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玉指探癲鬱 霜目破迷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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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cy, and frosty eyes pierce t of nfusion.
周遭再無阻礙,海寶兒眼上素絹在眉眼間投下淡淡暗影。他憑過人聽覺與敏銳感知,輕巧跨過雕花門檻,衣擺擦過鎏金門環,發出一聲細碎錚鳴。
甫進房間,藥香便撲麵而來,一縷似有若無的黃鬱草氣息纏上鼻息——這味本應安神的藥材,此刻竟與濃烈藏紅花的辛香相融,在密閉寢殿中氤氳出詭異甜腥。
感知範圍內,海寶兒耳尖微動,能清晰地聽到床榻處傳來錦緞摩擦的窸窣。裹著金線的床幔無風自動,蜷縮的身影在雕花床柱的陰影裏瑟縮,破碎的鮫綃紗隨著急促的呼吸輕顫。
海寶兒負手而立,墨玉扳指輕叩腰間玉佩:“李夫人不必驚慌,在下海寶兒。”話音未落,身後的蕭衍已帶人守住房門,陽光在眾人甲胄上跳躍,晃動著跳進了格柵門板。
屋內,可見顧苧兒蒼白的麵容上淚痕未幹,眉梢眼角俱是驚惶,那雙丹鳳眼布滿血絲。她烏發淩亂,幾縷發絲黏在汗濕的臉頰上,斷裂的銀簪歪斜地別在發間,搖搖欲墜。
她身著半褪的藕荷色鮫綃紗衣,領口大敞,露出大片如雪的肌膚,上麵交錯著深淺不一的青紫傷痕。破碎的衣袖堪堪遮住小臂,中衣沾著片片汗漬,下擺被她攥得皺成一團,繡著金線的襦裙歪斜,繡鞋不知何時已脫落一隻,露出纖細的腳踝,上麵還係著褪色的紅繩,隨著她的顫抖輕輕晃動。
這一切,海寶兒自是看不到的。他循著布料摩擦聲緩步行至榻前,廣袖下的指尖微動,再道:“李夫人莫怕,我隻是個大夫,現受你夫君所托,特來為你診治一番?!”
話落處,床榻深處隱約傳來壓抑的抽氣聲。顧苧兒踉蹌著向後退去,檀木藥碗墜地的脆響驚飛了梁上棲雀。褐色藥汁在青磚上蜿蜒成河,混著幾片枯萎的合歡花瓣,如同未幹的血跡。
顧苧兒並沒有開口回話,隻是慌張地跑上床去並蜷縮在床角,眼中還藏著顯而易見的慌亂。
海寶兒沒有放棄,又循著藥碗碎裂的聲響側身避讓,素絹蒙眼卻精準避過滿地狼藉。他屈指彈開床幔,冷香混著草藥氣息撲麵而來,腕間銀鈴隨動作輕響。
顧苧兒蜷縮的肩頭劇烈震顫,破碎的鮫綃如殘荷敗葉般滑落,小臂上蜿蜒的抓痕有的還泛著新鮮的血珠,在蒼白肌膚上觸目驚心。
海寶兒負手而立,墨玉扳指輕叩腰間香囊,衣擺掃過床柱,自顧自說:“三日前譚照軒在書房遇刺,中的正是‘千日緋’。這奇毒采幽冥澗千年血藤為引,經百種毒花窖藏千日方成。”他頓了頓,指尖劃過案頭青瓷藥碗,“初時蟄伏如冬眠毒蛇,無聲無息啃噬生機;待毒發時,卻似春藤纏骨,將人困在虛妄幻境中——時而醉生夢死,時而痛不欲生。\"
他忽然轉身,廣袖帶起的勁風掀開半掩的錦帳,露出顧苧兒驚恐的瞳孔:“最妙的是這毒發末期,中毒者渾身經脈如被朱砂浸染,在癲狂中化作一具血色幹屍,就像盛開在地獄的曼珠沙華。”話音未落,窗外忽起一陣腥風,將案上燭火吹得明滅不定,照得顧苧兒煞白的臉上泛起詭異的緋色。
這一番無關痛癢且毫無邏輯的廢話,海寶兒說得漫不經心。可蜷縮在床角的顧苧兒,原本渙散的瞳孔卻驟然收縮,泛起驚濤。
她盯著那道蒙眼而立的身影,突然爆發出一聲尖銳嘶吼:“滾!休要再靠近!”尾音帶著哭腔的破碎,染著血痂的指尖深深摳進雕花床柱,木屑混著血珠簌簌墜落。
李楓麟聽到裏麵的動靜,發間銀絲冠劇烈震顫,踉蹌著撞開雕花槅扇,錦靴尚未踏入門內,一道森冷刀光已橫在喉前。
蕭衍玄甲映著一張幾欲抓狂的臉,吞口的佩刀泛起破空的嘶鳴,刀刃掀起的勁風削落他鬢邊碎發:“李公子若再踏前半步,休怪本官先斬後奏!”
