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亂世籌謀內憂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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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大家族攥著帝國三成資源,庫房裏的金磚碼得比城牆還高,糧倉裏的陳米能追溯到十年前的收成,商鋪的幌子從都城一直掛到邊境。他們的競爭像一場無聲的角力:澹台家的商隊剛壟斷了西域的玉石路,淩雲家的船隊便即刻打通了南海航線;司徒家的工坊剛造出改良的織布機,澹台家的繡娘就繡出了能映出人影的紗羅。偶爾,他們會用聯姻的紅線暫時係住彼此的鋒芒——澹台家的小姐嫁入淩雲家時,十裏紅妝鋪了半條街,嫁妝裏的田契能從城南排到城北。可紅妝的喜慶還沒散盡,兩家的礦場又在邊境起了衝突,刀兵相向時,婚書上的朱砂都像是染了血。
其他世家與宗門,便像圍坐在戲台前的看客。他們捧著茶盞,看三大家族的公子在武場上比箭,看各家夫人在宴會上鬥珠釵,看他們用良田、商鋪、爵位作籌碼,在棋盤上殺得難分難解。有人悄悄記下誰家的子弟更擅謀略,誰家的產業露出了破綻,像等待時機的獵手,卻從不會輕易下場攪局——畢竟,這三棵大樹的陰影下,小樹苗若想紮根,最好的方式便是看著他們相互牽製,在縫隙裏悄悄生長。
雲逸聽到這些時,正摩挲著手中那枚司徒家的玉佩。玉佩上的雲紋被體溫焐得溫熱,可他耳邊仿佛響起了家族議事廳裏的爭執聲、商隊遇襲的呐喊聲、婚典上暗流湧動的低語聲。他忽然明白,這輝煌帝國的光鮮之下,藏著多少被權謀浸透的日夜。
慕容副盟主的話音剛落,胡堂主便站起身。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青布袍,袖口磨出了毛邊,倒比旁人多了幾分踏實。“在下胡彥宜,管著情報堂那攤子事。”他拱手時,指節上的厚繭蹭過袍角,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大家叫我胡堂主就行,聽著親。”
話音一轉,他臉上的笑容斂去,從袖中掏出一卷牛皮地圖,“啪”地鋪在案上。地圖上用朱砂畫著密密麻麻的箭頭,直指蠻荒王庭的方向:“魔月帝國這次動真格的了——兩百萬兵,光鎧甲反光就能照亮半邊天。更要命的是那三十萬民夫,看著是挑糧的,腰間都別著彎刀,全是練過的精壯漢子。”他指尖重重敲在地圖上的渡口位置,“這些人昨天剛過了黑水關,糧車在關外排了三十裏地,車輪碾得路麵都冒火星子。”
他抬頭時,眼裏的光像淬了冰:“這哪是運糧?分明是揣著刀的狼群,就等一聲令下,立馬能變成撲人的猛虎。”案上的油燈被他說話的氣浪吹得晃了晃,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尊緊繃的弓。
“你可知那些看似普通的民夫?”雲逸指尖在案幾上輕叩,目光掃過眾人緊繃的臉,“他們每日天不亮就紮馬步、練劈砍,背上的負重比尋常士兵的甲胄還沉三成。你去看他們握鋤頭的手,指節突出,虎口磨出的繭子比銅錢還厚——那是常年握刀磨出來的硬繭。尋常農戶哪有這般身手?說是民夫,實則是魔月帝國藏在暗處的伏兵,論起近戰搏殺,比正規軍少了層鎧甲束縛,動作反而更靈活,跟咱們的士兵對上,根本差不了多少。”
窗外的風卷著沙塵撞在窗欞上,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戰場上傳來的哀嚎。雲逸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按在墨海平原的位置,羊皮地圖上的墨跡被按出淺淺的凹痕:“如今戰火已經燒到了平原腹地,昨日從前線傳回的消息,雙方的屍身已經堆得像小山,血水流進地裏,把那片黑土泡得發紅。傷亡人數?”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昨天卯時是九千七百二十六,辰時加了六百一十三,午時又添了八百……沙漏裏的沙都沒這麽快漏,可這數字,每一刻都在往上跳。”
他俯身湊近地圖,呼吸吹動了紙上的褶皺:“你們想想那墨海平原——一眼望不到頭的開闊地,連棵能遮蔭的樹都少見。蠻荒王庭的騎兵就愛在這種地方撒歡,馬蹄子踏在地上,‘咚咚’的聲兒能傳出去十裏地,跟打雷似的。他們的馬都是異種,比尋常戰馬高出一頭,騎兵披著輕甲,手裏的彎刀亮得晃眼,衝鋒時排成楔形陣,前麵的人剛把敵人的陣腳衝散,後麵的就跟潮水似的湧上去,誰能擋得住?”
