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酒店的茶室裏，沈藝盯著麵前描金茶杯裏的琥珀色液體，懷疑自己聽錯了。
    "您是說......認幹親？"
    商會主席夫人周曼莉——一位戴著祖母綠項鏈、頭發盤得一絲不苟的女士——優雅地攪動著紅茶，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叮當作響，像是某種催眠道具。沈藝的視線不自覺地跟著轉，突然發現茶桌對麵，林晚亭的徠卡相機正明目張膽地對準這一幕。
    "是啊，我和老周沒孩子，看你這麽優秀，心裏喜歡得很。"周夫人笑得慈祥，仿佛在菜市場挑中了一隻品相極好的土雞，"你父母那邊不用擔心，我會親自登門拜訪的。"
    沈藝的茶杯差點從手裏滑出去。他想象了一下周夫人穿著貂皮大衣出現在他老家小縣城的樣子——他爸可能會以為是什麽新型詐騙，直接報警。
    "這不合規矩，"他努力保持微笑，"我已經有父母了。"
    "哎呦，幹媽又不是要取代他們，"周夫人捂嘴輕笑，指甲上的鑽戒閃得人眼暈，"就是多個疼你的人。"她突然壓低聲音，像是分享什麽商業機密，"你知道去年我認的幹女兒現在管著三家上市公司嗎？"
    林晚亭的快門聲適時響起，沈藝懷疑她拍下了自己抽搐的嘴角。
    茶室角落裏，林晚亭翻看著相機裏的照片，嘴角掛著看戲的弧度："恭喜啊，你要有翡翠鐲子繼承人了。"
    沈藝鬆了鬆領帶，感覺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勒住了脖子："這到底怎麽回事？"
    "簡單，"林晚亭調出一張照片給他看，"上周慈善晚宴，你扶她下車時被拍到。"照片上周夫人抓著他手臂的樣子，確實像抓著根人形金條，眼睛裏閃爍著發現新大陸的光芒。
    "所以這是......"
    "投資，"林晚亭的指甲在屏幕上點了點，"你是她看中的潛力股。"她突然湊近，身上帶著淡淡的雪鬆香水味，"知道嗎？她上個幹兒子結婚時，收到的紅包是浦東一套房。"
    沈藝的茶杯哢噠一聲磕在碟子上："我不缺房。"
    "但你缺人脈，"林晚亭的鏡頭又舉起來，對準他微微發僵的表情，"這張叫《清高的獵物》。"
    蘇婷躲在洗手間隔間裏，手機貼在耳邊，聲音壓得極低："現在進展到送見麵禮環節！周夫人掏出了一個錦盒！"
    電話那頭，蘇晴正在花店修剪玫瑰，聞言手上動作一頓："......戒指？"
    "比那可怕，"蘇婷從門縫偷看，眼睛瞪得溜圓，"是塊雕著貔貅的翡翠掛墜！有半個巴掌大！姐夫臉都綠了，跟那翡翠一個色號！"
    "讓他收著，"蘇晴的聲音帶著笑意，"掛花店招財。"
    "姐！這是原則問題！"蘇婷急得跺腳，差點踩到自己的手機，"收了就等於認賊作母——不對，認母作賊——也不對......"她抓狂地抓了抓頭發，"反正就是很可怕！那老太太看姐夫的眼神，像是要把他醃起來當傳家寶！"
    "噓！他們出來了！"
    走廊上，周夫人正親手給沈藝戴掛墜。翡翠貔貅在他深灰西裝上晃蕩，像個不倫不類的勳章。林晚亭繞著他們連拍三圈，活像在記錄某種宗教儀式，鏡頭都快懟到周夫人的翡翠鐲子上了。
    "多襯你啊，"周夫人撫平沈藝的衣領，動作熟練得像是在給展覽品除塵，"明天來家裏吃飯，我讓大師算個正式認親的日子。"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對了，記得帶你太太一起來，我給她準備了見麵禮。"
    沈藝的表情像是被塞了隻活青蛙在嘴裏："恐怕......"
