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尾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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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槨內部空蕩得令人心悸,仿佛連虛無本身都被某種存在啃噬殆盡。
唯有頂部那方青銅羅盤仍在緩緩轉動,盤麵上蝕刻的二十八星宿泛著幽綠磷光,指針劃過處竟滲出暗紅血珠,在青銅溝壑裏蜿蜒成詭譎的星圖。
槨壁內層結著厚厚的蛛網狀塵灰,每當羅盤轉動,那些灰絮便如活物般痙攣顫抖,隱約顯露出人形輪廓的壓痕——像是曾有無數透明軀體在此沉眠,最終連存在本身都化作了齏粉。
布洛爾能感覺到自己現在所在的這具身軀的意識正在分崩離析。
他看見自己的黑袍下擺飄散成霧狀,每縷黑霧裏都浮動著細小的金色咒文。
左手無名指突然傳來刺痛,低頭時發現指節正在變得透明,皮膚下浮現出鎖鏈狀的青色血管。
更可怕的是,當他凝視那些血管,竟聽見了鐵鏈碰撞的聲響從自己體內傳來。
鎖鏈森林的異變達到了可怖的巔峰。
原本冰冷剛硬的鐵索表麵鼓起無數肉瘤狀凸起,隨著"啵"的輕響,每個肉瘤都裂開成七瓣口器,吐出半透明的觸須。
這些泛著珍珠母光澤的柔軟物質卻帶著金屬的寒意,它們拂過之處,鐵鏈紛紛生長出珊瑚般的枝杈。
整片森林正在從刑具轉化為某種活體腔室,鎖鏈摩擦聲裏混入了類似鯨歌的悠長呻吟。
當第一根觸須纏上布洛爾腳踝時,世界發出了玻璃碎裂的脆響。
天空呈現出血痂般的紫黑色,雲層裂痕中垂下無數絲狀物,每根絲上都懸掛著正在融化的青銅鈴鐺。
他的黑袍此刻已透明如蟬翼,露出下麵由星芒與鐵鏽交織而成的軀體。
鎖鏈森林深處傳來黏膩的吞咽聲,某個比黑暗更黑暗的輪廓正在用沒有嘴唇的嘴微笑。
布洛爾可以感覺到,有什麽不一樣的東西在這片空間裏降臨。
哪怕此時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這具身體似乎已經感覺到了。
是那位……
可那位不是已經就要沉睡了嗎?
怎麽又會攪和到這次的事上來?
那隻屬於海獺的手掌從虛空中降下時,世界仿佛被某種不可名狀的法則扭曲了。
皮毛看似透明,卻又在視覺邊緣折射出刺目的慘白,如同被剝去表皮的肌肉組織浸泡在某種粘稠的液體裏,泛著珍珠母般的病態光澤。
每根毛發都像獨立的活物,微微蠕動,尖端滲出細小的黑色液珠,滴落時在半空拉長成絲線,墜地後便化作扭曲的符文,在地麵蝕刻出焦黑的痕跡。
爪刃緩緩彈出,每一枚都像是被強行嵌入爪鞘的星辰碎片,表麵布滿血管般的裂紋,內裏流淌著幽紫色的星雲。
當爪尖輕輕劃過空氣,空間本身便如腐爛的皮膚般綻開,裂口處滲出粘稠的暗物質,像是宇宙被割傷後流出的膿血。
爪縫間纏繞著半透明的觸須,纖細如發絲卻閃爍著金屬的冷光,它們無規律地抽搐、盤繞,時而糾纏成詭異的幾何圖案,時而散開如某種古老生物的口器。
最令布洛爾感到有些不舒服的是它的動作——緩慢、優雅,卻又帶著某種非人的錯位感,仿佛這隻手掌並不真正屬於這個維度,而是被某種更高層次的存在強行塞進了現實的縫隙。
它的每一次細微顫動,都會在周圍空氣中激起漣漪般的畸變,光線在其周圍扭曲成螺旋狀,像是空間本身正在被它無聲地消化。
而在它降臨的瞬間,一種難以形容的低頻嗡鳴開始在他的顱骨內回蕩,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直接刺入神經的認知汙染——仿佛這隻手掌僅僅是某個龐然巨物的最末端,而它的本體,仍蟄伏在現實之外的深淵中,緩緩蘇醒。
布洛爾能清晰地感受到這具身軀正在逐漸消散,就如同風中殘燭一般,搖搖欲墜。
這具身軀似乎有著未完成的心願,又或者是有什麽東西還沒有達成,那殘缺不全的靈魂仍在苦苦掙紮著,不肯輕易離去。
這感覺就像是一個人曆經千辛萬苦,風塵仆仆地歸來,隻為了完成生命中的最後一件事情。
然而,布洛爾卻無從知曉這最後一件事情究竟是什麽。他隻能茫然地等待著,看著這具身體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消逝。
那巨大的海獺手掌此刻懸停在半空中,不再繼續下沉,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禁錮。
