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黎明總是來得太早，尤其是當你剛結束一場持續到淩晨三點的商業談判，又被投資人拖去香檳慶功的時候。沈藝站在麗茲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盯著手機屏幕上那串刺眼的數字——蘇晴27）。最新一條未接來電顯示是三小時前，附帶一條簡短的短信：「花店水管爆了，沒事，你忙。」
    他揉了揉太陽穴，香檳的後勁讓他的腦袋像被塞了一團棉花。窗外，塞納河上的晨霧還沒散盡，巴黎的天空泛著一種不情不願的灰藍色，仿佛也被迫早起。手指懸在回撥鍵上，猶豫了片刻又放下——這個點，國內應該快中午了，蘇晴肯定在花店裏忙得腳不沾地。
    "沈總，您的咖啡。"
    年輕的女助理推門而入，手裏端著精致的骨瓷杯。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沒發出一點聲音，像隻訓練有素的貓。
    "七點要和瑞士代表視頻會議，這是資料。"她放下文件夾，職業微笑像是焊在臉上的。
    沈藝接過咖啡，杯底粘著張便簽紙，上麵一行熟悉的字跡：「麗茲的咖啡比花店如何？——」
    他皺眉，這絕對是林晚亭的手筆。但這次歐洲行她明明沒跟來……除非她提前安排了人。
    "這紙條誰放的？"
    助理一臉茫然："什麽紙條？"
    沈藝翻過杯墊——背麵用口紅畫了隻小蝴蝶，翅膀上還故意蹭了點咖啡漬，像是飛累了停在上麵歇腳。
    同一時刻，晴藝花店的地下室正上演著一場小型水災。
    蘇晴第三次把玫瑰插歪了。粉色的花瓣掉在積水中，像一艘艘迷你的救生艇。
    "姐，"蘇婷奪過她手裏的花，"你手機屏都快被你戳出個洞了。"
    蘇晴鎖上屏幕，上麵仍是沈藝聊天窗口的最後一條信息——「會議中，晚點回電。」發送於38小時前。她蹲下來繼續收拾被水泡濕的花材，突然發現自己的指甲縫裏還嵌著昨天給婚禮布置時沾上的金粉，在昏暗的地下室裏閃著微弱的、諷刺的光。
    "水管工怎麽說？"她轉移話題。
    "修好了，但地下室全淹了。"蘇婷晃著手機，"林晚亭剛發消息，說她認識個做室內幹燥的……"
    "不用。"蘇晴打斷得太快，連自己都愣了一下，"我們自己處理。"
    風鈴響起，快遞員捧著個包裹進來："蘇晴女士？同城急件。"
    盒子裏是台最新款智能手機，便簽上打印著：「舊手機該換了。——風衣朋友」
    蘇婷吹了個口哨："哇哦，現在小三都這麽貼心了嗎？還幫原配升級裝備？"她拿起手機熟練地劃開，"謔，已經幫你把通訊錄導好了，就存了一個號碼。"
    蘇晴按下那個唯一的聯係人「沈藝巴黎緊急線）」，電話接通後傳來機械的女聲："您好，這裏是沈總秘書台。目前無法接聽，請問需要留言嗎？"
    她默默掛斷，發現手機相冊裏已經有張照片：沈藝站在麗茲酒店露台上，身邊是個穿著深v禮服的女人，兩人舉著香檳杯相碰。拍攝角度明顯是從對麵房間偷拍的，連沈藝領帶上那個她親手縫的、已經歪了的小小玫瑰別針都拍得一清二楚。
    "專業啊，"蘇婷湊過來看，"這構圖，這光影，林晚亭不愧是拿過國際大獎的。"她戳了戳屏幕，"不過這女的領口開得是不是太低了點？都快看到胃了。"
    蘇晴把手機扔進抽屜，抽屜裏還躺著三天前沈藝忘帶的婚戒。戒指內側刻著的日期在陰影中若隱若現，像是隨時準備消失。
    巴黎街頭的午後陽光像融化的黃油，黏糊糊地糊在沈藝的西裝上。他終於抽空撥通視頻電話，響了十二聲才被接起。
