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森林酒館奇遇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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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洛爾感到一陣細密的汗珠從後頸滲出。
他盯著眼前這個莫名出現的"人"——那張臉似曾相識,卻在記憶深處蒙著一層霧氣。
酒館裏原本嘈雜的談笑聲、酒杯碰撞聲突然消失了,仿佛有人按下了世界的靜音鍵。
他下意識環顧四周。
鄰桌那個剛剛在大聲吹噓的獵人舉著酒杯僵在半空,酒保擦拭玻璃杯的手定格成一個古怪的姿勢。
角落裏,一隻正要跳上吧台的貓懸在了空中,胡須上還沾著未滴落的牛奶。
窗外的景象更令人毛骨悚然。
透過有些朦朧的玻璃,布洛爾看見那片總是綠得不真實的森林正在發生詭異的變化。
蒼翠的樹冠間飄落著不合時節的雪花,在觸及地麵的瞬間就消失不見。
更有意思的是,泥土裏正滲出淡粉色的、觸須般的物質,像有生命般緩緩蠕動,在雪與綠葉的映襯下形成令人作嘔的漸變色彩。
而此時麻團微微仰頭,視線順著對方修長的身軀向上攀爬——
那人的輪廓分明是神隻與精靈的完美糅合,每一寸線條都如同被月光親吻過般瑩潤而聖潔。
銀白色的長發如瀑垂落,發梢泛著極光般的幽藍,仿佛隨時會化作星塵消散。
五官精致得近乎虛幻,高挺的鼻梁,薄而淡色的唇,眉骨下嵌著一雙狹長的眼睛——瞳色是森林最深處才會孕育出的翠綠,虹膜邊緣卻鍍著一圈非人的金環,像是一輪被囚禁的太陽。
神性。野性。
這本該是令人屏息的美。
可當麻團的視線與他相觸時,後頸的寒毛卻一根根豎了起來。
——太像了。
那張臉,幾乎與記憶裏的"芝麻丸"重疊了七八分,可偏偏又有什麽東西徹底扭曲了。
他的微笑弧度太過精準,眼睫眨動的間隔像是經過計算,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帶著某種不自然的韻律。
就像一尊被注入了生命的雕像,完美卻……錯誤。
更詭異的是他的皮膚。
在酒館昏黃的燈光下,那層看似白皙的肌膚下竟隱約流動著細密的、血管般的紋路,泛著珍珠母般的虹彩,仿佛皮下埋藏的不是血肉,而是某種半透明的膠質生物。
"你在看什麽?"
那人忽然開口,聲音像是豎琴弦上滾落的冰晶。
他的頭微微歪向一側——角度精確得像是用量角器校準過。
麻團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像芝麻丸。但芝麻丸絕不會這樣……空白。
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對方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一道細線,金環迸發出刺目的光。
布洛爾和南菘隻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顱骨內側用細密的針腳來回穿刺。
那人。
芝麻丸——如果它還能勉強被歸類為“人”的話——正用某種近乎溫柔的詭異姿態撫摸著麻團的頭頂,手指的關節以一種違背生物構造的方式彎曲著,像是皮囊下包裹的不是骨骼,而是某種不斷蠕動的、柔軟的東西。
然後,對方就“輕輕的”笑了。
南菘的後背緊緊貼在椅背上,指尖不自覺地掐進掌心。
她在心裏瘋狂腹誹——要是自己處在麻團那個位置,現在估計已經嚇到靈魂出竅了!
她不動聲色地往白諦那邊瞟了一眼,果然!
那位不太正常的大哥又在犯病了。
樓尋的手指正以一種近乎病態的力道扣著白諦的手腕,指節都泛著青白,而白諦卻像是毫無察覺——或者說,習以為常——地任由他鉗製著。
真是沒救了。
她服了。
但更讓她沒想到的是,這把火居然還能燒到她和布洛爾身上。
那個詭異的存在突然停下了撫摸麻團的動作,脖頸以一種人類無法做到的角度猛地扭轉,直勾勾地朝他們看了過來。
布洛爾瞬間繃直了脊背,活像被老師點名的學生,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連呼吸都屏住了。
南菘也飛快收回視線,假裝自己剛才根本沒有偷看,腰板挺得筆直,目光死死釘在麵前的酒杯上——盡管那杯子裏早就沒酒了,隻剩下一圈可疑的、黏液般的殘留物掛在杯壁上。
然後,他們倆就聽到了笑聲。
那聲音古怪得讓人頭皮發麻,像是無數個聲音重疊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夾雜著某種非人的尖嘯。
南菘忍不住用餘光偷瞄了一眼——
要命!
