本該讓整個武林都用上。”
    胡彥宜望著雲逸毫不掩飾的信任,心裏像被暖爐烘著一般,先前那點被強留的鬱悶早已煙消雲散。他往前半步,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幾分急切:“盟主說得是。隻是眼下有樁事,還得您點頭。”他拿起另一根青竹籌,在沙盤邊緣的空白處畫了個圈,“要想把敵人的動向掐得死死的,就像自己手臂使喚般隨心,非得有一批頂尖的密探不可。可這密探不是地裏的莊稼,撒了種就能長,得像琢玉那樣,一點點磨出性子,練出本事。”
    他頓了頓,指尖在圈裏重重一點:“如今情報堂雖收了些新人,每日教他們辨跡、易容、用毒,可終究是零散著學,不成體係,好比給良田澆水隻灑了幾滴,遠遠不夠。我想在天古城外建一處訓練營,專門打磨這些苗子。那地方背靠斷崖,前臨大河,隱蔽得很,最適合閉門修煉。”
    說到這裏,胡彥宜的眼神鄭重起來:“隻是這選苗的標準得嚴苛些。不光要身手靈便,更得有過目不忘的記性,能在鬧市中一眼揪出異客的眼力,甚至……得有能在酷刑麵前咬緊牙關的狠勁。天賦這東西,就像開門的鑰匙,少了它,再費力氣也擰不開密探那扇門。”
    雲逸聽完,手指在腰間的玉佩上輕輕摩挲。他想起那些被黑衣人暗害的門派弟子,想起北境傳來的戰報上模糊的字跡,片刻猶豫都沒有,抬眼時目光已如刀鋒般銳利:“準了。需要多少銀錢、多少人手,盡管開口。天古城那邊,我讓人先清出場地,把最結實的營房先蓋起來。”
    胡彥宜心頭一鬆,轉身便往情報堂走。路過飛鴿棚時,他喚來管鴿的老仆,取過一張極薄的桑皮紙,用炭筆飛快寫就幾行字,卷成細卷塞進銅管,再牢牢係在一隻灰羽信鴿的腿上。那信鴿似乎通人性,蹭了蹭他的指尖,便振翅衝上雲霄,翅膀劃破暮色,朝著青木山莊的方向疾飛而去——信是給司徒閣主的,寥寥數語,說清了建訓練營的事,盼著閣裏能派些老手來壓陣。
    不過半日,回信便到了。還是那隻灰羽信鴿,腿上的銅管裏換了張蓋著信閣朱砂印的紙條,字跡是司徒閣主特有的瘦金體:“已選十名‘影衛’,三日後抵天古城。這些人,個個能在墳地裏聽出腳步聲,在千張臉裏認出易容者,你盡管用。”
    胡彥宜捏著那張紙,指腹撫過那方鮮紅的印泥,隻覺得心裏踏實得很。他抬頭望向天古城的方向,仿佛已看見那片斷崖下,一群年輕的苗子正在泥水裏摸爬滾打,在暗夜裏辨認密信,在毒煙中屏住呼吸——信閣派來的“影衛”,都是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老手,經他們打磨,這些苗子遲早能脫胎換骨,成為真正的暗箭,藏在暗處,卻能一擊必中。
    信閣這棵大樹,根係早已紮遍天下,如今肯將最肥的養分勻給天刀盟的密探,便是把這攤事當成了自家的事。胡彥宜笑了笑,將紙條折好藏進懷裏,轉身對弟子道:“去,備車,咱們去天古城看看場地。”車軲轆碾過青石板的聲音裏,他仿佛已聽見未來的情報網,正在這片土地下,悄然織得更密、更牢。
    胡彥宜剛把訓練營的章程擬好,眉頭又擰成了疙瘩。選地、建房、請教頭都好辦,可去哪裏找那些天生就帶著“密探骨血”的苗子?尋常弟子武功再好,若少了那份藏在暗處的機警,少了過目不忘的記性,頂多算個好手,成不了頂尖密探。這難題像朵沉甸甸的烏雲,壓在他心頭,讓剛鬆快沒幾日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他沒敢耽擱,揣著擬好的章程,踏著晨露又往雲逸的書房去。彼時雲逸正對著一幅海木山脈的輿圖出神,指尖在標注著“迷霧穀”的地方反複摩挲。聽聞胡彥宜的顧慮,他抬起頭,目光在窗外操練的弟子隊列上掃過,沉吟片刻,眼底漸漸浮出篤定:“胡先生莫急,不妨先在天刀盟內部找找看。”
    他起身走到窗邊,指著下方那些或揮劍、或紮馬的身影:“你看,如今的天刀盟,攏共收了十七州的弟子,有來自市井的扒手,能在人群裏順走玉佩而不被察覺;有出身獵戶的少年,能循著一片落葉找到藏在林子裏的野獸;還有以前在鏢局當趟子手的,聽馬蹄聲就知道來了多少人、騎的什麽馬——這些不都是天賦麽?”
    雲逸轉過身,拍了拍胡彥宜的肩,語氣擲地有聲:“這盟裏藏龍臥虎,就像一片深湖,底下藏著多少魚蝦,沒仔細撈過怎會知道?你盡管放開手腳去挑,需要誰配合,我讓人把名單給你送來。”
    這番話像陣及時雨,瞬間衝散了胡彥宜心頭的烏雲。他攥緊手裏的章程,隻覺得渾身都有了力氣,那些先前卡在喉嚨裏的想法——比如給各分舵發去“天賦清單”,讓舵主們舉薦人選;比如在演武場設下“暗樁”,悄悄觀察誰最擅長隱蔽行蹤——此刻都清晰起來,仿佛隻要伸手,就能將它們一一抓在手裏,落到實處。
    接下來的日子,胡彥宜果真像隻不知疲倦的工蜂,從早到晚紮在情報堂和各分舵之間。白日裏,他讓人在演武場的角落藏些標記,看誰能最先發現;夜裏,又故意在庫房“漏”出點動靜,觀察誰的警覺性最高。忙得連飯都顧不上按時吃,常常是啃著幹糧就著冷茶,在卷宗堆裏眯上片刻,便又精神抖擻地投入篩選。
    而此時的雲逸,心裏卻掛著另一樁事。三日前,他收到了父母從半路發來的密信,用的是隻有家人才懂的暗號——畫著一隻歸巢的燕子,旁邊標著“兩日後至”。他的父母扮作走南闖北的絲綢商人,一路從南邊的雲州過來,躲過了三波黑衣人的盤查,繞過了兩處戰火紛飛的關隘,如今總算到了王都城外的十裏坡,再過兩日,便能踏著晨霧走進天雲山莊的大門。念及此,雲逸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一絲暖意,指尖在那封密信上輕輕按了按,仿佛能觸到父母旅途的風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