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霧在手機屏幕上敲下最後一個字，剛按下發送鍵，身後就傳來一道清冽如碎冰撞玉的男聲。
    “見到馮局了？”
    她腳步一頓，回頭時正撞見白覓塵朝自己走來。
    下午的陽光穿過停車場的高窗，在他清俊的臉上投下幾道利落的光影。
    淺灰襯衫的領口挺括，袖口卷到小臂的位置，露出的線條幹淨而有力。
    兩人距離恰好，不遠不近，卻能讓人清晰感受到他身上那份沉靜的氣場，讓人避無可避。
    蘇霧迅速按滅屏幕，將手機塞進口袋。
    “已經見過了。”她抬眼時，白覓塵的視線正落在她臉上，沒有遊移，也沒有旁顧。
    “白隊還有什麽事情嗎？”蘇霧抬眼反問，語氣裏帶著點刻意拉開距離的客氣。
    白覓塵沉默了兩秒，喉結微不可察地動了動，才開口問道：“你今天有時間嗎？”
    “姐姐！”
    周晨軒的聲音老遠就飄了過來，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卻又故意繃著點調子。
    他幾步衝到蘇霧跟前，胳膊一伸就往蘇霧肩膀上搭，動作快得讓人來不及躲。
    說是攬，其實更像是用小臂虛虛地圈著，力道輕得很，卻把姿態擺得十足親昵。
    蘇霧被他帶得晃了下，剛想開口說他兩句，就見少年下巴微揚，眼珠子卻斜斜地瞟向旁邊的白覓塵。
    “姐姐怎麽這麽久？”他故意拖長了音，語氣裏的抱怨藏不住那點別扭的在意，“我在車裏等半天了，還以為你被什麽事絆住了，原來是……”
    話說到一半，他故意頓住，視線在白覓塵身上打了個轉，才慢悠悠地接下去：“原來是被人纏住了啊。”
    蘇霧被他這副明晃晃的小傲嬌樣子弄得有點無奈，抬手想拍開他的胳膊，卻被少年搶先一步按住手腕，力道不大，指尖卻帶著點溫熱的執拗。
    白覓塵看著少年這套小動作，眼底的沉靜似乎漾開了極淡的波瀾，卻沒說話。
    隻是目光落在蘇霧被周晨軒按住的手腕上，意味不明。
    蘇霧心裏那點微妙感還沒散去，索性順著周晨軒的姿態往下接。
    她輕輕掙開少年的手，轉向白覓塵時臉上已經掛著標準的客氣笑容，“我跟弟弟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她轉身帶著周晨軒準備往停車的方向走去。
    “等等。”
    白覓塵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不高不低，剛好攔住他們的腳步。
    “我的車沒油了，正好順道，蹭你的車走一程？”
    蘇霧回頭時，見他姿態自然得像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他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語氣平淡，眼神坦然，仿佛車子沒油是剛發現的突發狀況，順理成章得讓人挑不出錯處。
    蘇霧還沒接話，旁邊的周晨軒已經皺起了眉。
    少年臉上那點親昵的笑意瞬間淡了，嘴角往下撇了撇，顯然是不樂意，卻沒直接衝白覓塵發作。
    少年沒看白覓塵，視線落在自己鞋尖上，語氣聽著還算平靜：“我們要去派出所。”
    頓了頓，他才抬眼，目光越過蘇霧肩頭，淡淡地掃了白覓塵一眼，“好像不順路。”
    最後那個“不順路”，他咬得格外重，尾音裏的不爽幾乎要溢出來，明晃晃地寫著“你別跟著”。
    白覓塵像是沒聽出他話裏的刺，反而往前又走了兩步，距離拉近了些，他看向蘇霧，語氣依舊平穩：
    “巧了，我正好也要去趟派出所辦點事，一起走更方便。”
    周晨軒被他這“步步緊逼”的架勢堵得沒話說，憋了半天隻能“嘖”一聲，聲音不大。
    蘇霧看了眼一臉坦然的白覓塵，又看了眼別別扭扭、渾身寫著“不高興”的周晨軒，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那……上車吧。”
    走到車邊，周晨軒腳步輕快地繞到副駕駛旁，手已經搭在了門把手上，剛要用力，就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
    他沒回頭也知道是白覓塵。
