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涇陽渠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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涇陽塬的秋風卷著新麥香撲進鼻孔時,扶蘇正蹲在田埂邊用指尖捏起一撮泥土。這土色泛青,混著細碎的秸稈,放在半年前還是塊連野兔都不願刨坑的鹽堿地,如今卻埋著剛收割完的粟米根茬,斷麵還凝著新鮮的汁液。遠處傳來轆轆車聲,那是滿載新糧的牛車正往糧倉趕,車軸上抹的牛油香混著泥土味,竟比太液池的熏香還要好聞。
"公子,耆老們已在渠首候著了。"蒙恬的副將王離快步走來,甲胄上還沾著渠工濺的泥水,"他們抬了塊一丈二的金匾,說是要親眼看您接匾。"
扶蘇拍了拍衣襟上的土,望著波光粼粼的涇陽渠。這水渠比十年前寬了三倍,底部鋪著百工署燒製的水泥板,青灰色的紋路像凝固的波浪。他記得父皇李岩親赴工地時,曾用木棍敲著水泥縫說:"要讓這渠活千年,就得把縫填得比城牆還結實。"如今渠水奔湧,倒映著天空中掠過的雁群,真像是一條流動的銀帶係在關中大地上。
慶功宴設在渠首的空地上,百工署的工匠們圍坐在最前排,腰間別著的鑿子、墨鬥還沾著水泥漬。當耆老們抬著金匾走近時,扶蘇卻突然轉身,對著身後的工匠們深深一揖:"涇陽渠能成,首功在百工署的水泥配方,在陳柱師傅的冶鐵技術。"他伸手扶住正要下跪的老匠師,"大秦的渠工,不該隻彎著腰挑土,更該直起腰來受禮。"
人群中爆發出轟然叫好聲,幾個年輕工匠漲紅了臉,互相推著往前湊。陳柱——那個總是悶頭打鐵的冶鐵坊主——忽然從懷裏掏出塊鐵牌,上麵刻著"工爵三等"四字:"這是陛下去年賜的,說匠人也能封爵。今日才知道,比爵祿更金貴的,是公子把咱當人看。"
鹹陽宮的禦案前,李岩將奏報重重拍在案上。朱砂批注的"畝產三石"四字被墨漬暈開,像滴在宣紙上的血。他盯著地圖上涇陽塬的位置,想起三個月前微服視察時,看見工匠們用竹管輸送水泥的場景——那分明是現代混凝土泵的雛形,虧得扶蘇能想到把百工署的匠人調來修渠。
"陛下,"李斯捧著竹簡進來,"宗室聯名彈劾扶蘇"媚下邀名",說他不該把功勞分給匠人。"
李岩冷笑一聲,指腹劃過奏報上"能讓功於臣下者,方堪為君"的朱批:"他們懂什麽?當年朕在沛縣當亭長時,要是不把功勞分給弟兄們,早被人捅刀子了。"他忽然想起昨夜批閱的南海市舶司奏報,胡亥竟用關稅銀在港口設了"匠人工坊",專門仿製蕃商帶來的新奇器物。這兩個兒子,一個在土裏刨製度,一個在海上撈未來,倒真像他左手執犁、右手握劍的改革雙軌。
暮色浸透殿廊時,蒙恬急報傳來:涇陽渠下遊突發決堤,新收的粟米全泡在水裏!李岩霍然起身,撞翻了案頭的銅爵。燭火在他瞳孔裏跳動,映出奏報上"水泥板開裂"的字跡——那批水泥是百工署新改良的配方,他親自定的比例,怎麽會出問題?
三日後,扶蘇跪在鹹陽宮偏殿,麵前擺著碎裂的水泥板殘片。"兒臣查過了,"他聲音沙啞,"是負責燒製石灰的窯工為了趕工期,擅自縮短煆燒時間。百工署已按《工律》處置,可那些泡了水的粟米...夠了!"李岩猛地拍案,震得殘片上的泥土簌簌掉落,"你可知這渠若是塌了,百姓會怎麽說?說朕的水泥不如周人的夯土,說新政就是豆腐渣!"
殿外突然傳來喧嘩,卻是陳柱帶著二十幾個工匠闖進宮來,每個人懷裏都抱著碎水泥塊。"陛下!"陳柱撲通跪下,花白的胡子掃過青磚,"這不是水泥的錯!是咱們沒教好新人,是匠人失了本心!"他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烙鐵般的"工"字印記,"當年陛下說匠人也能封侯,我們把這話刻在爐壁上。如今出了這事,該斬的是我們這些老師傅!"
