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雪夜盟聚痛定圖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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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淩此人,在江湖上早有響當當的名號。他曾是“驚雷門”的掌門,一手“奔雷拳”使得出神入化,拳風過處,能震碎三丈外的青石,當年驚雷門在他手裏,硬生生從一個地方小派,闖成了橫跨三州的武林重鎮,風頭無兩。如今他雖屈居護法堂副堂主之位,卻毫無半分怨言——初見獨孤雪時,兩人曾在演武場切磋,他那勢大力沉的拳頭,竟被她輕飄飄一劍卸去力道,自此便對這位年輕女子心服口服。在天刀盟的體係裏,他始終以獨孤雪馬首是瞻,這般層級分明的架構,恰是天刀盟能迅速凝聚力量的根基。
    雲逸用過早飯,青瓷碗裏的小米粥還冒著熱氣,就見親衛匆匆來報:“盟主,諸位大人都已在議事廳候著了。”他放下碗筷,用布巾擦了擦嘴角,起身時,門外早已候著八位護衛生。這些人皆是護法堂精挑細選的好手,腰間佩刀,步履無聲,簇擁著他往議事廳走去。青石板路上的積雪已被掃開,露出底下濕潤的石麵,倒映著他沉穩的身影,一步步邁向那座即將決定江湖走向的廳堂。
    剛到廳門,裏麵原本細碎的交談聲便如被掐斷的琴弦般戛然而止。眾人齊刷刷起身,目光匯聚在雲逸身上,有敬佩,有信賴,亦有幾分因局勢沉重而生的凝重。廳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隻剩下炭盆裏火星偶爾迸裂的輕響,以及眾人壓抑的呼吸聲。
    雲逸穩步走到居中的紫檀木椅上坐下,椅背上雕刻的刀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他目光如炬,緩緩掃過廳內每一張臉——景洪澤鬢角又添了幾縷白發,楚副盟主手背新添了道未愈的傷疤,了覺大師的僧袍上沾著些許塵土,想來是剛從災民安置點趕回……這些麵孔,皆是與他一同在刀光劍影裏滾過的戰友。
    “諸位,”他開口時,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如同巨石投入深潭,“今日起,天刀盟要立個規矩——隻要咱們這麵旗還在,每年此時,都要聚在這裏開一場年會。把這一年的路捋一捋,哪些地方走得穩,哪些地方跌了跤,都攤開來說說,也好讓往後的步子邁得更紮實。”
    話音剛落,廳內便響起幾聲低低的讚同。雲逸頓了頓,目光轉向窗外飄落的雪花,語氣漸漸沉了下來:“今年這一年,咱們活得像在荊棘叢裏鑽。魔月的毒鏢,蠻荒的鐵騎,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黑衣人,層層圍困,步步殺機。咱們是殺出來了,可回頭看看——”
    他的聲音陡然加重,帶著難以掩飾的痛惜:“青木山莊的十二位長老,為了護著密信,被黑衣人堵在山穀裏,最後點燃了火藥,與敵人同歸於盡;鐵劍門的弟子們,在北境阻擊戰裏,硬是用血肉之軀擋了蠻族的狼騎兵整整三日,最後活下來的不足三成;還有那些沒留下名字的江湖同道,或許隻是個茶館裏的跑堂,或許隻是個山間的獵戶,卻在危急關頭,為咱們遞了把刀,指了條路,然後永遠倒在了血泊裏……”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廳內一片死寂,連炭火的劈啪聲都仿佛消失了。有人悄悄別過臉,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有人緊緊攥著拳頭,指節泛白。這些名字,這些身影,都是刻在每個人心上的傷疤。
    “這勝利,來得太疼,是場徹頭徹尾的慘勝。”雲逸深吸一口氣,目光重新變得銳利如刀,“可咱們活下來的人,不能隻沉浸在傷痛裏。那些倒下的兄弟,用命給咱們換來了喘息的機會,可魔月和蠻荒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丟了麵子,損了元氣,接下來的反撲,隻會更瘋狂,更不計代價,就像被惹惱的野獸,要撲上來撕碎咱們。”
    他猛地一拍案幾,震得茶杯裏的水都泛起漣漪:“但咱們怕嗎?”