對方的嘴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耳根撕裂,皮膚像是被無形的手撕開的紙張,露出底下暗紅色的肌肉組織和濕漉漉的筋膜。更可怕的是,那些組織還在蠕動,仿佛有無數細小的蟲子在皮下爬行。
“你們應該也就快知道了呢。”
它的聲音變了,不再是那種刻意模仿人類的語調,而是帶著深海般的回響,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黏稠的液體裏擠出來的氣泡,在空氣中炸開時還帶著腥鹹的濕氣。
南菘當即就感覺自己的胃部一陣絞痛,她死死咬住牙關,生怕自己當場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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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瞟向布洛爾,卻發現對方臉色也不太好看,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但看上去似乎在想什麽東西,十分認真。
完蛋了……
什麽時候了……布洛爾還在想其它東西!!
南菘在心裏哀嚎。
這次難不成真的要交代在這裏了!
不應該吧!!!
老天爺!!!!!
在南菘、布洛爾、麻團三個人的視線中一一
突然的,它緩緩將手伸向自己的胸口——
布洛爾和南菘的瞳孔驟然收縮——
它的手指毫無阻滯地陷進了軀體,像是穿透了一層凝膠狀的薄膜,皮膚下沒有血肉,沒有骨骼,隻有某種半透明的、膠質般的物質在緩慢蠕動。
然後,它掏出了“那個東西”。
——一隻海獺的腳蹼。
晶瑩剔透,表麵覆蓋著一層濕潤的、珍珠母般的光澤,可當光線偏移時,那層光澤下卻隱約浮現出細密的、血管般的紋路,像是某種活物的組織。
更詭異的是,那腳蹼的邊緣並非平整的切口,而是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半溶解的狀態,仿佛它並非被切割下來,而是被什麽東西……“分泌”出來的。
麻團僵硬地低頭,看著被塞進自己手裏的“腳蹼”。
觸感冰涼、滑膩,像是某種深海生物的黏膜組織,卻又在掌心微微搏動,如同擁有獨立的心跳。
不出南菘意料的,麻團緩緩抬頭,朝布洛爾和南菘投來一個滑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麻團嘴角抽搐著,像是想笑,卻又被某種不可名狀的恐懼死死扼住了喉嚨。
布洛爾的胃部痙攣起來,他下意識的站起來,後背撞上了酒館潮濕的牆壁。
南菘則死死盯著那隻“腳蹼”,像是突然看到了什麽,喉嚨裏擠出一聲近乎窒息的抽氣聲。
——那東西,正在麻團的掌心……緩緩蜷縮了一下。
麻團感覺自己的腦漿都要沸騰了——這輩子所有的腦細胞都在瘋狂燃燒,卻還是想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盡量讓自己先忘了這個強塞給他的海獺蹼,盯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存在,心髒跳得像是要撞碎肋骨。
難不成……他才是真正的芝麻丸?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狠狠掐滅。
不對,絕對不對!"芝麻丸"這個名字明明是他自己隨口起的,自己想讓那具跟他有緣分的骷髏架子跟他在多一點羈絆才取 的這個名字。
可如果不是……那對方是誰?
麻團的後背滲出一層冷汗。他能從對方身上感受到某種詭異的熟悉感,像是記憶深處被刻意遺忘的某個影子,可同時又陌生得令人毛骨悚然。
那人微笑的弧度、眨眼的頻率、甚至呼吸的節奏,都像是精心計算過的,完美得不似活物。
就在他思緒混亂時,懷裏的小海獺還在不安分地扭動,濕漉漉的爪子扒拉著他的衣領,圓溜溜的黑眼睛裏寫滿了懵懂和無辜,完全沒意識到氣氛的詭異。
"別鬧……"
麻團低聲嗬斥,可小海獺充耳不聞,反而伸出爪子去夠他手裏那隻詭異的"海獺腳蹼",鼻尖聳動,似乎對那東西格外感興趣。
麻團猛地攥緊手心,將那滑膩的異物藏到身後。
——不對勁,全都不對勁。
他的視線重新落回那人身上,喉結滾動了一下,終於艱難地擠出聲音:"你……到底是誰?"