李楓麟踉蹌跌坐在門檻上,腰間玉玨磕在青磚上發出脆響。他攥著袍角掙紮起身,“海少傅!我妻身患沉屙,豈是能隨意折辱的?!”聲線中帶著破音的顫抖,卻仍強撐著世家子弟的倨傲,“今日若傷她分毫,縱使拚得李家滿門傾覆,我也要直叩天闕,討個公道!”
聽了這話,海寶兒不為所動。蒙眼的素絹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夫人左手虎口有常年握刀的薄繭,指甲縫裏還嵌著幹涸的血跡。”他突然欺身上前,衣袖帶起的氣勢掀開顧苧兒淩亂的鬢發,“更妙的是,黃鬱草入體後,與‘千日緋’相惡,會在耳後留下蛛網狀的青斑——這特征,與譚照軒屍身如出一轍。”
也就是說,殺害譚家家主譚照軒的凶手,在作案過程中不經意間沾染了飽含奇毒的血液。這一過程毫無察覺,卻致使毒素如隱匿的暗流,在無形之中蔓延傳染。
顧苧兒驚恐地後退,卻撞進海寶兒早已預判的方位。他探手如電,三根銀針已刺入她腕間穴位:“既裝病,便該裝得徹底些。可夫人脈象虛浮卻有力,分明是刻意屏息所致。”銀針瞬間染成青黑,他舉針湊近鼻子聞了聞,“這便是沾染‘千日緋’和誤用黃鬱草的鐵證!”
說著,海寶兒還順勢捏住了顧苧兒的胳膊,替她把了脈,“夫人月事停滯,卻刻意飲下活血的藏紅花,這與癲鬱之症的調養之法背道而馳。”他頓了頓,指尖拂過榻邊藥渣,撚起幾片幹枯的鉤藤,“鉤藤本應碾碎入藥,可這些葉片完整,分明是刻意灑在藥碗裏混淆視聽。”
說完這一切,海寶兒扯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了顧苧兒的身上。
外麵的李府姨娘踉蹌著癱倒在地,珍珠步搖滾落一旁。顧苧兒死死攥住撕裂的衣襟,終於崩潰嘶吼:“是我!我顧家落難,夫家非但見死不救,他譚照軒夥霸占我娘家產業,他死有餘辜,我也不過是以血還血!”她發間斷裂的銀簪突然脫手飛出,直取海寶兒咽喉,卻被海寶兒抬手斬斷,刀刃擦著她耳畔而過,又削落一縷青絲。
“你又何必如此執著,徒增痛苦!”海寶兒猛地扯下眼罩,重重地發出一聲哀歎,“縱然譚照軒罪無可恕,死有餘辜,可你也不該私自以自己的手段來處置他啊!”
這話說完,顧苧兒卻忽然仰頭大笑起來,那笑聲肆意放縱,張狂得毫無顧忌,“既然已經被你識破,那我也無需再惺惺作態、虛與委蛇了。實話告訴你,從你踏入這個房間的第一瞬間起,便已然掉進了我精心布置的圈套之中。”
“這從何說起?!”海寶兒神色平靜,並未流露出過多的驚訝,隻是帶著幾分好奇追問道,“難道你竟打算用兩條人命,再加上你自己的清白名節,就隻為換取一個對付我的契機?”
顧苧兒嘴角瘋狂上揚,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容,眼神中滿是不屑,滿不在乎地開口道:“不……你大錯特錯!是五條人命,還有我自己的清白……”
五條人命?!
譚照軒自是其中一條人命。顧苧兒和翠翹,若因這兩樁謀殺案而被問罪頂命,她們二人也將各算一條。李家家主,平日行事多有不法之舉,若因此獲罪殞命,勉強也能計入其中。隻是這般算來,仍有一人的性命懸而未決,這人究竟是誰呢?!
至於她口中那所謂婦道人家的清白,海寶兒心中早已猜得八九不離十。
顧苧兒見海寶兒陷入沉默,清冷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悠悠開口:“以少傅大人的聰慧絕倫、智計超群,竟猜不出這最後一條命是誰的嗎?”語罷,她下意識輕撫微微隆起的肚腹,淚水奪眶而出,聲音顫抖,滿是悲戚與無奈:“孩子啊,莫要怨怪娘親狠心,你尚未出世,便要陪娘親奔赴黃泉……李家狼心狗肺,全然不顧往日恩情,恩將仇報。我實在是走投無路,為報父兄血海深仇,哪怕舍棄一切,也在所不惜!!”
決絕!狠厲!還有點心酸——
現在的她,周身散發著無盡的絕望,那是對整個李家深入骨髓的失望,過往的期許與信任皆已破碎,化為烏有。
言畢,顧苧兒眼中閃過一抹決然,不假思索地從發髻間猛地抽出那半截發簪,動作狠厲,毫不猶豫,以萬鈞之力直直刺向自己的腹部。
“不要!”海寶兒瞳孔驟縮,心急如焚,聲嘶力竭地呼喊。整個人飛身撲去,試圖阻攔。
可是,這一切發生得太過迅猛,命運的齒輪無情轉動,待他趕到時,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徒留無盡的悔恨與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