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藝盯著手裏的登機牌，燙金的字體在機場慘白的燈光下閃閃發亮，像某種精心設計的諷刺。
    "商務艙雙人套票，"林晚亭晃了晃手裏同款的機票，栗棕色的卷發垂在肩頭，墨鏡推到頭頂，一副悠閑度假的模樣，"公司福利，別多想。"
    "我好像沒同意去巴黎。"沈藝揉了揉太陽穴。
    "你也沒拒絕啊。"她抿了一口香檳，唇角微揚，"昨晚慶功宴上，我問你要不要拓展歐洲市場，你說了"隨便"。"
    "我當時喝的是礦泉水。"
    "但你沒說"不"。"林晚亭聳聳肩，"在商界，沉默等於默許。"
    廣播突然響起，甜美的女聲在休息室回蕩："請沈藝先生與林晚亭女士前往12號登機口，您乘坐的af382航班即將起飛——"
    沈藝的手機同時震動，蘇晴的短信跳出來："花店水管爆了，不用急著回來。"附帶一張照片——蘇晴站在漫過腳踝的水裏，手裏拎著扳手，表情平靜得近乎冷漠。
    "嘖，"林晚亭瞥了一眼，"你家小園丁真會挑時間。"
    沈藝盯著那張照片看了三秒，突然笑了："你知道蘇晴最討厭什麽嗎？"
    "什麽？"
    "撒謊。"他放大照片的角落，"這張照片是上周拍的，她穿的是我送她的生日禮物，那件襯衫的袖口有個咖啡漬，是她前天不小心弄的。"
    林晚亭挑了挑眉："所以？"
    "所以水管沒爆，"沈藝把手機塞回口袋，"她隻是不想讓我上這班飛機。"
    "那你現在要回去嗎？"林晚亭晃了晃香檳杯，"還是繼續這場遊戲？"
    沈藝沒回答，隻是拎起行李箱走向登機口。
    登機口前的拉扯比想象中更有趣。
    "我得回去。"沈藝擋在登機通道前，語氣堅定得像是要拯救世界。
    "回去幹嘛？"林晚亭用登機牌輕拍他胸口，"修水管？你現在的時薪夠雇十個水管工。"
    "蘇晴一個人——"
    "她妹妹不是人？"林晚亭突然湊近，香水味撲麵而來——不是她慣用的柑橘調，而是某種沉鬱的木質香，像極了沈藝常用的古龍水，"沈總，你到底是舍不得老婆，還是怕小姨子傷心？"
    身後排隊的外國遊客開始吹口哨起哄。沈藝咬牙抓起行李箱："改簽，我坐下一班。"
    "改簽費夠買你花店半年租金。"林晚亭慢悠悠地說，"而且——"她突然拽過沈藝的領帶，逼他低頭看自己手機。
    屏幕上是一封剛收到的郵件：《關於晴藝花店所在街區拆遷規劃通知》。
    "巧不巧？"她鬆開領帶，順手替他整理歪掉的領帶夾，"我剛收到風，你們那條街下個月就要動工。"她壓低聲音，"你猜蘇晴知不知道？"
    登機廣播第二次響起，這次加上了催促的意味。
    沈藝盯著那份文件看了幾秒，突然笑了："這公章是假的。"
    "哦？"
    "區政府去年就換了新公章，邊緣有防偽紋路。"他指了指文件角落，"這個太光滑了。"
    林晚亭眨了眨眼："你連這個都知道？"
    "蘇晴告訴我的，"沈藝微笑，"她上個月剛去區政府交過稅。"
    林晚亭盯著他看了三秒，突然大笑起來："好吧，你贏了這一局。"她收起手機，"但飛機還是要上的，除非你想錯過和vh的會麵。"
    沈藝僵住了："什麽會麵？"
    "今天下午三點，巴黎總部。"林晚亭晃了晃手機，"我昨晚發的郵件，你沒看？"
    沈藝這才想起自己昨晚確實收到一封郵件，但當時忙著應付投資人，根本沒點開。
    "所以，"林晚亭歪著頭，"現在是誰在撒謊？"
    經濟艙的偶遇比商務艙的香檳更有趣。
    沈藝最終沒進商務艙。他拖著登機箱擠進經濟艙，卻看見蘇婷縮在靠窗座位，戴著誇張的貓耳降噪耳機。