對方聞言,嘴角緩緩咧開,露出一個完美到令人戰栗的微笑。
"你終於問出來了呢。"
他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卻讓麻團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
樓尋隻感覺太陽穴突突跳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顱骨深處撕扯著他的神經。
“賽弗羅斯?”
這個名字像一把鏽蝕的刀,緩慢而鈍痛地剮蹭著他的記憶。
他本能地移開視線,試圖無視那個聲音,可胸腔裏卻翻湧起一股近乎暴戾的煩躁——這個名字不該被提起,不該被任何人知道,更不該從那個扭曲的“東西”口中吐出。
他的目光不受控製地落在白諦身上。
白諦就站在他身前,毫無防備,纖細的後頸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白,像一截易折的瓷器。
樓尋的指尖動了動,幾乎是本能地伸手,扣住白諦的手腕,將他往後一帶——
他應該在這裏。
在自己身邊。
樓尋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了?
是那人口中的賽弗羅斯?
不可能。
下意識的否認。
但這個念頭像毒藤般瘋長,纏繞著他的理智。
那些破碎的記憶裏,白諦就該是他的,無論輪回多少次,無論世界如何更迭,白諦都該站在他身邊,寸步不離。
可現在呢?
白諦己經離開了多久?一百天?一年?還是更久?久到樓尋幾乎要忘記他在自己身邊的溫度。
或許在之前他們分開了已經太久了。
所以在那些記憶裏,兩個人相處的那些記憶都成了模糊的殘影,可身體卻比意識更先認出了他——樓尋的指節收緊,指腹下是白諦跳動的脈搏,溫熱、鮮活,卻讓他莫名想要掐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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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他再離開一次——
他不是很想繼續後悔了。
窗外雪幕漸濃,粉紅觸須在窗框上蜿蜒爬行的簌簌聲清晰可聞。
樓尋的太陽穴突然炸開尖銳的疼痛。
那個聲音不是從耳畔傳來,而是直接在他顱骨內側震蕩,像有無數根冰錐沿著腦溝回反複刮擦。
當賽弗羅斯發出讓人震顫的笑聲時,他竟在視網膜上看到閃爍的汙濁色塊——那分明是聲音具象化的汙染。
"看來,你終於想起來了?"
隨著這句話,樓尋的視野突然被撕開一道裂縫。
他看見燃燒的黑色太陽下,自己正把匕首插進白諦的心髒,而對方染血的手指卻溫柔地撫上他的臉頰。
記憶裏的觸感燙得驚人,現實中的白諦被他攥住的手腕卻冰涼如屍。
"唔...雖然隻有一點..."
賽弗羅斯的聲線突然分裂成三重,最底層混著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
窗玻璃上的霜花正在扭曲變形,漸漸組成無數隻窺視的眼睛。
"但肯定都會想起來的——"
樓尋的指關節發出錯位的脆響。
他發現自己正在用拇指摩挲白諦腕間跳動的血管,這個動作熟悉得可怕。
某些畫麵在腦內閃回:在不同的時空裏,他反複扣著這截手腕,有時是在親吻,有時是在折斷。
"你就是吾啊......"
白諦突然顫抖了一下。
樓尋這才發現自己的指甲已經陷進對方皮膚,滲出細小的血珠。
白諦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些珍珠母色澤的血珠正沿著他的手腕緩緩滑落,在接觸到地板的瞬間竟像活物般彈跳了一下。
更可怕的是——他看見大哥的倒影在血珠表麵扭曲變形,那張熟悉的臉龐上正浮現出無數張重疊的麵孔,每一張都在用他大哥樓尋有的詭異笑容凝視著他。
但那是誰?