它的爪尖微微顫抖著,仿佛在與某種更高維度的意誌進行著激烈的對抗。
手掌內部的星空裂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在向布洛爾傳遞著某種信息,但他卻無法解讀其中的含義。
然而,黑霧卻如活物般翻湧而上,粘稠如瀝青,卻又輕盈似煙,纏繞著那隻手掌,一點點侵蝕它的輪廓。
霧氣中偶爾閃過細小的、眼球般的反光,窺視著現實,又迅速隱沒。
荊棘開始蔓延。
它們並非尋常的植物,而是某種介於血肉與金屬之間的異質生命,每一根尖刺上都布滿細密的螺旋紋路,像是被強行刻錄了古老的禁忌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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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攀附在鎖鏈上,刺入那些蠕動的觸須,汲取其中的養分,卻又反過來被觸須同化,表麵滲出晶瑩的黏液,在黑暗中泛著病態的熒光。
荊棘的生長伴隨著低沉的、近乎呢喃的撕裂聲,仿佛空間本身在被它們緩慢地撕開一道口子。
布洛爾感覺雙手緩緩抬起,指尖觸碰到了那頂懸浮的皇冠。
皇冠並非金屬,而更像是某種凝固的光暈,表麵流淌著半透明的液體,時而如汞漿般沉重,時而又如晨露般輕盈。
就在他即將摘下它的瞬間,一簇藤蔓從虛無中蜿蜒而出——它們並非凡世的植物,而是由純粹的能量凝結而成,清澈如水晶,卻又在內部流動著未知的液態光輝。
藤蔓纏繞住皇冠,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仿佛在供奉某種至高無上的存在。
當布洛爾最終摘下皇冠,天空開始飄雪。
可那雪並非潔白,而是灰敗的、近乎腐朽的灰白色,每一片雪花的邊緣都泛著細微的紫黑色光暈,像是被某種不可見的汙染所侵蝕。
它們落在地麵時不會融化,而是如塵埃般堆積,漸漸勾勒出某種龐大而扭曲的符文陣列。
世界在此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靜謐,唯有雪落無聲,藤蔓低語,黑霧翻湧。
而布洛爾,站在這一切的中心,緩緩將皇冠戴回頭上——他的身影,在這一刻,既像祭品,又像神明。
"我的壽元既已終了,或許你的靈魂也該歸於永恒的靜默。"
布洛爾隻感覺自己的聲帶震顫著,卻發出不屬於他自己的聲音——那音調低沉而空靈,像是從深海裂縫中浮起的古老回響,每個音節都裹挾著某種超越人類理解的重量。
他意識到,自己的喉嚨正不受控製地蠕動著,舌根泛起金屬的腥甜,仿佛有冰冷的齒輪在口腔內緩緩轉動。
淡灰色的塵埃從虛無中噴湧而出,那不是普通的灰燼,而是由細小的、半透明的人形顆粒組成。
它們哀嚎著,掙紮著,在飄散的瞬間又凝固成詭異的浮雕,密密麻麻地覆蓋了整個視野。
布洛爾低頭,看見自己的雙手正在崩解——皮膚如幹燥的羊皮紙般卷曲剝落,露出下方閃爍著星光的漆黑骨骼。
鎖鏈的狂潮吞噬了所有空隙。
那隻星空巨掌被無數荊棘鎖鏈貫穿,爪尖迸發出刺目的暗紫色電漿,卻無法掙脫——每一條鎖鏈都在貪婪地吮吸它的力量,鏈身上睜開密密麻麻的蒼白眼球,瞳孔裏倒映著破碎的星係。
空間在哀鳴,發出玻璃即將爆裂前的尖銳震顫。
突然,黑黢黢的小型生物從鎖鏈森林的陰影中傾巢而出。
它們有著扭曲的節肢與過多關節的腿,甲殼上布滿會呼吸的孔洞,奔跑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喀噠聲。
這些生物在接觸空氣的瞬間就開始變異,有的膨脹成囊泡狀,有的則拉長成蛇形的黑影,它們匯成一條沸騰的黑色長河,瘋狂湧向空間的每個裂縫。
布洛爾的意識漂浮在崩潰的頂點。他看見自己的殘軀正將整片荊棘森林壓縮成一枚棱鏡般的鑰匙——那些帶刺的藤蔓在結晶化過程中不斷尖叫,汁液蒸發成猩紅的霧靄。
當鑰匙刺入虛空,巨掌背後的維度傳來令人發狂的撕裂聲,仿佛有某個沉睡的古老存在被驚醒了。
無數黑影生命在最後一刻凝聚成終極的鎖鏈,它們不再是實體,而是流動的黑暗法則,帶著自我毀滅的狂歡撲向每個角落。
空間開始像腐爛的果實般塌陷,而在那坍縮的中心,布洛爾最後看見的,是一枚正在緩緩睜開的、由純粹數學概念構成的巨大瞳孔。