    畫麵裏是蘇晴沾著泥點的圍裙，鏡頭晃得厲害，背景音是抽水機刺耳的轟鳴。
    "地下室淹了？怎麽不早說！"
    蘇晴的聲音混在噪音裏："給你打了27個電話。"
    沈藝哽住。背景裏突然冒出蘇婷的喊聲："姐夫！你上《福布斯》封麵了！旁邊那女的是誰啊？"
    屏幕一角塞過來本雜誌，封麵上的沈藝正和女投資人握手，標題赫然寫著：《新貴與他的紅顏資本》。照片裏他的西裝革履和花店地下室的狼藉形成鮮明對比，像是兩個平行宇宙。
    "那是瑞士信貸的副總裁，我們剛談成……"
    "不用解釋，"蘇晴把鏡頭轉向積水的地下室，"先處理這個吧。"
    沈藝看著她用肩膀夾著手機，雙手費力地搬動被水泡漲的木製花架。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起三年前兩人一起給花店刷牆時，蘇晴把油漆蹭到他鼻尖上的樣子。那時候她的笑聲像鈴鐺，現在她的嘴角繃得像拉緊的弓弦。
    "我改簽了明早的航班。"
    蘇晴動作頓了一下："不用，婷婷找了人幫忙。"
    "誰？"
    鏡頭突然翻轉，對準了正在接電線的林晚亭。她穿著工裝褲，栗棕色頭發隨意紮著，衝鏡頭揮了揮老虎鉗："嗨，公牛先生。"她手腕上的藍絲絨腕花在鏡頭前一閃而過——和兩年前婚禮上那個神秘風衣男戴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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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頻突然中斷，最後畫麵定格在林晚亭意味深長的微笑上。
    巴黎的黃昏來得慵懶，麗茲酒店酒吧的水晶吊燈剛剛亮起。沈藝把便簽拍在吧台上，上麵的藍色蝴蝶墨漬還沒幹透，在燈光下閃著詭異的光。
    "你跟蹤我到巴黎？"
    林晚亭晃著馬天尼，杯沿的橄欖像隻偷窺的眼睛："我上周就在戛納拍電影節。"她推過手機，屏保確實是紅毯照片，"順便來看看我的投資對象……"她突然湊近，香水味像張無形的網，"順便幫蘇晴修水管。"
    沈藝皺眉："你怎麽知道地下室淹了？"
    "蘇婷發朋友圈了啊。"她劃開屏幕，蘇婷兩小時前的動態赫然是淹水視頻，配文：「姐夫不在家，姐姐哭唧唧愛心）愛心）」
    沈藝奪過手機——這條動態在他的微信裏根本看不到。
    "特別分組哦。"林晚亭拿回手機，指甲上的藍色指甲油在燈光下像一小片深海，"話說，你知道蘇晴舊手機存了多少你演講視頻嗎？"她眨眨眼，"27個，巧不巧？"
    沈藝的咖啡杯突然傾斜，液體在便簽上洇開，露出隱藏的字跡：「公牛該回競技場了」
    花店二樓的淩晨靜得能聽見水管修複後的滴水聲。蘇晴被手機震動驚醒，是沈藝的短信：「已登機，帶了修水管的零件。」
    她望向窗外，林晚亭的攝影店還亮著燈，櫥窗裏新換了張照片：鬥牛場裏，公牛低頭衝向紅布，而看台上空無一人。
    抽屜裏的新手機突然亮起，跳出條陌生號碼短信：「27通電話換1個選擇——跟我走，或者留下。」
    蘇晴按下關機鍵，黑暗中婚戒微微反著光。樓下的水管突然發出一聲嗚咽般的聲響，像是整個房子在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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