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婷踮著腳尖推開客房門的動作，活像隻偷溜進廚房的貓。她盯著角落裏那個黑色行李箱，拉鏈沒拉到底的縫隙仿佛在向她招手——來吧，看看裏麵藏著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姐！"她壓低聲音朝樓下喊，手指激動得直抖，"她的箱子沒鎖！"
    樓下傳來剪刀擱在玻璃台麵上的清脆聲響。蘇晴的聲音飄上來，帶著三分警告七分無奈："什麽沒鎖？"
    "林晚亭的行李箱啊！"蘇婷用氣音回答，仿佛聲音大一點就會觸發什麽警報係統，"她今早出門前收拾東西，拉鏈卡在一半沒拉到底，露了條縫！"
    "所以？"
    "所以這是老天爺給的機會！"蘇婷已經蹲到箱子前，兩根手指捏著拉鏈頭，像拆炸彈似的慢慢往外拉，"我們總得知道她整天神神秘秘的都在藏些什麽吧？萬一裏麵有沈藝的——"
    拉鏈突然發出"滋啦"一聲，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叫，徹底滑開了。
    箱子裏整整齊齊碼著十七台相機。
    蘇婷的嘴張得能塞進一整個馬卡龍。徠卡、哈蘇、富士，甚至還有台老式拍立得，全都擦得鋥亮，鏡頭反射著晨光，像是隨時準備上戰場的士兵。最底下壓著個牛皮紙信封，鼓鼓囊囊的，邊角都磨得起毛了。
    蘇晴出現在門口時，蘇婷正捏著信封一角往外抽。"放回去，"蘇晴說，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立刻。"
    信封滑回原處的瞬間，一張照片飄了出來，輕飄飄地落在地板上。
    照片上是大學時代的沈藝，站在圖書館門口，懷裏抱著一摞書，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照片邊緣泛黃，像是被人反複摩挲過很多次。
    "這不對勁吧？"蘇婷的聲音突然變得尖細，"她不是說和沈藝是後來才認識的嗎？"
    蘇晴彎腰撿起照片，翻到背麵。鉛筆寫的小字已經有些模糊：2009.6.18——第一次見到你。
    沈藝的生日。
    樓下的風鈴突然響了。
    "找什麽呢？"
    林晚亭的聲音輕飄飄地從門口傳來時，蘇婷的尖叫卡在喉嚨裏變成了一聲滑稽的"嗝"。她倚在門框上，手裏拎著一袋咖啡豆，脖子上還掛著那台從不離身的徠卡。晨光給她栗棕色的發梢鍍了層金邊，活像什麽時尚雜誌的街拍。
    "我們想借個充電器！"蘇婷的謊話脫口而出。
    "在裝相機的箱子裏找充電器？"林晚亭的眉毛挑得快要飛進發際線，"新型號？"
    蘇晴直接把照片舉到她麵前："解釋一下？"
    林晚亭的表情像是看到有人對著一杯白開水大驚小怪。她把咖啡豆往桌上一放，兩根修長的手指夾走照片："職業習慣。我喜歡研究拍攝對象的成長軌跡。"
    "2009年你就認識沈藝了？"
    "認識？不。"林晚亭把照片塞回信封，動作輕柔得像在給新生兒包繈褓，"那時候我在他們大學旁聽攝影課，他是校園風雲人物，很容易成為練習素材。"
    她突然拉開行李箱另一側的暗袋，倒出一堆照片——畢業典禮上的沈藝，第一次參加行業會議的沈藝，甚至還有他和蘇晴婚禮上的沈藝雖然隻拍到一個被花束擋住的側影）。
    "看，"她聳聳肩，耳墜晃出一道冷光，"連續性研究。"
    蘇婷的下巴快要掉到地板上："這……有點變態了吧？"
    "這叫長期紀實攝影，"林晚亭糾正她，語氣像是在給幼兒園小朋友解釋一加一等於二，"布列鬆拍巴黎拍了五十年，沒人說他變態。"
    "布列鬆沒把照片藏進行李箱。"蘇晴冷冷地說。
    林晚亭笑了，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那是因為他沒遇上值得藏的人。"
    陽光突然變得刺眼起來。蘇晴注意到林晚亭左手無名指上有道細小的疤痕，形狀像個歪歪扭扭的字母s。
    電話鈴聲打破了僵局。沈藝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動時，林晚亭的相機不知何時已經對準了蘇晴的臉。快門聲輕得像一聲歎息。
    "……所以她從十年前就開始偷拍你？"蘇晴走到陽台才敢開口，聲音壓得比超市塑料袋還薄。
    電話那頭的沈藝沉默了幾秒，背景音裏隱約有機場廣播。"那張圖書館的照片，我記得。"
    "什麽？"
    "那天確實有個攝影社團在附近采風，"他的聲音有些困惑，"但我確定沒見過林晚亭。"
    蘇晴望向窗外。街對麵的咖啡店裏，林晚亭正低頭翻看那些照片，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陽光透過玻璃窗在她身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像是把她關進了一個無形的籠子裏。
    "她到底想幹什麽？"
    "也許就像她說的，"沈藝歎了口氣，"隻是職業習慣。"
    "職業習慣不會把照片藏十年。"
    電話那頭傳來登機提醒的廣播聲。"……也是。"
    當蘇晴再次回到客房時，行李箱已經合上了，上麵多了張檸檬黃色的便利貼：下次直接問我，別偷偷摸摸的。——yt
    她猶豫了三秒，還是拉開了箱子。
    所有相機都不見了，隻剩那堆照片整整齊齊碼在中央，最上麵是那張圖書館的沈藝。照片背麵多了一行新字跡：那天陽光很好，你抱著的書是《花卉栽培學》。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你幫園藝係女友借的。——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討厭花店了？
    樓下的風鈴又響了。
    "蘇晴？"林晚亭的聲音帶著笑意飄上來，"有你的快遞——"
    "——是一箱碎紙片，看起來像是被撕碎的照片呢。"
    陽光突然變得很冷。蘇晴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發抖，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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