李岩盯著陳柱胸口的疤痕,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館見過的秦代工匠墓誌——"物勒工名,以考其誠"。他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到工匠們麵前,彎腰撿起一塊殘片:"知道朕為何用水泥鋪渠底嗎?因為土渠會滲水,木渠會腐爛,隻有這水泥,能經得住千年衝刷。"他忽然提高聲音,"但再好的水泥,也得靠人心去澆築!從今日起,百工署設"匠籍考成法",學徒出錯,師傅連坐;三年無過,可升工師。"
扶蘇猛地抬頭,看見父皇眼中跳動的火焰,竟與當年在沛縣教他打鐵時一模一樣。陳柱顫抖著從懷裏掏出本皺巴巴的冊子,封皮寫著"冶鐵十法",內頁還有李岩當年用炭筆添的批注。"陛下當年說,"老人的聲音哽咽,"匠人不該隻是會動的工具,該讓子孫都知道,他們的祖父曾修過能流千年的渠。"
是夜,李岩獨自來到太液池邊。水麵映著北鬥七星,他摸出袖中涇陽渠的設計圖,圖紙邊緣還留著扶蘇修改的墨跡。這個兒子總像春日裏的溪水,溫和卻執著,哪怕被宗室排擠,也要把匠人的名字刻在渠碑上。相較之下,胡亥在南海玩的那些關稅把戲,倒像是夏日的驟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卻總能澆滅些陳規舊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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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在想儲君之事?"不知何時,李斯走到身後,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李岩將圖紙折成紙船放入池中:"你看這渠水,太急則衝堤,太緩則淤塞。治國也是一樣。"紙船漂遠了,船頭還沾著他方才滴落的墨點,像極了南海市舶司送來的《航路圖》上,那個被朱砂圈住的神秘島嶼。
三日後,涇陽渠複工的消息傳來。這次扶蘇親自蹲在工地上,帶著工匠們重新燒製石灰,每一塊水泥板都刻上監工和工匠的名字。李岩收到的最新奏報裏,附了張渠工們的"功過簿",上麵用朱砂標著:"陳柱之徒王二,因煆燒石灰不足時辰,罰俸半月;百工署丞張衡,改良水泥配比,賞絹十匹。"
他望著案頭擺放的兩半水泥板殘片,忽然取過狼毫,在斷麵上題下"民力為基,匠心如鐵"八字。墨跡未幹,趙高匆匆來報:南海市舶司首月關稅銀已運抵鹹陽,胡亥用其中半數換了大食國的"水力紡車"圖紙。李岩握著毛筆的手頓了頓,筆尖在"鐵"字最後一畫上洇開,竟像是一朵正在綻放的墨梅。
涇陽塬上,扶蘇望著重新流淌的渠水,忽然想起父皇在《百工律》裏加的那條:"凡工程有誤,工匠可直陳其過,免予責罰。"他摸了摸腰間的"工爵印",那是李岩特意賜給匠人的銅印,比尋常官員的印信小上兩圈,卻重如千鈞。遠處傳來孩童的歌謠,唱的是"水泥板,硬如鐵,涇陽渠,流到天邊不歇腳"。
暮色中,一支商隊沿著渠岸緩緩而行,駱駝背上馱著的不是絲綢瓷器,而是一箱箱百工署新製的鐵犁。趕車的漢子哼著秦歌,車輪碾過新修的官道,揚起的塵土裏,隱約能看見渠壁上"能讓功於臣下者,方堪為君"的朱批,在夕陽下泛著暗紅的光,如同被鍛打過的鐵器,雖曆經淬煉,卻終成利器。
李岩站在鹹陽宮城樓上,望著西方天際的火燒雲。涇陽渠的水正順著新修的支渠流向田野,那裏埋著他親手埋下的土豆種——再過兩個月,就能讓關中百姓嚐嚐這來自另一個時空的作物。風卷起他的袍角,露出內襯上繡的齒輪與麥穗紋樣,那是他特意讓尚衣局繡的,時刻提醒自己:這個帝國的未來,不在宗室的繁文縟節裏,而在匠人手中的鑿刀、農夫足下的泥土,以及敢於劈開舊世界的雷霆之策中。
夜幕降臨,太液池中的紙船漂到了池心,船身上的字跡已被水波漫漶,唯有"裂變"二字依稀可辨。李岩轉身走向書房,那裏還堆著厚厚的《郡縣考成法》修訂稿,以及胡亥剛送來的《南海蕃商貿易典》。燭光下,他提起筆,在兩份奏報之間寫下一行小字:"仁政需鐵骨,強政亦需懷柔,此乃帝王權衡之術。"墨跡漸幹時,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驚起一灘宿鳥,撲棱棱飛向綴滿星子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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