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婷抱著那本積灰的畢業相冊衝進花店二樓時，蘇晴正在給一束香檳玫瑰修剪枝葉。剪刀"哢嚓"一聲，一片葉子飄落，正好蓋在賬本上"5月12日"那個日期上。
    "姐！重大考古發現！"蘇婷把相冊"砰"地砸在桌上，驚飛了三隻正在偷喝花瓶水的麻雀。
    蘇晴頭也不抬："你又在我記賬本上畫烏龜了？"
    "比那嚴重一百倍！"蘇婷嘩啦啦翻到畢業合影那頁，指甲"篤篤"戳著照片角落，"解釋一下，為什麽我2018年大學畢業照裏會有姐夫？那時候你們根本還不認識！"
    照片上，穿著學士服的蘇婷在人群前排齜牙咧嘴地比著剪刀手，而背景裏，一個穿深灰西裝的模糊身影正從禮堂側門溜出去，活像什麽見不得光的特工。陽光透過彩窗在他身上投下一道斑駁的光影，像是老天爺特意給他打的追光燈。
    蘇晴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顫了顫："那個......"
    "那個就是沈藝！"蘇婷尖叫，震得花瓶裏的水都在晃，"你看這個後腦勺的發旋！這個偷雞摸狗的走路姿勢！這個——"她又翻出幾張連拍，"這張他回頭了！這張他在看手機！這張......"她突然噎住，"......他在看我姐？"
    最後那張照片裏，那個模糊的身影確實轉向了鏡頭方向，而視線終點是正在台上領取優秀畢業生證書的蘇晴。陽光穿過她的白裙子，在膠片上留下一圈朦朧的光暈，像朵正在發光的蒲公英。
    空氣突然安靜得能聽見樓下水龍頭滴水的聲音。
    "等等，"蘇婷眯起眼睛，活像偵探片裏即將揭穿凶手的老警探，"姐夫當時去我們學校幹嘛？學術交流？"
    沈藝被緊急電話召回來時，領帶還歪著，手裏抓著半個沒吃完的三明治。此刻他正用修文物專用的放大鏡研究那張照片，表情比鑒定明代青花瓷還嚴肅。
    "你確定這是我？"他聲音有點發虛，"這麽模糊......"
    "除非你有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兄弟，"蘇婷又甩出幾張連拍，"看這張，你假裝看手表！這張，你在偷拍我姐！這張——"她突然倒吸一口冷氣，"你撿了我姐掉的學生證？！"
    照片上，那個疑似沈藝的身影正彎腰撿起什麽東西，而台上的蘇晴恰好摸向自己空蕩蕩的胸口口袋。
    沈藝的喉結動了動，像吞了隻活青蛙："可能是......學術交流？"
    "撒謊！"蘇婷"啪"地拍出一張校報，"你專業是文物鑒定，我們學校那年唯一的相關講座在11月，而我畢業是5月！"她眯起眼睛，"除非你是穿越時空來參加自己還沒出生的講座......"
