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柳家來訪,姑蘇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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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初歇的清晨,鎮北侯府的青磚黛瓦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
李初玄站在庭院中,看著下人們有條不紊地準備迎接柳家來客。
前幾日自己的嶽父柳雲升曾派人來侯府,並告知今日會來拜訪。
李初玄今日特意換了一身靛青色的家常便服,腰間隻懸了一塊羊脂玉佩,顯得隨意卻不失威儀。
“侯爺,柳家的馬車已過朱雀橋,約莫半刻鍾就到。”管家劉永躬身稟報。
李初玄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庭院中整齊列隊的仆役,“茶點可備妥了?”
“回侯爺,夫人寅時便起身安排,上好的明前龍井已備好,茶具用的是一套新得的定窯白瓷。”
李初玄眼中閃過一絲讚許,轉身走向正廳。
柳雨辰已在主位旁落座,她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繡銀線牡丹的對襟褙子,發間一支白玉蘭花釵,耳垂一對明珠墜子,素雅中透著不容忽視的威嚴。
見丈夫進來,她從容起身,裙裾紋絲不動,淡笑頷首,“夫君。”
四年侯府主母的曆練,早已洗去了她初嫁時的青澀。
如今的柳雨辰舉手投足間盡是世家風範,連指尖微微翹起的弧度都恰到好處。
“夫人今日氣色甚好。”李初玄執起她的手,在掌心輕輕一捏。
柳雨辰唇角微揚,眼中卻閃過一絲擔憂,“劉姨娘最愛挑刺,妾身自然不能讓她尋到錯處。”
她抬手為丈夫理了理本就不存在褶皺的衣襟,“父親近來與武安侯府走得近,今日怕是……”
話音未落,府門外已傳來車馬停駐的聲音。
柳雨辰脊背挺得更直,下頜微抬,那個在柳家謹小慎微的女兒已然脫胎換骨。
李初玄大步走向府門,柳雨辰落後半步,步履沉穩。
府門開啟的瞬間,她臉上已掛上得體的微笑,既不顯熱絡也不失禮數。
柳父柳雲升率先下車,這位年近五旬的國子監祭酒今日特意穿了簇新的藏青色直裰,腰間玉帶上掛著禦賜的金魚袋。
他身後跟著柳夫人盧氏,婦人麵色紅潤,可能是由於激動,下馬車時險些踩空,被身旁嬤嬤及時扶住。
“嶽父大人舟車勞頓。”李初玄拱手行禮,目光在盧氏的麵容上停留一瞬。
柳雨辰向前一步,穩穩扶住母親的手臂,“母親當心台階。”她指尖在盧氏腕間一探,眉頭幾不可察地一皺——母親好像又瘦了。
“哎呀,還得是鎮北侯府氣派啊!”一道嬌媚的聲音從後方馬車傳來。
柳雲升的妾室劉姨娘搭著丫鬟的手下車,桃紅色褙子上金線繡的蝶戀花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她目光掃過早已看過不知道多少遍的府門鎏金匾額,眼中閃過貪婪。
次女柳雨溪緊隨其後,藕荷色裙裾層層疊疊,發間金步搖隨著步伐輕晃。
她看到李初玄的瞬間眼睛一亮,隨即故作嬌羞地低頭:“雨溪見過姐夫……”
“姨娘、妹妹,辛苦了。”柳雨辰聲音不冷不熱,側身讓出通道,“茶已備好,請入內敘話。”
一行人穿過垂花門時,劉姨娘突然“哎喲”一聲,作勢要跌倒。
柳雨溪立刻驚呼:“娘當心!”說著就往李初玄身邊靠去。
柳雨辰廣袖一拂,不著痕跡地隔開妹妹:“春桃,扶好姨娘。”
她聲音不大,卻讓想要上前攙扶的仆役們立刻退回原位。
春桃會意,穩穩架住劉姨娘的手臂,力道大得讓她掙脫不得。
正廳內,鎏金狻猊爐吐著清雅的沉水香。
柳雨辰親自執壺斟茶,手腕翻轉間茶湯如一線飛瀑,分毫不差地注滿七分盞。
“父親請用茶。”她先將茶奉給柳雲升,接著是母親,最後才輪到劉姨娘。盞底與案幾相觸的聲響輕重一致,顯是刻意練過的功夫。
劉姨娘接過茶卻不急著喝,眼睛直往李初玄身上瞟:“侯爺這袍子料子真不錯,是江南來的雲錦吧?”
