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花店二樓的薄紗窗簾，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蘇晴站在衣櫃前，手指在一排衣架上漫無目的地滑動。她的目光越過那些柔軟的棉麻襯衫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最終落在角落裏那件香檳色真絲連衣裙上——三個月前商會晚宴穿的，後背有顆扣子一直沒縫好。
    "姐！"蘇婷的聲音從樓下傳來，伴隨著風鈴叮當作響，"客戶問葬禮用花能不能用粉色玫瑰！"
    "告訴他，"蘇晴頭也不回地答道，"死人不會抗議，但活著的配偶可能會。"
    她的手指碰到了衣櫃最裏側的抽屜把手。這個抽屜平時很少打開，裏麵放著護照、房產證和一把備用鑰匙。現在又多了一樣東西——一個樸素的牛皮紙文件夾，邊緣已經因為反複取放而微微卷邊。
    文件夾滑出來時帶出了一張照片，飄落在地。是去年春天拍的，沈藝蹲在花店後院，正笨手笨腳地給那盆仙人掌換土，鼻尖上沾了道滑稽的泥痕。蘇晴彎腰撿起照片，發現背麵寫著一行小字："第一次家庭園藝活動紀念——差點被紮哭的沈先生。"
    她輕輕哼了一聲，把照片塞回抽屜，卻摸到了另一個硬物。拿出來一看，是個迷你相框，裏麵嵌著他們婚禮上交換戒指的瞬間。照片裏沈藝的表情像是正在拆炸彈，而她笑得像個贏了賭局的騙子。
    "見鬼。"蘇晴嘟囔著把相框也扔回去，結果又帶出一疊電影票根。最上麵那張是《泰坦尼克號》重映場，日期顯示是兩個月前，備注欄裏沈藝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看到冰山時她掐了我三次。"
    抽屜像個被施了魔法的百寶箱，每翻一次都能變出新的回憶殘片。蘇晴終於放棄，任由那些零碎物件攤在眼前。最底層的離婚協議書反而成了最不起眼的那個，安靜地躺在印著卡通圖案的創可貼和半包過期薄荷糖旁邊。
    樓下傳來蘇婷和客人的討價還價："滿天星憑什麽不能單買？愛情都能零售了！"
    蘇晴突然笑起來。她拿起協議書翻到財產分割那頁，在"花卉經營相關資產"旁邊畫了個小小的笑臉，然後從筆筒裏抽出支紅色水彩筆，在沈藝簽名的地方畫了朵歪歪扭扭的玫瑰花。
    "蘇晴！"這次是林晚亭的聲音，"你有個快遞我幫你簽收了！"
    "放門口！"
    "恐怕不行，"聲音越來越近，"需要本人簽收——是盆仙人掌。"
    樓梯傳來腳步聲時，蘇晴手忙腳亂地把文件塞回去，結果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水流迅速漫過抽屜，浸濕了那些照片和票根。她抓起一疊紙巾去搶救，卻發現自己最先撈出來的是那張離婚協議。
    林晚亭出現在門口，懷裏果然抱著個多孔植物箱。她的目光掃過濕漉漉的抽屜，又移到蘇晴手裏滴水的文件上，嘴角慢慢揚起。
    "需要烘幹服務嗎？"她晃了晃手裏的相機，"或者永久刪除服務？"
    "閉嘴。"蘇晴把濕文件拍在桌上，"仙人掌放窗台。"
    "送貨人說這很特別，"林晚亭放下箱子，"叫"婚姻幸存者"品種，據說能在最惡劣的環境裏活二十年。"她湊近觀察抽屜裏的狼藉，"看來這裏的環境確實夠惡劣。"
    蘇晴抓起濕透的電影票根，它們黏在一起像塊可悲的紙餅。"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麽嗎？"她突然說，"我們第一次約會看的就是《泰坦尼克號》。"
    "浪漫。"
    "他睡著了，還打呼。"
    "更浪漫了。"林晚亭舉起相機，"要拍張"即將成為前妻的女人和她淹死的回憶"嗎？"
    蘇晴抓起一把濕漉漉的薄荷糖扔過去。林晚亭靈巧地躲開，糖粒砸在牆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說真的，"林晚亭撿起一顆糖剝開包裝，"你確定要離？"
    蘇晴沒有立即回答。她拿起那張泡發的照片，沈藝鼻尖上的泥痕已經暈染開來，看起來更像個小醜了。
    "他改了我的協議條款。"最終她說。
    "什麽？"
    "第七條，"蘇晴模仿著沈藝那種一本正經的語調，""仙人掌歸乙方所有，但甲方保留每周二下午的澆水權"。"
    林晚亭的眉毛挑到了發際線："這算挑釁還是調情？"
    "算沈藝式的混蛋行為。"蘇晴拉開另一個抽屜，取出電吹風開始搶救文件，"上周他助理送來張莫名其妙的支票，說是"情感損害賠償金"，數額剛好是我們第一次約會他弄丟的電影票錢。"
    電吹風的轟鳴聲中，林晚亭大聲問："所以你打算怎麽辦？"
    蘇晴關掉吹風機，從濕文件堆裏精準地抽出一張紙："修改第八條——"單方麵修改協議條款的一方，需承擔此後所有仙人掌的換土工作"。"
    樓下的風鈴又響了。蘇婷扯著嗓子喊："姐！有人送了個金魚缸來！說是"沈先生訂的每周三探視權道具"！"
    林晚亭的相機快門聲響得格外歡快。蘇晴抓起剩下的薄荷糖，這次準確無誤地砸中了鏡頭。
    "這張命名為，"林晚亭躲閃著繼續拍攝，"《離婚女人的憤怒與精準投擲》。"
    "刪掉！"
    "可以考慮，"林晚亭停下動作，"如果你告訴我抽屜最裏麵那個絨布盒子是什麽。"
    蘇晴的動作頓住了。她慢慢從抽屜深處摸出那個藍色絲絨首飾盒，打開後裏麵空空如也。
    "婚戒，"她輕聲說，"三個月前就摘了。"
    "然後呢？"
    "扔進金魚缸了。"
    林晚亭的鏡頭轉向窗台上的魚缸。陽光透過水麵，在缸底投下一圈晃動的光斑，隱約可見某個金屬物件正隨著水草輕輕搖擺。
    "你知道嗎，"林晚亭調整著焦距，"金魚的記憶不止七秒。"
    "我知道。"蘇晴走到魚缸前，手指輕輕劃過玻璃，"那條最胖的，每次沈藝來都會浮到水麵。"
    快門聲再次響起時，蘇晴沒有阻止。照片定格在她的側臉，眼角有道幾乎不可見的反光，不知是魚缸的水影還是別的什麽。林晚亭查看成片時，突然發現魚缸玻璃上倒映著門口的人影——沈藝站在那裏，手裏拿著一袋魚食和一個小小的仙人掌造型的澆水壺。
    "精彩。"林晚亭喃喃自語，悄悄按下連拍。
    樓下的蘇婷又開始大喊："姐！有人問離婚典禮用什麽花！"
    蘇晴和魚缸裏的金魚同時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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