是那突然進來的人口中的的賽弗羅斯嗎?
"大哥...?"
白諦的聲音卡在喉嚨裏。
牆上的影子已經完全失控,那些觸須狀的投影正在瘋狂增殖,其中幾條甚至順著牆壁爬到了天花板上,在煤油燈投下的光影裏交織成某種褻瀆的圖騰。
他聞到了鐵鏽混合著深海腥氣的味道——這味道太熟悉了,就像那座被血海淹沒的碉堡裏,浸泡著無數屍骸的粘稠液體散發出的死亡氣息。
白諦的視網膜上閃過幾幀破碎畫麵——血海中伸出蒼白的手臂,每根手指都長著樓尋的臉。
"不對......"
白諦踉蹌著後退半步,太陽穴突突直跳。
某種可怕的認知正在他腦中成形:此刻站在他麵前的,真的是樓尋嗎?
還是說...那具軀殼裏早已塞進了別的東西?
他想起碉堡裏那些會模仿人類聲音的畸形生物,它們也是這樣,表麵維持著人形,皮膚下卻有什麽在蠕動...
不是!那他大哥人呢?
他大哥那麽厲害!!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布洛爾突然壓著聲音喊聲白諦。
白諦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地板上自己的影子正在溶解,像被潑了強酸般冒出詭異的泡沫。
更恐怖的是,那些泡沫裏不斷浮現出微型人臉,全都是樓尋不同時期的表情。
"我們明明都接觸過血海..."
白諦感覺自己的思維開始混亂,記憶像被攪渾的水,
"為什麽隻有大哥...?"
就在這時,樓尋突然抬手按住自己的左眼。
他的指縫間滲出金色黏液,滴落在地板上發出腐蝕的滋滋聲。
當他把手拿開時——那隻眼睛變成了完全的漆黑,瞳孔位置卻浮現出一個微型的、旋轉的銀河係。
"白諦。"
三個不同的聲線同時從樓尋喉嚨裏擠出,最底下那層帶著明顯的非人顫音,
"你終於發現了?"
窗外的觸須突然暴長,粉紅色的尖端穿透玻璃,在室內瘋狂舞動。
每一根觸須表麵都浮現出樓尋的臉,它們齊聲說:"我們都被汙染了——隻是表現形式不同而已。"
賽弗羅斯的笑聲突然變成高頻噪音,酒館裏所有玻璃製品同時炸裂。
懸浮在空中的玻璃碎片映出樓尋此刻的模樣——他的虹膜正在融化,金色液態金屬般順著臉頰流淌。
"你看。"
無數個聲音在他腦內合唱,
"我們連潰爛的方式都一模一樣。"
太久了。
久到連時間本身都成了折磨。
久到他幾乎忘記自己是誰,卻又在某個瞬間被某個熟悉的眼神、某句似曾相識的話語刺穿,被迫記起那些本該被遺忘的輪回。
——他見過文明在烈火中崩塌,見過星辰在虛寂中熄滅,見過無數張相似的臉在時間長河裏浮沉又湮滅。
而每一次,白諦都會離開。
每一次。
樓尋、不如說是賽弗羅斯的喉嚨裏滾出一聲低笑,近乎病態地摩挲著白諦的手腕,指腹下的脈搏跳動得那麽鮮活,那麽……脆弱。
如果折斷它,他是不是就再也走不了了?
這個念頭像毒蛇般纏繞上來,讓樓尋呼吸發緊。
窗外,粉色的觸須已經爬滿了整麵牆壁,黏膩的蠕動聲窸窸窣窣地滲進酒館,像是某種惡意的低語。
“你以為這隻是巧合嗎?”
賽弗羅斯的聲音帶著扭曲的笑意,
“記憶回歸,世界異變,舊日的陰影正在蘇醒……而你,終於要瘋了,對嗎?”
樓尋緩緩抬眼,漆黑的眸底翻湧著某種近乎非人的冷意。
“瘋?”
他輕聲道,另一隻手撫上白諦的後頸,如同野獸叼住獵物的致命處,
“不,我隻是……終於想通了一件事。”
——這一次,他會用最自己的方式,讓白諦再也無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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