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 竹影映青衫 月下話舊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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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紗,漫過青瓦錯落的簷角,將竟陵郡北城的一處偏僻院落的竹影篩得細碎。玄衣人引著海寶兒穿過兩重垂花門,便見院中石桌旁坐著一道身影,青衫素袍,正自斟自飲。
“王公。”海寶兒拱手作揖,目光卻緊盯著對方手中那枚白玉酒杯——那明顯就是禦賜之物,尋常人士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待遇和榮光。
王勄抬眼,眸中溝壑藏著歲月沉霜:“海小子請坐。這竟陵的秋露白,倒是比京城的更烈些。”他將另一杯酒推過來,酒香混著竹風漫開。
海寶兒卻未舉杯:“王公深夜相邀,總不會是為了品酒吧?!”
“雷家舊案,你查到哪一步了?”王勄指尖叩著杯沿,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尋常家事。
且他的言辭直截了當,毫無贅餘。這般利落,倒真出乎少年的意料之外。
海寶兒心頭一震,亦不做絲毫遮掩,直言道:“如今所有線索皆指向柳霙閣與先皇,然案件的來龍去脈,至今仍撲朔迷離。對了王公,您當年既是隨先皇遠赴西境的伴駕之列,想必對其中隱情,會有更真切的知曉吧?”
“隱情?”王勄忽然低笑,笑聲裏裹著寒意,“除了那場早有預謀且毫無征兆刺殺外,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傾身向前,聲音壓得極低,“先皇當年之所以不追查,我懷疑是先皇自己的手筆。”
這樣的說法倒還能自圓其說,亦是最貼近情理的推斷。
“隻是……”海寶兒忽攥緊袖管,指腹深陷錦緞紋路,“先有兩國會盟,繼之邊境截殺與‘三羌嫡亂’,終至肴山之戰——這環環相扣的事端,本就疑竇如織。若將其悉數歸於先皇籌謀,我仍難采信。更何況,先皇與羌王會晤時,除卻通商互市的明麵上的約定,究竟還暗藏了何等不足為外人道的密約?!”
“唉……”王勄執杯傾飲,酒液入喉時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喟歎,“若說全然不知,你定然難信;若說了然於胸,恐怕連我自己也辨不清其中經緯。”
“這話何解?”海寶兒眉峰微蹙,追問的語氣裏添了幾分審慎。
王勄凝視海寶兒許久,目光在他臉上逡巡片刻,才緩緩放下酒杯,杯底與案麵相觸發出輕響。忽而他唇邊漾開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開口時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試探:“海小子,你可曾想過——若當年與會的那位‘先皇’,並非真正的陛下呢?此事若真,你能窺出幾分端倪?!”
海寶兒聞言如受驚雷,猛地從椅上彈起,腰間玉帶撞在案角,發出一聲清越的脆響。他瞳孔驟然縮成針尖,指尖因用力而深深掐入掌心,指節泛白如霜,竟滲出細密的血珠。
“您……您這話究竟何意?”他的聲音罕見地發顫,往日清明銳利的目光此刻盛滿錯愕,恍若聽聞了顛覆乾坤的妄言。案上茶盞被起身時帶起的罡風掃得劇烈搖晃,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隻覺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竄天靈。
若依王勄所言,他先前於霧隱山撞見的那位“先皇”,又當是何人?!
海寶兒死死盯著王勄,喉結劇烈滾動數次,才勉強壓下心頭翻湧的驚濤駭浪:“先皇當年禦駕親赴會盟,隨侍的飛羽騎與虎擘軍足有五千之眾,更有起居注官全程筆錄——如此陣仗,怎可能……
怎可能是假的?”
話雖鏗鏘,眼底卻已掀起驚瀾——若此事為真,當年的會盟、邊境的烽火、乃至如今盤根錯節的迷局,都將被徹底顛覆,露出令人膽寒的真相。
王勄始終靜坐著,目光平和地望著他,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杯沿,好像隻是隨口提及一件尋常往事。
半晌,海寶兒忽然踉蹌著後退半步,肩頭撞在身後的木架上,幾尊青瓷擺件應聲搖晃,發出細碎的碰撞聲。月光與燭火交織著落在他臉上,一半明如白晝,一半暗若深淵,恰似他此刻混沌翻湧的心緒。
“王公……”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沉得像淬了冰的玄鐵,“您這番話……可有半分實證?!”
