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霧的目光落在何黎身上時，心猛跳了一下。
    那些反複在備忘錄裏刪改的問句，那些設想過無數次的開場白，竟在此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半秒的晃神後，蘇霧眼角先彎了彎，帶出一點恰到好處的笑意，不算熱絡，卻足夠溫和。
    她往前欠了欠身，語氣裏摻了點自然的調侃：“早知道今天能碰到何老師，高低得再早點。”
    說這句話時，她眼底那點局促，混在客套的笑意裏，倒顯得有幾分真實的鮮活。
    茶幾旁正拎著茶壺注水的馮衛國手一頓，抬眼看向蘇霧，語氣裏帶著點故意的“不滿”：“咱們倆約的幾點你忘啦？”
    說著抬腕指了指牆上的掛鍾，“瞅瞅這都幾點了，再晚兩步，你直接趕晚飯得了。”
    旁邊的何黎笑意溫溫的，帶著種知性的柔和：“我還有事，不過能在走之前見到蘇警官，也算是不虛此行。”
    何黎的目光落到周晨軒的身上時，有瞬間的停頓，但是很快移開了目光。
    “我相信離下一次見到蘇警官不會太遠。”何黎對著蘇霧露出笑意後拿起凳子上的手提包，準備開門離去。
    這個過程蘇霧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就在何黎推門而出的瞬間，像是心有靈犀，她突然回眸。
    兩道視線在空中相撞，蘇霧下意識點頭微笑，何黎也報以同樣的笑意。
    “來小軒，喝茶。”馮衛國將泡好的茶倒入周晨軒麵前的茶杯。
    蘇霧徑直坐到周晨軒的身旁，一口悶了馮衛國倒給她的茶水，然後不等馮衛國反應，拿過他的茶壺又給自己滿上。
    徒留馮衛國的手懸掛在那裏，最後隻能搖頭拿起自己的茶杯，“你可別把小軒給帶壞了。”
    蘇霧拿著茶杯剛沾唇，聽到這句話，側頭看向周晨軒。
    就見周晨軒乖巧的坐在那裏，端著茶杯小口小口的啜飲。
    “晨軒，”蘇霧指尖輕敲杯壁，“先去車上等我。”
    周晨軒點點頭，然後接過蘇霧遞過來的車鑰匙。
    等周晨軒離開，蘇霧將茶杯往桌麵輕輕一放，發出一聲克製的悶響。
    她垂著眼，視線落在杯中晃動的茶水倒影上，半晌才開口：“何老師是臨時過來的，還是你約了我們同一時間段。”
    對麵的馮衛國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麵前的茶杯：“先喝茶，涼了就澀了。”
    等蘇霧再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才慢悠悠接話，“你不是一直想見她嗎。”
    馮衛國的話音剛落，蘇霧的眉心不自覺地輕皺。
    她抬眼看向馮衛國，試圖從對方那副波瀾不驚的神情裏找出些什麽。
    她從沒跟馮衛國提過，何黎就是當年給淩時做死亡鑒定的法醫。
    就算他知道了，依照他的性格也不會說出那樣的話。
    馮衛國原本正垂眸轉著手裏的茶杯，慢悠悠的，仿佛對蘇霧的注視毫無察覺。
    直到蘇霧的目光在他臉上停了片刻，他才緩緩抬眼，對上蘇霧的視線。
    臉上依舊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可眉宇間卻悄然凝起一層嚴肅，眼底的平和褪去，換上一種沉斂的銳利。
    那不是刻意擺出的威嚴，而是常年處於上位自然沉澱出的壓迫感。
    “先前跟予舟聊起過何老師，光是聽著她那些經手的奇案，就生出幾分崇拜之情。”
    此刻麵對馮衛國身上那股迫人的氣壓，蘇霧反倒定了定神
    “我本以為，要見到何老師要靠予舟來牽線搭橋”
    馮衛國依舊維持著那副姿態，後背靠在椅背上，上位者的氣勢絲毫未減。
    他盯著蘇霧看了片刻，“那就是我打攪你的計劃了。”
    “沒有計劃談什麽打攪？”蘇霧笑著作勢起身，“馮局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就先帶晨軒吃飯去了。”
    馮衛國示意她等一下，然後起身拿起桌子上的牛皮紙袋遞給蘇霧。
    “昨天收到通知，上麵要求組建第二小隊。”他注意到蘇霧逐漸結霜的眼神，話音微妙地停頓，“下一個案子你就不用跟了，你身為特案組核心成員，由你親自參與選拔。”
    蘇霧翻開裏麵的文件，聽到這句話，心裏莫名一涼。
    “參與的選拔官們都是相關領域的專家。”
    馮衛國的聲音還在繼續，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平靜，卻在末尾輕輕拋出一句：“何黎也是選拔官之一”
    蘇霧指尖撚著文件紙頁，一行行掃過關於組建第二小隊的細則。
    她的聲音裏帶著不易察覺的緊繃：“我想知道，讓我參與選拔，是您的意思，還是上麵的安排？”
    話音剛落，辦公室門被輕輕叩響，錢輝探進半個身子，語氣恭敬卻帶著催促：“馮局，會議快開始了。”
    馮衛國頭也沒回，抬手擺了擺，示意自己馬上就到。
    錢輝應聲退下後，他才轉過身，視線與蘇霧對上。
    那雙總是帶著和藹的眼睛裏，此刻帶著長輩對晚輩的審視，更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沉鬱。
    這是蘇霧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如此複雜的情緒，關切與審視交織。
    他沒直接回答，刻意壓下眼底那點柔軟，語氣硬了幾分，卻沒冷到刺骨：“上麵有這個意思。”
    說這話時，他的視線在蘇霧臉上頓了頓，那眼神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敲打。
    隨後他沒再多說，抓起外套快步出門。
    門“哢嗒”一聲合上，將走廊的動靜隔絕在外。
    辦公室裏瞬間靜了下來，隻剩下空調出風口細微的送風聲。
    蘇霧獨自站在原地，指尖仍捏著那份關於組建第二小隊的文件。
    她將文件重新塞回牛皮紙袋，深吸口氣，像是要把心底冒起的那股寒意硬生生壓下去。
    “坐不住了嗎？”蘇霧望著緊閉的門， 指尖無意識地捏緊文件。
    片刻後，她忽然抬手，將文件往茶幾上一扔，眼底的寒意漸漸被某種銳利的光彩取代。
    “我要的，就是你坐不住。”唇角緩緩揚起的弧度帶著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