    "恐怕他得先問過妻子，"林晚亭突然插話，鏡頭轉向周夫人瞬間僵住的笑臉，"這張叫《錯位的母愛》。"
    周夫人的笑容像是被冷凍了一秒，隨即又春風化雨："當然當然，是該尊重太太的意見。"她從鱷魚皮手包裏掏出一張燙金請柬，"這是地址，晚上六點，我讓司機來接你們。"
    停車場裏，沈藝扯下翡翠掛墜，像是擺脫了什麽燙手山芋："你故意的，早知道她會來這出？"
    林晚亭靠在奔馳車上檢查照片，夕陽把她的側臉鍍上一層金色："猜對一半。我確實建議她投資你，但認幹兒子是她自由發揮。"她突然笑了，露出一顆尖尖的虎牙，"沒想到周夫人這麽傳統，還走認親路線。"
    沈藝把掛墜塞回錦盒，盒子上的絲綢襯裏發出輕微的摩擦聲："我不需要這種"投資"。"
    "需要與否不重要，"林晚亭的相機對準他握盒子的手，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重要的是現在全商會都知道，周曼莉想收編你。"她按下快門，哢嚓一聲輕響，"這張叫《待價而沽》。"
    沈藝突然抓住她手腕，相機晃了一下："你到底站哪邊？"
    "有趣的問題，"林晚亭任由他抓著，鏡頭卻轉向停車場角落——蘇婷正躲在柱子後瘋狂拍照，手機鏡頭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微光，"現在我們是食物鏈：你怕周夫人，我怕小姨子，小姨子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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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藝順著鏡頭看去，蘇婷嚇得手機都掉了，啪嗒一聲脆響在空曠的停車場格外清晰。
    "完美，"林晚亭輕聲說，手指靈活地調整焦距，"這張叫《閉環生態》。"
    花店裏，蘇婷把偷拍照片一張張攤在桌上，像是警探在分析案情："所以現在怎麽辦？這老太太明顯是要綁架姐夫！你看這張——"她指著一張特寫，周夫人的手正親昵地拍著沈藝的肩膀，"這姿勢，這眼神，活像是要把他塞進保險箱！"
    蘇晴正在給翡翠掛墜係紅繩，聞言抬頭看了一眼："掛收銀台上吧，聽說貔貅招財。"
    "姐！"蘇婷抓狂地抓過一個抱枕使勁揉捏，"這是原則問題！今天收掛墜，明天收房子，後天就要改族譜了！"她模仿著周夫人的語氣，""乖兒子，這是幹媽給你買的私人飛機，記得每周回家吃飯哦~""
    "原則就是，"蘇晴把掛墜掛到牆上，翡翠在燈光下泛著油綠的光，"沈藝明天會婉拒飯局，周夫人會生氣三天，然後發現新獵物。"她突然笑起來，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除非......"
    "除非什麽？"蘇婷立刻湊過來，像隻聞到魚腥味的貓。
    "除非有人比她更快認領沈藝。"蘇晴眨眨眼，拿起手機劃了幾下，"比如......某個國際攝影協會？我記得林晚亭說過她是什麽榮譽理事......"
    蘇婷猛地跳起來，差點撞翻花瓶："對啊！藝術圈！那老太太的手伸不了那麽長！"她抓起手機瘋狂翻通訊錄，"我記得她名片上印著什麽協會......"
    翡翠貔貅在燈光下靜靜懸掛，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在偷笑。
    晚上八點，沈藝坐在書房裏，盯著電腦屏幕皺眉："《國際先鋒攝影師協會榮譽會員申請表》？"
    視頻通話裏，林晚亭晃著紅酒杯，背後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夜景："填好它，明天你就是藝術圈的人了，商業協會的手伸不了那麽長。"
    "這算什麽？"沈藝滑動鼠標，表格上的條款密密麻麻。
    "跳槽啊，"她笑得像隻狐狸，紅酒杯在燈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從金融才俊跨界藝術名流，周夫人最吃這套。"她抿了一口酒，"順便說，會費可以報銷。"
    沈藝突然注意到申請表右下角的水印——一隻藍色蝴蝶，和那些匿名紙條上的一模一樣。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一下："你早就計劃好了。"
    "計劃？"林晚亭的鏡頭突然轉向窗外，城市的燈火像是散落的鑽石，"我隻是喜歡看人擺脫枷鎖的樣子。"她的聲音帶著笑意，"這張叫《自由的味道》，不過你聞不到。"
    視頻掛斷前，沈藝分明聽到她說："記得交會費，幹弟弟。"
    屏幕暗下去的瞬間，書房門被輕輕推開。蘇晴端著熱牛奶走進來，看了一眼他麵前的表格，嘴角微微上揚："看來有人找到解決方案了？"
    沈藝伸手把她拉進懷裏，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玫瑰花香："我可能要被兩個圈子爭來爭去了。"
    "那也不錯，"蘇晴笑著戳了戳他的臉頰，"至少證明你很搶手。"
    窗外，城市的燈光依然閃爍，像是無數個等待被講述的故事。而在某個高檔公寓裏，林晚亭正把今天的照片導入電腦，其中一張特寫格外醒目——沈藝皺眉看著翡翠掛墜的樣子，像極了被迫試戴項圈的貓。
    她輕輕點擊鼠標，把這張照片命名為：《不情願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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