灰塵撲麵而來,布洛爾最後看到是如翡翠一般的藤蔓爬上了他即將要消散的胳膊。
*
"我真服了,那兩位怎麽說不見就不見了?實在不行咱倆先走。"
南菘抱著膝蓋蹲坐在一棵參天古木的樹洞中,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綠葉,在他身上灑下斑駁的金色光點。
她略帶不滿地戳了戳身旁的麻團,聲音在靜謐的森林裏蕩開一圈細小的回聲。
這裏就像是一片被施了魔法般的森林。
陽光不是照射下來的,而是像融化的蜜糖般從葉隙間流淌而下,在鋪滿青苔的地麵上匯聚成閃爍的光池。
每一片樹葉都翠綠得發亮,葉脈中仿佛流淌著翡翠色的光,微風吹過時,整片森林便泛起粼粼的波光,宛如沉在碧海中的夢境。
乳白色的霧氣輕柔地纏繞在樹幹之間,不是陰冷的寒霧,而是帶著陽光溫度的、般蓬鬆的雲絮。
它們時而聚成飄帶,時而散作輕紗,在樹冠間悠然遊蕩。藤蔓從枝頭垂落,開著晶瑩剔透的小花,花瓣薄如蟬翼,在光線下折射出七彩的暈影。
這裏美得不真實——當初那道金光將他們從這裏帶走的,竟是這樣一個人間仙境。
那些詭異的東西早已消失無蹤,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黑夜褪去後,世界仿佛被重新洗滌過,空氣中飄蕩著甜絲絲的花香,混合著雨後泥土的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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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傳來清越的鳥鳴,像一串水晶風鈴在風中碰撞。
可這樣美好的世界裏,卻隻剩下南菘和麻團兩個人。
麻團用他摘的胡桃心蹭了蹭麵前可愛的白色小海獺,小海獺柔軟的毛發上沾著幾顆蒲公英似的發光孢子。
他們所在的樹洞內壁生著會發光的瑩藍色苔蘚,將兩人的影子投在木紋上,拉得老長。
南菘歎了口氣,仰頭望向樹冠外的藍天——那裏飄著似的雲朵,陽光暖融融地曬著她的臉。
"再等一會兒吧,"
他小聲嘀咕,
"說不定他們隻是......被什麽奇怪的事兒給絆住了腳?"
話音未落,一陣帶著花香的暖風拂過,樹梢上的光點像螢火蟲般紛紛揚揚飄落下來,將兩人的身影籠罩在一片溫柔的星輝裏。
“ 我告訴你,白諦發生了一件你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麻團突然想到了什麽,神秘兮兮的望向南菘。
小海獺本來也正在傻乎乎的望著麻團,見到他表情突然這麽嚴肅,它也不由得開始立正。
但身體軟趴趴的,還沒有把自己支住,就又倒在了麻團的腿上,兩隻爪爪扶住臉,發出嚶嚶嚶的可愛怪叫。
南菘略帶嫌棄的看向他,她壓根兒就不相信白諦能做出什麽驚世駭俗的事。
“唉,本來想跟你分享,一看你就不信嘛!!”
麻團義憤填膺。
可南菘隻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跳動。
她拚命想把這些畫麵趕出腦海,可那些記憶像附骨之疽般揮之不去——
地麵上爬行的生物有著嬰兒的四肢和老人的頭顱,它們用牙齦摩擦著地麵,在身後拖出閃亮的黏液軌跡;
失去神智的人們排著整齊的隊列,每個人的天靈蓋上都插著一根銀針,針尾係著透明的絲線,延伸向巨大水母漂浮密布的天空;
那些木偶才是最古怪的,它們用油彩畫出的笑臉不斷融化又重組,腹腔裏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響,仔細聽竟是在模仿人類的笑聲......
"真是夠了!"
南菘突然厲聲喝止,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發現自己的呼吸變得異常急促,每次吸氣都帶著鐵鏽味,仿佛那些記憶中的血氣已經滲入了現實。
樹洞外的光點開始扭曲變形,漸漸組建成那些噩夢中的輪廓。
麻團突然也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南菘好像被什麽給魔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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