    蘇晴突然站起身："我去給玫瑰換水。"
    她起身太急，碰倒了記賬本。5月12日那一頁飄落在地，背麵寫著一行小字："今天又見到那個畫植物圖譜的女生，她畢業了。"
    水桶"咣當"一聲砸在沈藝腳邊。
    風鈴突然炸響，林晚亭像陣熱帶風暴般卷進來，脖子上掛著那台永遠關不掉的相機。"哇哦，偷拍老照片鑒賞會？"她一把抓起相冊，"這張構圖不錯，可以叫《獵物與獵人的初次相遇》，或者《跟蹤狂的自我修養》？"
    沈藝試圖搶回相冊："這是私人——"
    "2018年5月12日，"林晚亭念出照片日期，手指突然頓住，"真巧，那天我在隔壁美術學院拍畢業展。"她飛快抽出另一張全景照，"看，我的酒紅色機車夾克入鏡了。"
    照片邊緣確實閃過一抹熟悉的紅色——像滴血濺在了時光裏。
    蘇婷瞪圓了眼睛："所以你倆都莫名其妙出現在我畢業典禮？這是什麽？《那些年我們跟蹤過的女孩》劇組重聚？"
    "我是去拍櫻花，"林晚亭聳肩，相機卻對準了沈藝發紅的耳根，"至於沈先生......"她拖長音調，"可能是去研究校園建築文物價值？"
    沈藝的耳朵已經紅得像被開水燙過。
    "不承認是吧？"蘇婷掏出手機，指甲在屏幕上敲得噠噠響，"學校對麵便利店監控保存七年，我現在就打電話問——"
    "我去買咖啡！"沈藝突然投降，"隻是偶遇！"
    "連續三天？每天同一時間？"蘇婷又翻出幾張照片，"這張你在看我姐的公開課表！這張你在聞她忘在圖書館的圍巾！這張——"
    蘇晴突然從身後抽走照片："夠了。"
    她的聲音很輕，但所有人都安靜了。照片在她指間微微發抖，畫麵上年輕的沈藝正彎腰撿起蘇晴掉落的筆記本，指尖懸在紙頁上方0.5厘米處，像是怕驚飛一隻蝴蝶。
    窗外突然下起太陽雨，水珠在玻璃上蜿蜒出奇特的軌跡。林晚亭的相機悄悄對準這一幕，快門聲輕得像聲歎息。
    天台上，夕陽把四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蘇婷咬著吸管，眼睛在沈藝和蘇晴之間來回掃射："所以......你早就暗戀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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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藝盯著遠處被染成橘色的雲："當時我在幫博物館做高校藝術藏品普查，在圖書館看到她畫的植物圖譜......"
    "一見鍾情？"林晚亭的鏡頭對準他。
    "一見鍾標本，"沈藝苦笑，"她畫的玫瑰比我見過的所有真花都生動。"
    蘇婷噴出奶茶："你就因為這個當跟蹤狂？"
    "不是跟蹤！是......"
    "是學術研究？"林晚亭壞笑，"需要每天記錄研究對象那種？"
    沈藝的辯解被突然出現的蘇晴打斷。她默默放下冰啤酒，指尖在沈藝手背停留了0.5秒——這個細微動作被林晚亭的相機精準捕捉，取名為《人類觸碰實驗記錄107》。
    蘇婷突然指著相冊封底的空白處："這是什麽？"
    一張泛黃的便簽紙黏在那裏，上麵是沈藝的字跡：
    「2018.5.15 晴
    今天又見到畫玫瑰的女孩。
    她畢業了。
    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字跡有些暈開，像是被雨水或者別的什麽液體浸泡過。
    蘇晴猛地合上相冊，但已經晚了——林晚亭的閃光燈亮起，拍下三人各異的表情：蘇婷的目瞪口呆，沈藝的窘迫，和蘇晴眼裏一閃而過的水光。
    "這張，"她滿意地查看屏幕，"就叫《考古學家發現自己的愛情化石》。"
    第二天清晨，蘇晴發現花店門把手上掛著一個迷你相框。裏麵是林晚亭連夜洗出來的照片：年輕的沈藝站在畢業典禮的櫻花樹下，手裏捏著一片花瓣，目光穿過紛揚的花雨，落在鏡頭之外的某個身影上。
    背麵潦草地寫著：
    「早知道就該直接去要電話號碼。
    ——你後悔的丈夫」
    當沈藝紅著臉出現時，蘇晴正把相框塞進圍裙口袋。晨光給她的睫毛鍍了層金邊，也照見口袋裏露出的一角泛黃便簽——那是從相冊上悄悄撕下來的2018年記憶。
    "那個......"沈藝的皮鞋尖蹭著地板。
    "閉嘴，"蘇晴把咖啡塞給他，溫度剛好是可以暖手但不會燙傷的那種，"去換水桶。"
    但她沒收回按在相框上的手，就像捂著一顆重新開始跳動的心髒。而在街對麵的攝影店二樓，林晚亭調整著長焦鏡頭，拍下這個瞬間，取名為《人類情感修複工程進度報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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