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十五分，花店二樓的廚房裏飄著薑黃粉的香氣。蘇晴站在爐子前，木勺在牛奶鍋裏畫著圓圈，蒸汽在她眼鏡片上蒙了一層霧。鍋裏的牛奶已經熱了第三遍，表麵結起一層皺巴巴的皮，像被揉爛又展開的情書。
    "姐，你牛奶煮糊了。"蘇婷揉著眼睛蹭進廚房，頭發亂得像被貓抓過的毛線團。
    蘇晴推了推眼鏡："這叫焦糖化反應。"
    "我是指這個。"蘇婷用腳尖踢了踢灶台邊兩個並排放著的馬克杯——沈藝喜歡的那隻藍色條紋杯裏還插著一把勺子，柄上沾著昨天的咖啡漬。
    牛奶鍋突然發出一聲歎息般的咕嘟聲，溢出的奶沫在爐灶上燙出一圈焦痕。蘇晴手忙腳亂地關火，抹布在台麵上擦出一道狼狽的弧線。林晚亭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廚房門口，相機鏡頭反射著晨光。
    "早安，懷舊主義者。"她按下快門，"這張可以叫《兩人份的孤獨經濟學》。"
    八點半的咖啡店裏，蘇晴站在櫃台前第三次更改訂單："還是換成大杯拿鐵吧。"
    咖啡師的手指懸在觸摸屏上方，像法官遲遲落不下的法槌。排在後麵的西裝男士發出不耐煩的咂舌聲，他的手機殼上印著"時間就是金錢"的金色標語。
    "雙份濃縮不加糖。"林晚亭的聲音從背後飄來，她今天穿了件像被潑了紅酒的襯衫，"順便說，沈藝現在喝的是巴拿馬瑰夏，每磅三百美元那種。"
    蘇晴的指尖在櫃台大理石麵上敲出四個急促的節拍："隻要一份濃縮。"她故意提高音量，"畢竟現在沒人會搶我的咖啡了。"
    咖啡師如釋重負地按下確認鍵。林晚亭的鏡頭對準蘇晴繃緊的下頜線："《單身女性的咖啡因攝入量研究》，這個標題怎麽樣？"
    中午十二點，冰箱門被拉開時發出垂死般的呻吟。蘇婷扒拉著保鮮盒裏蔫掉的生菜："這盒三文魚沙拉夠喂飽一支足球隊了。"
    "吃不完就倒掉。"蘇晴頭也不抬地翻著賬本，紙頁嘩啦嘩啦響得像秋天的落葉。
    蘇婷舉起一盒貼著"周三"標簽的意麵："這盒的保質期比我上一段戀情還長。"她突然頓住，從冰箱深處挖出一罐藍莓醬，"這不是姐夫......不是沈藝最愛的牌子嗎？超市明明在打折區擺著其他牌子。"
    冰箱門上的便利貼輕輕晃動，沈藝龍飛鳳舞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見：「記得補貨：蘇打水藍莓杏仁醬」。蘇晴"砰"地關上冰箱門，震得旁邊架子上的幹花簌簌落下幾片花瓣。
    "下午我去重寫購物單。"她說這話時，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圍裙口袋裏那枚備用鑰匙——沈藝搬出去那天扔在櫃台上的，現在已經被她的體溫焐得發燙。
    下午三點二十分，烘幹機像打嗝似的吐出一枚鉑金袖扣。蘇婷用兩根手指捏起來對著光打量："這不是你送沈藝的生日禮物嗎？我記得你說全打包送走了。"
    "客戶落下的。"蘇晴搶過袖扣，金屬表麵還留著烘幹機的餘溫。
    "哪個客戶會把定製袖扣落在我們家洗衣機？"蘇婷抱起胳膊，"難不成是上周那個說要訂婚禮花的張先生？"她誇張地眨眨眼，"就是開保時捷、穿arani定製款、身高一米八二、左撇子的張先生？"
    林晚亭的影子斜斜地投在洗衣房門口："有趣的是，"她舉起相機對準烘幹機，"這台機器上周剛修過，據說是因為有人往裏麵塞了太多件襯衫。"閃光燈亮起的瞬間，蘇晴看到烘幹機滾筒裏還卡著一顆紐扣，是她親手給沈藝縫過三次的那顆。
    夜幕降臨後，花店二樓的臥室裏，蘇晴數到第四十七隻羊時手機屏幕亮了。沈藝的消息像一隻誤入房間的螢火蟲：「商會資料是不是還在花店保險櫃？」
    她盯著屏幕看了足足一分鍾，直到手機自動鎖屏。重新解鎖時，發現自己的拇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屏保照片——去年春天沈藝在花房給多肉植物澆水的側影，陽光在他睫毛上掛著小彩虹。
    「密碼沒變。」她回複道，拇指懸在發送鍵上方猶豫了三秒才落下。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閃了又停，停了又閃，最後蹦出一句：「我是說...你還沒改密碼。」
    床頭櫃上的安眠藥瓶反射著月光，像一顆被遺忘的薄荷糖。蘇晴突然意識到這是分居後沈藝第一次在深夜發消息，時間精確到和以前他出差時報平安的習慣分秒不差。當她數到第四十八隻羊時，手機又亮了起來：「算了，明天我讓助理去拿。」
    藥片在舌尖化開的苦澀中，蘇晴想起保險櫃密碼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的日期。那天沈藝把咖啡灑在了她的植物圖鑒上，慌亂中用來擦拭的餐巾紙後來被她夾在了日記本裏。
    次日清晨，廚房裏隻擺著一個馬克杯。蘇婷吹著口哨晃進來時挑了挑眉："進步了？"
    "嗯，"蘇晴往杯裏倒咖啡，壺嘴在晨光中劃出一道銀線，"隻煮了一份。"
    窗外傳來細微的快門聲。透過沾著水霧的玻璃，能看到林晚亭的鏡頭正對著窗台上兩個並排放著的杯墊——左邊那個邊緣還留著半圈咖啡漬，形狀像枚褪色的婚戒。晨風吹動窗簾，杯墊上的水痕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像極了沈藝最後一次在這裏喝咖啡時，杯底留下的那個淺淺的、無人收拾的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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