“姨娘好眼力。”李初玄淡淡一笑,“正是雨辰上月命人從蘇州采買的。”
柳雨辰接過話頭:“侯爺常要麵聖,衣著自然要講究些。”
她指尖輕撫自己衣袖,“這銀線是宮裏尚服局特供的,尋常人家見都見不著。”
李初玄挑了挑眉,今日自己的夫人好似不太一樣啊,好像專門針對她姨娘一般。
聞言,劉姨娘臉色一僵,柳雲升連忙岔開話題,“雨辰如今把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為父甚是欣慰。”
“女兒慚愧。”柳雨辰微微低頭,“不過是盡本分罷了,上月太後壽宴,妾身獻上的雙麵繡屏風還得了幾句誇讚。”
這話說得輕巧,卻讓劉姨娘手中的茶盞猛地一顫——能得太後誇讚,說明柳雨辰已躋身京城最頂級的貴婦圈子。
柳雨溪見狀,突然起身走到姐姐身邊,“姐姐這簪花的手藝越發精進了,能不能教教我?”說著就要去碰柳雨辰的發髻。
“妹妹慎言。”柳雨辰偏頭避開,聲音陡然轉冷,“這是禦賜的白玉蘭,碰壞了可是大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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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向李初玄,“侯爺說是不是?”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夫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李初玄卻沒有揭穿,反而眼中含笑,“禦賜之物,確實輕慢不得。”
柳雨溪訕訕退回座位,劉姨娘連忙打圓場:“雨溪這孩子就是仰慕姐姐……”
“午膳已備妥,請移步花廳。”柳雨辰直接打斷,起身時裙裾紋絲不亂。
她走在最前,腰背挺直如青鬆,十幾個丫鬟婆子無聲地跟在三步之外,顯是訓練有素。
花廳內,八仙桌上擺著二十四道精致菜肴。
柳雨辰親自布菜,銀箸在指尖翻轉,將最嫩的鱸魚腹肉夾到李初玄盤中,“侯爺嚐嚐,這是今早才從太湖快馬運來的。”
劉姨娘見狀,立刻有樣學樣地夾起一塊蜜汁火方要往李初玄碗裏送:“侯爺試試這個……”
“姨娘。”柳雨辰銀箸一橫,輕輕擋下,“侯爺不喜甜食。”她轉頭吩咐,“夏荷,把那道清燉蟹粉獅子頭挪到父親跟前。”
劉姨娘尷尬地縮回手,柳雨溪突然起身斟酒:“姐夫,這是家裏帶來的十年陳釀……”
“侯爺近日服藥,忌酒。”柳雨辰一個眼神,貼身丫鬟立刻上前接過酒壺,“妹妹的心意領了。”
柳雲升看著大女兒遊刃有餘地掌控全場,眼中閃過複雜神色,他輕咳一聲,“雨辰啊,你妹妹年紀不小了,你看能不能在京城……”
“父親。”柳雨辰放下銀箸,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武安侯世子前日剛定了兵部尚書家的嫡女。”她意有所指地看了劉姨娘一眼,“有些事,強求不得。”
廳內霎時一靜。劉姨娘臉色鐵青——她暗中聯係武安侯府的事,竟被查得一清二楚。
正當氣氛凝滯時,外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管家劉永匆匆進來:“侯爺,夫人,司禮監黃公公到訪!”
柳雨辰神色不變,隻微微挑眉,“春桃,速去取那套霽藍釉茶具。”她轉向眾人,“黃公公是皇上跟前的人,不可怠慢。”
聽到此語,柳雲升趕忙起身,整理儀容。
作為國子監祭酒,他當然知道黃錦的含金量。
皇帝發小加司禮監掌印太監,這兩種身份,足以令黃錦傲視天下大部分人。
黃錦帶著四個小太監進來時,柳雨辰已命人在主座旁添了席位。她躬了躬身道,“不知公公駕到,有失遠迎。”
“夫人客氣了。”黃錦笑眯眯地還禮,目光在廳內一掃,在看到柳雨溪刻意挺起的胸脯時閃過一絲譏誚。
李初玄起身接旨,柳雨辰領著女眷退到屏風後,卻仍能透過薄紗觀察前廳動靜。
當聽到皇上特意提及“養精蓄銳”時,她與丈夫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黃錦宣完旨意,柳雨辰適時出現,“公公遠道而來,請用些茶點。”她一揮手,丫鬟們魚貫而入,捧著精致的點心,“這是妾身按宮中方子做的棗泥酥,公公嚐嚐可還地道?”
