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婷把臉貼在窗戶玻璃上，鼻子壓得扁扁的，活像隻好奇的章魚。她嘴裏那根草莓味棒棒糖已經被咬得咯吱作響，粉紅色的糖渣粘在嘴角。
    "姐，那家攝影店又亮著紅燈，"她含糊不清地說，呼出的熱氣在玻璃上結了一層白霧，"跟恐怖片裏鬧鬼的暗房似的。不對，比那還邪門，那燈一閃一閃的，節奏跟心電圖差不多——你說林晚亭該不會在樓上搞什麽邪惡儀式吧？比如用沈藝的照片紮小人？"
    蘇晴頭也不抬，手裏的剪刀哢嚓一聲剪掉玫瑰多餘的刺："可能是人家在洗照片。"
    "淩晨三點洗照片？"蘇婷終於把臉從窗戶上撕下來，留下一個圓圓的油印子，"而且你見過誰家暗房的紅燈能閃得跟迪廳燈球一樣？我數了，每七秒閃三次，跟摩斯密碼似的——該不會是在給外星人發信號吧？"
    沈藝從倉庫抱著一箱花泥走出來，灰頭土臉的，襯衫袖口沾著泥漬。聽到"紅燈"兩個字，他胳膊一抖，差點把箱子摔了："紅燈？"
    "對啊，就那個林晚亭的店，"蘇婷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招手讓他過來看，"我盯了半小時了，規律得很——亮三下，停四秒，再亮三下。這要不是某種暗號，我把這扇窗戶吃下去。"
    沈藝放下箱子，拍了拍手上的灰。那些細小的塵埃在月光下飛舞，像一群微型幽靈。"我去看看。"
    "哎等等！"蘇婷一把拽住他的衣角，"萬一真是外星人呢？你連個防身武器都沒有！上次那個修枝剪不是送給她了嗎？"
    沈藝沉默兩秒，從後腰抽出一把——
    ——花鏟。
    "......"蘇婷盯著那個還沾著泥土的小鏟子，"行吧，至少能鏟外星人的腦漿。"
    沈藝走到門口又折返回來，從櫃台下麵摸出個手電筒。"這個比較實用。"
    "哦？"蘇婷挑眉，"準備用強光照瞎外星人？"
    "不，"沈藝一本正經地說，"萬一她又在剪我的照片，我可以晃她眼睛。"
    夜風涼颼颼的，吹得街邊的梧桐樹葉沙沙作響。沈藝站在"瞬間永恒"攝影店門口，抬頭看了看那扇亮著詭異紅光的二樓窗戶。那光確實像蘇婷說的那樣，有規律地閃爍著，在夜色中格外紮眼。
    他抬手敲門，指關節在木門上敲出沉悶的咚咚聲。沒人應。
    又按了按門鈴，叮咚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特別刺耳。還是沒反應。
    正當他猶豫要不要離開時，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條縫。
    "......"
    沈藝握緊手電筒，試探性地往裏推了推門："林小姐？"
    沒人回答。
    店裏黑漆漆的，隻有門口的風鈴被夜風吹得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聲響。月光從櫥窗照進來，給那些掛在牆上的黑白人像照片鍍上一層冷藍色的邊，照片裏的人眼睛似乎都在盯著他看。
    沈藝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往裏走。手電筒的光束掃過櫃台，照出一堆散落的相紙和幾個空咖啡杯。樓梯口的紅燈還在閃，像某種不懷好意的眼睛。
    他小心翼翼地踏上樓梯，老舊的木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走一步，那股顯影液的特殊氣味就更濃烈一些，混合著某種淡淡的香水味——不是林晚意以前用的那種甜膩的香，而是更苦澀一些，像中藥店裏曬幹的陳皮。
    剛踏上二樓，他就聽見一陣細微的"哢嚓哢嚓"聲，像是......