“更別說魔月的步兵了。”雲逸直起身,指尖劃過地圖上標注的“魔月步兵營”,“他們的盾牌是三層精鐵疊的, arrows(箭矢)射上去跟撓癢似的。列陣時密不透風,跟堵會移動的鐵牆似的,咱們的人衝三次,能在牆上砸出個坑就算好的。”
案上的油燈忽明忽暗,映著他凝重的臉。他忽然轉向眾人,目光銳利如刀:“但咱們不能坐以待斃。要是能練出幾十萬騎兵——不是隨便拉匹馬拉上戰場那種,得是從馬駒開始養,騎手跟馬同吃同住,練到人馬合一,衝鋒時能像一陣風刮過去,刀光閃過就能劈開對方的陣形——那才有底氣跟他們拚。”
“可打仗不是隻靠蠻力。”雲逸話鋒一轉,拿起案上的算盤,“劈裏啪啦”撥了幾下珠子,“就像做生意,得算清楚賬。咱們現在的糧草隻夠支撐三個月,要是硬拚,就算贏了,家底也得賠光。所以得精打細算——用最少的傷亡換最大的勝算,用最省的糧草養最銳的兵。”他抬眼時,油燈的光在他瞳孔裏跳動,“這才是能讓咱們站穩腳跟的長久法子。”
“這場內戰,就是一場刮過良田的蝗災。”雲逸的聲音沉得像灌了鉛,指尖捏皺了案上的花名冊,“你們看這上麵的名字——城東的李鐵匠,一手鍛造手藝能讓兵器韌如精鋼,上個月剛收了三個徒弟;西營的陳校尉,跟著我守過三年邊關,身上箭傷比軍功章還多,手下的兵個個能以一當十……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像養花似的,一天天喂著糧草、教著本事,才熬成如今的棟梁?”
他忽然提高了聲音,案上的茶杯被震得輕顫:“可這場仗打下去,他們要麽死在亂箭底下,要麽被叛軍拖去當炮灰!到時候咱們手裏還剩什麽?一群沒淬過火的新兵蛋子?”
“所以——”雲逸的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別猶豫,把他們捆了!用最結實的麻繩,捆去後山的密道裏鎖著!就算他們罵我冷血,就算將來記恨我一輩子,也得先保住命!等這陣風頭過了,他們就算心裏揣著衝天的火氣,手裏沒了兵符,沒了部眾,還能掀得起什麽浪?總好過變成亂葬崗裏的一抔土!”
話音剛落,廳內靜得能聽見燭火炸裂的輕響。
眾人臉上的錯愕像結了層冰——往日裏連踩死隻螞蟻都要念叨半天的盟主,竟能說出“捆起來”這種話?胡堂主剛要開口,手指都已經抬到了唇邊,卻被雲逸的眼神釘在原地。
“你們別這麽看著我。”雲逸的喉結滾了滾,耳根泛起紅意,慌忙解釋時帶了點急音,“我不是要困著他們一輩子!李鐵匠的徒弟還等著他教手藝,陳校尉的兒子下個月才滿周歲……他們死了,這些指望怎麽辦?蒼古帝國的根基,不就埋在這些人手裏嗎?”
他抓起案上的鎮紙重重一磕,聲音裏帶著懇求:“這事關係到往後百年的氣數,你們務必……務必上點心。”
眾人這才緩過神,齊齊拱手:“是!屬下明白!”
胡堂主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手裏的卷宗在案上攤開,紙頁邊緣卷著毛邊,顯然被反複翻過:“魔月和蠻荒這兩堆柴火,早就在風裏堆了幾十年,如今總算燃起來了。”他用指尖點了點卷宗上交錯的紅痕,“可他們偏要往咱們這邊扔火星子——昨天截到的密信裏,魔月的使者在蠻荒王庭說‘蒼古若不站隊,便是與我為敵’,蠻荒那邊更是放話‘要借蒼古的糧道運兵’。”
“他們是想把咱們架在火上烤。”雲逸接過話頭,指節捏得發白,“可清月帝國那邊呢?”他望向窗外,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壓在簷角,“前幾日派去的使者至今沒回信,他們的態度藏在霧裏,咱們連是該遞橄欖枝還是舉盾牌都摸不準。”
“更急人的是咱們自己的後院。”胡堂主歎了口氣,卷宗上的墨跡被他指尖蘸得發潮,“糧倉的賬目對不上,兵器庫的鎖被人撬過,連負責征兵的小吏都跑了兩個……這些窟窿要是堵不上,不等外人來打,自己就先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