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複健室裏彌漫著消毒水和汗水混合的氣味。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淺藍色的地膠上投下明亮的方格。沈藝咬著牙撐在雙杠上，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在下巴處懸了一會兒，最終"啪"地砸在地麵上。
    物理治療師站在一旁，手裏拿著記錄板，圓珠筆在紙上輕輕敲擊："再來一次，沈先生。注意保持呼吸節奏。"
    蘇晴坐在窗邊的長椅上，手裏捧著兩杯咖啡。紙杯外壁凝結的水珠沾濕了她的指尖。她看著沈藝顫抖的手臂，肌肉線條因為用力而緊繃，指節因為緊握雙杠而發白。咖啡杯在她手中微微晃動，熱氣氤氳中，她想起昨天醫生在辦公室裏說過的話："子彈貫穿傷傷到了臂叢神經，複健過程會很痛苦，需要極大的毅力。"
    "啊——"
    沈藝突然痛呼一聲，右臂猛地一顫，膝蓋一軟差點跪倒在地。物理治療師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肩膀："今天就到這裏吧。"
    "不，"沈藝喘著粗氣，汗水已經浸透了淺藍色的病號服，在後背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再來一組。"他的聲音沙啞但堅定，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蘇晴放下咖啡杯走過去，遞給他一條毛巾："休息會兒吧。"她故意讓聲音聽起來輕鬆些，但目光卻忍不住落在他發抖的手臂上。那裏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像一條醜陋的蜈蚣，從肩膀一直蜿蜒到手肘。
    沈藝搖搖頭，固執地抓緊雙杠："再試一次。"他抬頭看向蘇晴，眼睛裏閃爍著倔強的光，"我能行。"
    陽光透過百葉窗照進來，在他倔強的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晴看著他顫抖的手臂，突然說："你還記得福利院後麵那棵梧桐樹嗎？"
    沈藝的動作頓了一下，眉頭微微舒展："記得。"他的呼吸仍然急促，但眼神柔和了些，"樹幹上有個大樹瘤，我們叫它"老巫婆的眼睛"。"
    "我們比賽爬樹，你總是輸給我。"蘇晴接過他手裏的毛巾，輕輕擦去他額頭的汗水。毛巾很快變得濕漉漉的，"因為你會停下來看我有沒有跟上。"
    沈藝笑了，眼角的細紋在陽光下格外明顯："那是因為你爬得太慢了。"他的呼吸漸漸平穩，但抓著雙杠的手仍然緊繃著。
    "騙子。"蘇晴戳了戳他的肩膀，觸手是濕冷的汗水，"明明是你擔心我摔著。"她記得很清楚，每次她爬得高了，沈藝就會在下麵張開手臂，像隻緊張的小鳥。
    物理治療師識趣地退到一旁，假裝整理器械。沈藝深吸一口氣，再次撐起身體。這一次，他的動作穩了許多，雖然右臂仍然顫抖，但步伐明顯比之前協調。
    "看，"蘇晴站在他麵前，倒退著往後走，像小時候玩跳房子時那樣，"就像這樣，一步一步來。"她的聲音輕柔，像是怕驚擾了什麽。
    沈藝跟著她的節奏慢慢前進，汗水不斷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個個深色的小圓點。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將兩個影子拉得很長，最終融合在一起，像是一棵連理枝。
    "很好，保持這個節奏。"物理治療師輕聲鼓勵，"注意右腳的落點。"
    沈藝的呼吸變得粗重，但眼神卻越來越亮。一步，兩步，三步...他的步伐漸漸變得堅定，雖然速度很慢，但每一步都踏得實實在在。
    蘇晴倒退著引導他，突然腳後跟碰到了牆。沈藝來不及停下，整個人向前傾倒。蘇晴下意識張開雙臂，被他結結實實地撞了個滿懷。
    "嘶——"沈藝倒吸一口冷氣，但隨即笑了起來，"投懷送抱？"
    蘇晴紅著臉捶了他一下："誰讓你走那麽快！"她扶著他站穩，手指碰到他濕透的後背，"要不要休息一下？"
    沈藝搖搖頭，目光落在複健室盡頭的鏡子前："我想試試不用輔助器。"
    物理治療師猶豫了一下："一般來說，建議再觀察兩周..."
    "就試一下。"沈藝的眼神堅定得像塊石頭，"如果不行就停下。"
    蘇晴咬了咬嘴唇，最終點點頭："我在後麵跟著。"
    沈藝深吸一口氣，慢慢鬆開雙杠。他的身體晃了一下，但很快穩住。一步，兩步...右腿突然一軟，整個人向前栽去。
    蘇晴一個箭步衝上前，從後麵抱住他的腰。沈藝的重量讓她踉蹌了一下，後背撞上了牆壁。
    "沒事吧？"她緊張地問，雙手仍然緊緊環著他的腰。
    沈藝轉過頭，鼻尖幾乎碰到她的。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滑落，呼吸噴在她的臉頰上："沒事。"他的聲音低啞，眼睛裏閃爍著某種光芒，"就是有點累。"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們身上，將兩人籠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暈中。蘇晴突然意識到他們的姿勢有多曖昧，連忙鬆開手，卻被沈藝一把抓住手腕。
    "別動，"他輕聲說，"讓我靠一會兒。"
    他的額頭抵在她的肩膀上，呼吸漸漸平穩。蘇晴能聞到他身上汗水混合著消毒水的氣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須後水的清香。
    窗外，知更鳥又開始歌唱，清脆的鳴叫聲穿透玻璃，在複健室裏回蕩。
    物理治療師悄悄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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