王勄指尖終於停在杯沿,目光越過海寶兒肩頭,望向院外被月色浸得泛白的竹叢,聲音輕得像要被風卷走:“實證?老夫這把骨頭,便是最好的實證。”
他緩緩卷落左袖,露出小臂上一道蜿蜒如虯的舊疤。疤痕邊緣凝著陳年的青紫,宛如冰封的暗河,顯然是積年沉屙。
“武朝曆八十三年,先皇於管涔山狩獵,曾不幸被場中異蠍螫傷此處。王勄指尖輕叩疤痕中央那處微凹的印記,那印記形如新月,弧尾處隱有彎鉤,“當時太醫為試解毒之法,先在老夫臂上施針驗方。金針排毒之術得效後,方敢用於先皇——故而你看,這道月牙疤,連尾鉤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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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寶兒的呼吸驟然凝滯,目光死死攫住那道疤痕,王勄話中未言盡的深意如驚雷般在心頭炸開。
他猛地抬眼,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王公,您的意思是,十九年前那位‘先皇’,手臂上並沒有這樣的印記?!”
王勄頷首,複又搖首:“非也。赴前尚有印記,歸時卻已杳然。是以,我秉持存疑之心,往後兩年間皆在暗中查探此事,不意兩年後先皇猝然崩逝,線索遂斷。”
“那他是何駕崩?!”海寶兒追問。
王勄執杯的手微微一頓,杯中酒液晃出細碎的漣漪,映著月色泛出冷光。他抬眼時,眸中沉霜似被夜風拂動,竟透出幾分罕見的澀然。
“暴斃。”兩個字從齒間碾出,帶著陳年鐵鏽般的鈍痛,“三更時分,內侍發現時,龍榻上早已沒了氣息。太醫院擬的折子寫得明白——心疾猝發,暴斃而亡。”
海寶兒瞳孔驟縮:“心疾?聽聞先皇素來體魄康健,狩獵能逐鹿三日不歇,怎會有此隱疾?!”
是啊!他在醫術領域的造詣與鑽研,終究是有幾分可觀之處的。
“不得而知……”王勄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喉結滾動的弧度格外用力,“當年老夫雖伴駕左右,但先皇遇襲那一日,我卻被一神秘高手引至百裏開外,無法見證當時情形……事後想來,或許是西境風霜蝕了根基,或許是……有人不想讓他活得太久。”
最後一句說得極輕,卻像淬了冰的針,紮得海寶兒後頸發寒。
“此外,先皇駕崩那一夜,守在寢殿外的,是飛羽騎都統趙雍。”王勄指尖在石桌上劃出淺痕,繼續說:“此人三個月後升任驃騎大將軍,半年後卻在休沫歸鄉途中暴斃而亡。”
海寶兒的指節捏得咯咯作響:“所以趙雍……”
“是封口的刀,也是被棄的棋。”王勄打斷他,目光掃過院角簌簌作響的竹叢,“你以為雷家舊案為何會牽扯柳霙閣?那地方明著是勾欄,暗裏卻是替人換臉易容的修羅場。當年隨駕西境的親衛,平安歸來後都得了筆厚賞,解甲歸田——可據我查探,那些人裏,至少有七成活不過三年。”
夜風卷著酒香掠過石桌,海寶兒忽然覺得那秋露白的烈意全鑽進了骨頭縫裏,聲音有些發飄。“所以您也堅信‘先皇’另有其人?”
“要麽是柳霙閣造出來的傀儡,要麽是藏在暗處的影子。”
王勄重新斟酒,酒液撞擊杯壁的聲響在寂靜裏格外清晰,“先皇崩後,我曾潛入陵寢欲驗屍身,卻發現棺中的人,就是‘先皇’無疑,這便更加斷定了我的猜測!”
“原來如此!”海寶兒猛地起身,木椅被撞得向後翻倒,發出刺耳的聲響。
王勄卻異常平靜:“今日與你言及此事,本意並非要你徹查柳霙閣,唯盼你對那閣主柳元西,務必多加留意。”他抬眼看向海寶兒,眸中溝壑忽然翻湧起來,“海小子,老夫知曉你正奉旨密查當年雷家舊案。此事凶險至極,若有轉圜餘地,不妨適可而止,莫再深究——否則,恐有性命之憂!”
這絕非虛言,實乃肺腑之勸!
但海寶兒豈能甘心?他身為雷家僅存的後生血脈,背負著數萬虎擘軍與百餘條人命的血海深仇,又怎肯就此罷手!
此時,竹影在青衫上搖晃。海寶兒的聲音幹啞得像被火燎過,“多謝王公好意,晚輩感激不盡。但有些事,非做不可;若置之不理,便是枉活一世了。對了王公,是否還有其他重要線索……”
王勄沒有回答,隻是無奈地長歎一聲,隨後將杯中酒潑在地上,“敬雷家英魂!”
酒液滲入青磚的刹那,院外忽然傳來竹枝斷裂的輕響。玄衣人陡然出現在身邊,單膝跪地:“主人,有客來訪。”
“看來,有人不想讓我們繼續說下去了。”王勄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海小子,想知道最終真相,就得先接住這暗箭。記住,老夫言盡於此,好自為之。”說著,轉頭對著玄衣人吩咐,“待海少傅從後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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