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腥的海風拍打著礁石，李慶陽在劇痛中醒來。腰間玉扣已碎，半張羊皮卷卻完好地貼在甲胄內側。幾個漁民正用漁網拖他上岸，嘴裏念叨著"海神爺發怒"的土話。
    "這是...何處？"他每說一個字都像吞了刀片。
    老漁民掰開他緊握的手："後生，你攥著龍鱗呢。"掌心裏是一片青色玉片，邊緣有火焰紋——正是徐婉麵具上的裝飾。
    潮聲忽遠忽近，李慶陽在昏迷與清醒間浮沉。朦朧中聽見王耀武的怒吼，然後是趙虎壓低聲音的匯報"...北燕大軍...攻破薊州...徐階上奏...說節度使...通敵..."
    再次清醒時，他躺在陰暗的地窖裏。牆壁上的火把投下搖晃的光影，照出對麵女子蒼白的臉。徐婉的鬥篷沾滿泥漿，麵具缺了一角。
    "慕容翊死了？"她單刀直入。
    李慶陽摸出玉片："他沉海前給了這個。"
    徐婉突然劇烈顫抖，從頸間扯出半塊玉佩。兩片玉嚴絲合縫地對上，拚出完整的火焰紋。她翻過玉佩，背麵顯出細如發絲的刻痕——是半幅地圖。
    "龍脈圖的鑰匙。"她聲音嘶啞，"徐階找了這個十年。"
    地窖頂板突然傳來腳步聲，徐婉閃電般吹滅火把。黑暗中，李慶陽感覺到她冰涼的手指在自己掌心寫字："杜文淵沒死。"
    瓦礫墜落的聲響中，王耀武的聲音從縫隙傳來："慶陽兄？"隨之墜下的還有一枚青龍玉扣。
    三更時分，李慶陽在秘密據點見到了形容枯槁的王耀武。這位鐵打的漢子眼窩深陷，甲胄上全是刀痕。
    "朝廷下了海捕文書。"他遞上塘報，"說你勾結北燕皇子，私放重犯。"紙張在顫抖，"更可怕的是...杜文淵今早竟出現在金鑾殿上！"
    李慶陽捏碎茶盞："我們押送的是假貨？"
    "不。"徐婉幽靈般出現在窗邊，"你們押送的是真杜文淵，但徐階有替身。"她展開一幅畫像，"這是杜文淵的孿生兄弟，自幼被徐家收養。"
    王耀武突然拔劍指向她："你如何得知？"
    "因為我母親是徐家繡娘。"徐婉露出脖頸後的刺青，"徐階在死士身上都烙下標記，杜替身耳後必有紅痣。"
    李慶陽想起囚車前看到的"杜文淵"，那人耳垂確實有異樣紅腫。他鋪開兩半玉片："當務之急是龍脈圖。慕容翊說另半張在..."
    "在我父親的頭骨裏。"徐婉語出驚人，"十年前問斬那日，徐階親自驗屍取走了頭骨。"
    燭火爆了個燈花。王耀武突然指著拚合的地圖："你們看！這標記是不是江寧鍾山？"
    地圖拚接處顯出模糊的塔形標記，旁邊細線勾勒出長江支流。李慶陽心跳加速——鍾山北麓有座前朝古塔，正是當年徐階弟弟被囚之處。
    五更梆子響時，三人已潛至古塔外圍。殘月被烏雲吞沒，塔身像柄黑劍插在山脊。徐婉突然按住兩人："塔裏有人。"
    微弱的燈光從三層窗欞滲出，隱約可見人影晃動。李慶陽摸出軍中用的銅鏡，借著反光觀察——燈下坐著個文士打扮的人，正在擦拭什麽物件。當那人側頭時，耳後的紅痣在鏡中清晰可見。
    "杜替身..."王耀武咬牙道。
    徐婉卻臉色煞白："不，那是...徐階本人。"
    仿佛印證她的話，塔內傳來蒼老的聲音："婉兒，既然來了，何不上來一敘？"聲音帶著詭異的慈愛，"你父親的頭骨，我保存得很好。"
    李慶陽按住要衝出去的徐婉，在她掌心寫："誘敵。"然後高聲喊道："徐閣老好算計！可惜慕容翊死前說了龍脈所在。"
    塔內靜了一瞬，突然爆出大笑："李節度使？正好！老夫新得了江南駐防圖，不如一起參詳？"
    瓦片嘩啦作響，十幾個黑衣人從塔頂躍下。李慶陽揮劍蕩開暗器，拽著徐婉往密林撤退。王耀武斷後時突然悶哼一聲，肩頭中箭。
    "箭上有毒！"徐婉撕開衣襟，"是徐家獨門的..."
    破空聲再度襲來。李慶陽旋身格擋，卻見箭矢全部射向地麵。塔門轟然洞開，徐階拄著沉香杖緩步而出，月光照出他手中泛黃的頭骨。
    "龍脈圖就在這裏麵。"他輕叩頭骨天靈蓋，"但開啟需要徐家血脈。"渾濁的目光盯住徐婉，"乖侄女，用你的血換你父親全屍如何？"
    徐婉渾身發抖，突然奪過李慶陽的佩劍："我先要你的頭！"
    混戰中，李慶陽瞥見頭骨眼眶內有金屬反光。他假意跌倒，滾到徐階附近，突然暴起奪杖。沉香杖斷裂的刹那，機關彈射聲從塔頂傳來——竟是架好的弩車！
    "小心！"王耀武撲來推開二人，自己卻被巨弩貫穿胸膛。鮮血噴在頭骨上，那些精細的刻痕突然開始滲血。
    徐階發出非人的嚎叫："不！隻有徐家血脈能..."話音戛然而止，徐婉的短刀已刺入他後心。
    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浸血的頭骨自動裂開，掉出個青銅圓筒。李慶陽剛抓住它，整座古塔突然開始崩塌。煙塵中有金光閃過，他看見徐階的屍體被塌落的橫梁壓住，蒼老的手仍伸向圓筒方向。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李慶陽背著奄奄一息的王耀武，與徐婉逃至山澗。青銅筒在晨光中顯出真容——筒身刻著二十八宿圖案，兩端封著蠟丸。
    "不是龍脈圖..."徐婉聲音發顫，"是太祖皇帝的罪己詔和傳位密旨。"
    王耀武突然抽搐，吐著血沫抓住李慶陽："薊州...失守...必須..."
    山風卷來焦糊味，江寧方向升起滾滾黑煙。李慶陽握緊青銅筒，終於明白徐階真正的圖謀——根本沒有什麽龍脈交易，北燕入侵隻是幌子。徐階要的是用這份密旨廢黜當今皇帝，另立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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