    “不怕!”廳內眾人齊聲呐喊,聲音撞在梁柱上,激起嗡嗡的回響,蓋過了窗外的風雪聲。那聲音裏,有悲痛,有憤怒,更有一股豁出去的決絕。
    雲逸看著眼前這些眼神發亮的麵孔,緩緩點頭。他知道,這場年會的序幕,算是真正拉開了——他們要在傷痛裏汲取力量,在絕境裏找出生路,為那些逝去的英魂,也為這片風雨飄搖的江湖,搏一個未來。
    燭火在議事廳的銅台裏跳動,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映在斑駁的牆麵上,像一幅晃動的亂世圖。雲逸的目光掃過每張緊繃的臉——景洪澤的指節抵著眉心,鬢角的白發在火光中格外刺眼;楚副盟主按在腰間刀柄上的手微微用力,指腹磨得刀柄發亮;了覺大師轉動著念珠,每一粒珠子都被摩挲得溫潤,嘴唇翕動著似在默念經文。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在寂靜中蕩開,帶著炭火烤過的微啞:“此刻,我想問諸位——你們是否已磨利了手中的刀,繃緊了背後的弦?那未知的凶險就像藏在霧裏的猛獸,說不定哪天就會撲出來。” 他頓了頓,指尖輕叩桌麵,發出篤篤的聲響,“但好在,老天還給了我們幾年緩衝,這日子金貴得像鑲了金邊,漏一秒都可惜。”
    窗外的風雪拍打著窗欞,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雲逸的目光轉向案上攤開的輿圖,手指點在“魔月帝國”與“蠻荒王庭”的疆域上,那裏用朱砂畫著密密麻麻的小旗,代表著敵方的兵力布防。
    “此次議事,咱們得把骨頭磨尖了談。” 他的指尖重重壓在輿圖中央的“中原武林”四個字上,“魔月的毒蠱、蠻荒的鐵騎,就像兩隻盯著肥肉的狼,遲早要撲過來。這仗要是打輸了,咱們腳下的土地就得換主人,祠堂裏的牌位都得被掀了。”
    景洪澤猛地抬起頭,眼裏的紅血絲像蛛網般蔓延:“盟主說得對!上月我派去刺探的弟子傳回消息,魔月在邊境建了十二座煉蠱爐,爐子裏熬的東西……能把活人變成沒有神智的傀儡。” 他從懷裏掏出塊染血的布條,“這是弟子拚死帶回來的,上麵沾著那東西的毒液,聞著就頭暈。”
    楚副盟主霍然起身,腰間的刀“噌”地抽出半寸,寒光映著她的臉:“蠻荒那邊更不是善茬,我親眼看他們的狼騎兵把俘虜綁在馬後拖行,一路血肉模糊……” 她的聲音發顫,卻咬著牙沒讓話掉下去。
    雲逸抬手按住案幾,讓自己的聲音沉下來:“所以才要群策群力。” 他從懷裏掏出幾張紙,分發給眾人,“這是我擬的幾手方案——左邊是加固十二座關隘的布防圖,右邊是聯絡南疆蠱師的密信草稿,底下是給各大門派的調兵清單。” 紙張傳遞時發出簌簌的聲響,像枯葉劃過凍土。
    “咱們不能像瞎子摸黑。” 他望著窗外被風雪撕打的樹枝,“得把眼睛擦亮,耳朵豎起來——魔月的蠱需要養,蠻荒的馬需要喂,他們動一步,咱們就得有三步的應對。這幾年緩衝,就是讓咱們把弓箭拉滿,等他們撲過來時,一箭射穿喉嚨。”
    了覺大師停下念珠,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雖不忍見殺戮,但護眾生者,當有雷霆手段。老衲願率寺中弟子,守那座最險的雁門關。” 他的僧袍在火光中飄動,像一麵褪色的旗幟。
    眾人的目光重新聚在輿圖上,指尖劃過那些熟悉的山河地名,仿佛已聽見遠處的號角。風雪還在窗外吼,議事廳裏的火卻越燒越旺,把每個人的臉都烤得發燙——這不是閑談的茶會,是給江湖續命的藥方,得抓準了藥材,下狠了藥量,才能把這病從根上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