    "姐夫？！"蘇婷差點打翻橙汁，"你怎麽在這班飛機上？"
    "這話該我問你。"沈藝盯著她腳邊的行李箱——那是他送給蘇晴的周年禮物，箱角還貼著晴藝花店的貼紙。
    蘇婷順著他的視線，下意識用裙擺遮住箱子："我......我去巴黎學甜點！短期課程！"
    "帶著你姐的行李箱？"
    "她借我的！"蘇婷耳尖通紅，突然壓低聲音，"倒是你，為什麽和林晚亭一起——"
    廣播第三次響起，這次是機長廣播："抱歉通知各位旅客，商務艙有位女士突發不適，需要醫護人員協助——"
    沈藝猛地站起來，卻見林晚亭好端端地站在經濟艙入口，手裏舉著杯香檳，衝他晃了晃。
    "騙你的。"她笑著用口型說，墨鏡片上倒映著蘇婷驚愕的臉。
    蘇婷瞪大眼睛："她怎麽在這兒？"
    "顯然，"沈藝歎了口氣，"她買了兩張票。"
    "商務艙和經濟艙？"
    "不，"林晚亭走過來，自然地坐在沈藝旁邊的空位上，"我買了整排。"她晃了晃手裏的三張登機牌，"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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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婷盯著那三張登機牌，突然笑了："所以你早就知道我要來？"
    "我知道很多事情，"林晚亭微笑，"比如你昨晚偷偷改了航班，比如你姐其實沒借你行李箱，比如——"
    "比如什麽？"蘇婷緊張地問。
    "比如你根本不會做甜點，"林晚亭眨眨眼，"你連烤箱都不會用。"
    蘇婷的臉瞬間漲紅："誰說的！我明明會——"
    "會燒焦一切，"沈藝忍不住插嘴，"上次你烤的餅幹連狗都不吃。"
    "那是因為——"
    "因為愛情使人盲目，"林晚亭優雅地抿了一口香檳，"尤其是暗戀。"
    機艙裏突然安靜下來。
    高空的真相比地麵的謊言更輕盈。
    飛機平穩飛行後，林晚亭從包裏抽出一份文件遞給沈藝："既然你識破了假的，看看真的吧。"
    沈藝翻開文件，這次的公章確實有防偽紋路。
    "拆遷是真的，"林晚亭輕聲說，"但日期是明年三月，不是下個月。"
    "所以蘇晴確實知道，"沈藝皺眉，"但她沒告訴我。"
    "因為她不想成為你的負擔，"林晚亭看向窗外的雲層，"花店對你來說已經是過去式了，她比誰都清楚。"
    前排突然傳來蘇婷的啜泣聲。她死死攥著手機，屏幕上是一條剛收到的短信："別回來了，花店已經掛了轉讓牌。——姐"
    飛機遇上氣流顛簸，沈藝的咖啡灑在文件上。墨跡暈染開來，恰好模糊了拆遷日期。
    "真遺憾，"林晚亭遞來紙巾，"現在你看不清最後期限了。"
    窗外雲層裂開一道縫隙，陽光刺得人眼睛發疼。沈藝突然發現，登機牌上自己的名字不知何時被蹭花了，而"林晚亭"三個字依然清晰如新。
    "有趣，"他輕聲說，"連登機牌都在提醒我。"
    "提醒你什麽？"林晚亭問。
    "提醒我，"沈藝看向窗外的藍天，"有些旅程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了。"
    林晚亭微笑："歡迎來到成年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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