    ......剪刀剪東西的聲音。
    沈藝後背一涼，腦子裏瞬間閃過一百種恐怖片經典橋段——《閃靈》裏那對雙胞胎、《沉默的羔羊》裏的人皮麵具、《咒怨》裏爬樓梯的伽椰子......
    然後他看見林晚亭背對著他，坐在紅光籠罩的暗房裏，正哼著歌剪照片。她今天沒戴那副標誌性的變色鏡，栗棕色的頭發隨意地紮成馬尾，身上套了件寬大的黑色t恤，上麵印著"keep ca and deveop fis"。
    她麵前攤著一堆照片，全都是沈藝——沈藝在花店插花，沈藝在街角買咖啡，沈藝在公園長椅上看報紙，甚至還有幾張明顯是透過他家窗戶拍的，其中一張居然是他剛洗完澡擦頭發的背影。
    "......"
    沈藝僵在原地，手電筒"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林晚亭緩緩回頭，嘴角還叼著半截pocky，咧嘴一笑："喲，來啦？正好幫我看看這張構圖怎麽樣。"她舉起一張照片，是沈藝昨天蹲在花店門口喂流浪貓的特寫，"我覺得貓的尾巴再往左偏一點會更好，你說呢？"
    "......"沈藝彎腰撿起手電筒，聲音幹巴巴的，"這是犯法的吧？"
    "哎呀，別這麽嚴肅，"林晚亭擺擺手，pocky隨著她說話上下晃動，"我又沒拿它們做壞事，純藝術欣賞。"她指了指牆上，"你看，這張光影多完美。"
    沈藝這才注意到整麵牆都貼滿了他的照片，按照時間順序排列，最早的幾張已經泛黃，看起來像是很多年前拍的。其中一張特別醒目——十七歲的他站在公園裏喂鴿子，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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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蹤我？"
    "怎麽可能！"林晚亭一臉無辜，"這些都是我姐姐的收藏品，我隻是......繼承遺產？"她做了個鬼臉，"開玩笑的，其實大部分是我拍的。你知道的，藝術家都有點......執念。"
    沈藝太陽穴突突直跳："紅燈閃來閃去又是怎麽回事？"
    "哦，那個啊，"她指了指角落裏一台老式幻燈機，機器正在自動播放幻燈片，每切換一張就發出"哢嗒"聲，紅燈隨之閃爍，"卡帶了，一直循環播放。"她聳聳肩，"我懶得修。"
    沈藝看過去，發現幻燈機裏塞的全是——
    ——他的臉。從少年時期到現在，按年份分類，整齊得令人毛骨悚然。
    "......"
    "你要不要看看我的珍藏版？"林晚亭興致勃勃地拉開抽屜，"這裏還有你去超市買牙刷的連拍，十二張，表情特別豐富——"
    沈藝轉身就走。
    "哎別走啊！"林晚亭在後麵喊，"至少把手電筒帶走！"
    沈藝頭也不回地下了樓："送你了，半夜找照片用吧。"
    回到花店，蘇婷立刻撲上來，眼睛亮得像探照燈："怎麽樣？真是外星人？"
    沈藝揉了揉太陽穴："比外星人還可怕。"
    "......吸血鬼？"
    "差不多。"
    蘇晴從裏屋走出來，手裏端著一杯熱牛奶："所以，紅燈是怎麽回事？"
    沈藝接過牛奶，沉默兩秒："她在看我的照片。"
    "......什麽照片？"
    "偷拍的，"沈藝喝了一口牛奶，補充道，"從十七歲開始的。牆上貼滿了，按時間順序排列，還有幻燈片自動播放。"
    蘇晴和蘇婷對視一眼。
    "......姐，"蘇婷小聲說，"我覺得咱們得買兩個監控。"
    蘇晴點點頭："還得是帶人臉識別功能的。"
    窗外，街角的紅燈又閃了一下，像某種無聲的嘲笑。更遠的地方，一隻黑貓悄無聲息地跳過圍牆，嘴裏叼著半張被撕碎的照片，依稀能看出是沈藝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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