黃錦拈起一塊,入口即化,不由讚歎:“夫人好手藝!這味道,比禦膳房也不遑多讓。”
“公公過獎了。”柳雨辰淺笑,“上月蒙太後恩典,賜了本《飲膳正要》,妾身不過照貓畫虎罷了。”
這話一出,柳雲升瞳孔微縮——太後連這等珍貴典籍都賞賜,可見對女兒何等看重。
黃錦又寒暄幾句便告辭,柳雨辰親自送到二門,臨別時遞上一個錦囊,“一點心意,給公公吃茶。”
李初玄就在旁邊笑眯眯地看著,未曾說話。
回廳路上,柳雨辰和李初玄聽見假山後劉姨娘正低聲訓斥柳雨溪:“……讓你好好表現,連個酒杯都遞不出去!”
柳雨辰唇角微勾,故意踩響一塊石子,假山後立刻噤聲。
重新入席後,劉姨娘突然堆起笑臉:“雨辰啊,你看雨溪也到議親的年紀了,能不能……”
“姨娘。”柳雨辰放下茶盞,瓷器與檀木相觸的聲響讓所有人一靜,“侯府不是教坊司,沒有替人相看的道理。”
她鳳目微眯,“不過既然姨娘提起,我倒是聽說,通政司右參議的嫡子正在尋續弦。”
劉姨娘臉色大變——那參議之子是個眾所周知的癆病鬼!
柳雲升見狀連忙打圓場:“雨辰,你姨娘不是這個意思……”
“父親。”柳雨辰聲音柔和下來,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女兒如今是鎮北侯夫人,一言一行都關乎侯府顏麵。”
她指尖輕輕劃過盞沿,“有些事,勉強不得。”
午膳後送客時,柳雨辰站在高階之上,看著劉姨娘狼狽地爬上馬車。
盧氏突然回頭,母女視線相交的瞬間,柳雨辰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那是承諾的信號。
待馬車遠去,李初玄執起妻子的手:“夫人今日……為何如此霸道啊?”
柳雨辰望著塵土飛揚的官道,眼中鋒芒漸斂,轉眼恢複柔和,“這些年跟著侯爺,總該有些長進。”
她拉著李初玄轉身回府,裙裾掃過青石台階,“我父親自從當上國子監祭酒後,姨娘日漸狂妄,經常招人是非,而後用父親和夫君的名聲來平事。我甚是不喜……今日所做所為,就是為了提醒她,有些事情記得見好就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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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初玄微微點頭。
“夫君,你不會怪我吧?”柳雨辰像個認錯的孩子。
“怎麽會……”李初玄搖搖頭,一把抱住她,“我的夫人,做啥都是對的。”
柳雨辰臉色一紅,嗔道:“那麽多人呢……”
尤其是春桃,都笑出了聲。
柳雨辰害羞地跑開了。
李初玄望著妻子的背影,忽然想起四年前那個雪夜。
那日,她剛嫁入鎮北侯府,完全就是個小姑娘,對什麽都很陌生。短短四年,柳雨辰就已經完全蛻變,舉手投足間都是當家主母做派。
“彭——!”
一聲悶響突然從地下石室傳來,震得庭院中的梨樹簌簌搖落一片雪白花瓣。
李初玄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看見石室玄鐵門上的符文正泛著金光逐漸暗淡。
“她要出關了?”李初玄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這是柳雨辰去年送的生辰禮。
石門緩緩開啟,蒸騰的白霧中走出一個纖長身影。
姑蘇沐一襲素白練功服,衣袂還殘留著未散盡的真氣波動。她抬手拂去肩頭落花,腕間銀鈴清脆一響,在寂靜的庭院裏格外醒耳。
“天玄八段。”李初玄眼中閃過讚許,卻仍坐在原處未動,“閉關一年,連升兩段,不愧是宮裏從小培養的練氣天才。”
姑蘇沐聞言輕笑,眼角淚痣隨著笑意微動。
她信步走來,雪白錦靴踏過青石板,在距離李初玄三尺處停下。
“與你比起來,我這又算得了什麽?”她故意歪頭,讓垂落的青絲掃過李初玄擱在石案上的手背:“鎮北侯年紀輕輕就已證位紫氣,姑蘇可羨慕壞了。”
李初玄不動聲色地收手執壺,給她斟了杯茶:“坐。”
姑蘇沐眼底閃過一絲失落,卻很快掩去。
李初玄不留痕跡地看了她一眼,說道:“閉關一年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你別說,我還真有些餓了……”姑蘇沐狡笑道,“麻煩侯爺了。”
李初玄揮了揮手,朝仆從吩咐了下去。
她旋身在石椅上落座,動作行雲流水,寬大的衣袖如蝶翼鋪展開來。隨手拔下簪子咬在唇間,雙手將及腰青絲挽起,露出修長的頸線:“侯爺,和我說說這一年發生的事唄...…”
“嘉靖三年啊,也沒啥事……”李初玄隨意道,“我滅了白蓮教算不算?”
姑蘇沐:(⊙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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