    蘇霧走在周晨軒的後麵，視線恰好對上白覓塵。
    男人眉峰平展，唇角抿成一條沉靜的線，可那雙眼睛望著她時，明明沒什麽波瀾，蘇霧卻莫名讀出了點不易察覺的委屈。
    像是在說“我坐哪裏”。
    白覓塵是她的隊長，又是並肩共事的同事，論情理，讓他一個人單獨坐後麵確實不好看。
    周晨軒的手剛打開門，蘇霧已經快步走過去，輕輕按住了他的手背，順勢合上了副駕駛的車門。
    “砰”的一聲輕響，打斷了少年的動作。
    “你們倆都坐後麵吧。”她抬眼看向兩人，語氣平淡，“我開車的時候，不喜歡副駕駛有人。”
    說完，她沒再看兩人反應，徑直拉開主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周晨軒的手僵在半空，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他猛地回頭看向白覓塵，眼裏明晃晃寫著“你搞的鬼”。
    卻見男人隻是淡淡掃了他一眼，嘴角甚至還極輕地勾了下，隨即衝他不緊不慢地聳了聳肩。
    那姿態像在說“沒辦法”。
    下一秒，白覓塵已經拉開後座車門，彎腰坐了進去。
    周晨軒站在車外，氣得臉頰有些發燙。
    跟他搶副駕就算了，現在居然還要跟這人擠後座？
    可蘇霧已經係好了安全帶，顯然沒打算改主意。
    少年憋了半天，最後隻能憤憤地拉開另一側後座車門，“咚”地一聲關上車門。
    他跟白覓塵隔著一個空位，卻像是隔了條無形的楚河漢界。
    車內瞬間安靜下來，隻有蘇霧發動車子的引擎聲。
    後視鏡裏，周晨軒偏著頭看窗外，側臉繃得緊緊的。
    而白覓塵靠在椅背上，眼簾微垂，看似在閉目養神，餘光卻若有似無地落在前方駕駛座的背影上。
    車子剛拐過一個路口，後座的沉默就被周晨軒打破了。
    少年先是漫不經心地撥了撥車窗按鈕，忽然開口：“白隊長，你還沒有女朋友嗎？”
    白覓塵正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聞言掀起眼皮，目光淡淡地落在周晨軒臉上，語氣沒什麽起伏：“沒有。”
    “哦——”周晨軒拖長了調子，手指在膝蓋上敲了敲，又追問道，“那白隊長你之前談過嗎？”
    這次，白覓塵的視線沒再看他，而是落在了主駕駛座的方向。
    他盯著蘇霧的側臉看了兩秒，才緩緩吐出兩個字：“沒有。”
    周晨軒像是抓到了什麽話頭：“那你有沒有……”
    “有喜歡的人。”白覓塵打斷他，聲音依舊平靜，“正在追。”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不高，卻讓蘇霧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她一直刻意盯著前方路況，裝作沒聽見後座的對話，可那幾句問答還是清清楚楚鑽進了耳朵裏。
    尤其是那句“正在追”，讓她心頭莫名一跳。
    下一秒，她從儲物格裏摸出藍牙耳機。
    單手打開包裝、戴上，動作一氣嗬成，連餘光都沒往後座瞟一下，仿佛隻是單純想聽聽歌。
    白覓塵將她這套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眼底的沉靜忽然漾開一點笑意。
    他沒說什麽，隻是微微低下頭，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笑意裏藏著點縱容，又帶著點看穿心思的了然。
    這一幕恰好被周晨軒瞥見。
    少年瞬間瞪圓了眼睛，心裏的火氣“噌”地就上來了。
    這人分明是故意的！還笑！笑什麽笑！
    他攥緊了拳頭，想懟回去幾句，可看了看前排蘇霧專注開車的背影，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能憤憤地往椅背上一靠，扭頭看向窗外。
    後座的空氣再次安靜下來。
    白覓塵靠在椅背上，目光時不時落在蘇霧戴著耳機的側臉上，而周晨軒則梗著脖子看窗外，渾身都寫著“我很不爽但我不說”。
    蘇霧透過後視鏡瞥了眼這詭異的氣氛，默默地把音樂聲調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