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父親一路不放心地來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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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張海山早上聽到那個揪心的消息,就一直焦躁地安靜不下來,上了中巴車後,不想坐下來,隻是站著看窗外熟悉的莊稼地。他著急地想,怎麽才到浮槎呢?合肥怎麽變得那麽遠了呢?
車終於到了合肥站,司機告訴他汽車站外麵有專門去火車西站的小麵包車,又快又省錢。老張下了車,站在陌生的十字路口。他幾乎是被拉進小麵包車的,很快又上來幾個拎著塑料桶,背著蛇皮口袋的農民工,小車就靈活的在市區裏一路朝西而去。
等到西站時,廣播裏響起了開往東莞東的k677次列車檢票上車,老張很慶幸自己還能記住列車車次。列車員在確認他去南昌時,便讓他去七號車廂補票,海山一下子愣在那兒,手足無措的說:“那還來得及嗎?這車都要開了。”
張海山滿臉懊喪,又哀求檢票員讓他先進去。售票員轉過身對海山說:“是讓你先進去啊,你找到七號車補票呀。”
老張才回過神來,急匆匆的往車上趕去。車上的空位很多,他就近坐下車,便感到車一聲撞擊的響聲,列車慢慢的啟動了。
他才想到在地裏幹了半天活,又緊張的趕到車站,絲毫不覺得餓,現在坐下來才想起該買點吃的墊墊肚子了。
一會售貨員推著車過來賣吃的喝的,海山指指麵包,聽到售貨員說十塊,他的手像是被燙著,連忙縮回去了。售票員用手指指商品售價牌,就掉過頭來跟一位穿著講究的年輕人說話去了。老張一小瓶飲料就賣五元,而一大瓶飲料才賣十元。
於是老張拿了一大瓶可樂,他從沒喝過,一擰瓶蓋滋滋冒氣,連忙喝了一口,味道不錯,酸甜酸甜的,又猛吸一大口,卻開始打飽嗝了。
老張沒來過南昌,更不知道幾點下車,便小心翼翼的聽著隔壁鄰座的人說話,果然有個穿花格襯衫的年輕人在南昌下。
老張便盯著那個年輕人,心想等他下車時,他也跟著下就是了。他討好地坐在男子身邊幫他收拾吃剩下的瓜子殼,順便告訴年輕人,他也在南昌下,到時一起走吧。
“沒事,大爺,你跟著我就好了。”
“花格子”答應了。
然而後麵行程老張很焦心,感覺車跑的很慢。他焦急地等待著,迫切地想知道兒子到底怎麽樣了。他隻知道孩子在南昌二院住院部一樓,但南昌二院在哪裏,如何坐車就兩眼一抹黑了,更要命的是他都不知道如何出站。
即使如此,他現在要比早上在田裏頭聽到消息的那一刻平靜多了,隻是沒見到孩子之前,他還是有點惴惴不安。他看到火車進了一站又一站,車窗外的村莊,田野山崗和老家的景色沒差別,他悄悄的等著火車進南昌站,他好去二院看到平兒。
終於進了南昌站,火車長鳴一聲就減速靠近站台。南昌站是大站,車廂裏很多人紛紛起來吃剩的東西,亂七八糟丟在茶幾上,有的甚至站在茶幾上,踮起腳夠行李架上的行李。
老張隻是在忙亂的人群中緊盯著那個“花格子”,年輕人不著他慢慢向車門移過去。
下了火車,出站的很多人拎著塑料桶,背著肥厚的編織袋往地下通道走去,張海山一眨眼就再也沒看見那個花格襯衫的年輕人了,隻好拿著沒喝完的可樂慢慢的跟著人流往外走。
老張在茫然無措的東張西望,每個人都行色匆匆,熟門熟路的往前追趕著。嘰嘰喳喳的江西口音時時在提醒著老張,身在異鄉,眼前是自己從來沒來過的南昌火車站,他即使去問路,別人都未必能聽懂他一口安徽鄉下話。
那一刻,老張才覺得自己一心牽掛著平兒的身體。因為著急而毫無準備,現在出站往哪裏走都不知道了……
二
誌平很快趕到火車站廣場,看到k966還沒出站,廣場上有幾個行色匆匆的人走過去。誌平很熟悉的走到南廣場出口,他找了一個地勢較高的位置,方便居高臨下的看出站的人群。此時隻有兩個穿製服的工作人員在通道邊站著,在靜靜的等著下一波人潮。
陸陸續續有人走出來了,誌平上去問過,確定是k966。他便大瞪了兩眼,盯著越來越多旅客湧出來的通道,他生怕錯過每一個人,眼睛隻盯著矮個子的中年男人。
誌平在一遍遍掃射著父親模樣的人,忽然他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跟在一家三口後麵,手裏拿著個大可樂瓶,正在東張西望。我定睛一看,果然是父親,他不禁喊了一聲“爸”,但喊聲隨即淹沒在嘈雜的人群中。
誌平盯著父親,努力朝他擠過去。旅客走到出站口,最後一道檢查火車票的地方,速度會放慢很多。誌平便等在檢查車票的欄杆邊,看到父親給工作人員看過票後,茫然地往前走,便上去一把拉住父親的手,喊道“爸”,父親一愣,但隨即緊抓緊誌平的手。
“小平子啊!”父親激動的叫了一聲,然後那雙粗糙的手就那麽有力的抓緊誌平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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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半天茫然懸著的心忽然落了地。想到兒子這大半年的來去老家,卻沒有好好跟他說說話,此時他要逮住兒子不放,詳細的問問兒子了。
此時,誌平感覺到自己連續幾天巨大的壓力,此時他能牽著父親的手慢慢走出廣場去,他也一點不想放鬆,仿佛是人生海海,一放手便是永遠的瞬息萬變,生死難料。
兩人總算走到南廣場上,父親才感慨地說:“哎呦,多虧你來接我,要不然我哪裏去找你呀?”
誌平便告訴父親,一小時前,他打電話回家問了媽,才知道他坐車來了,所以才過來接你。父親看看兒子,擺擺手說:“不講了,不講了,你現在身體怎麽樣啊?”
父親一路的擔心,奔波勞累的辛苦,此時統統不提,他隻想問問孩子到底怎麽樣了?誌平見到父親後,心情好多了,他盡量用輕鬆的語氣,說了化驗結果是糖尿病,兩天前已經用了胰島素了,病一點不難治療,隻是要長期堅持,保持血糖穩定就一點事也沒有,跟正常人一樣。
父親像是沒聽懂,隻問:“是不是搞錯了?怎麽這麽年紀輕輕……會得這個毛病呢?”
“糖尿病”三個字在父親心頭成了大石頭,他是要避開不提這可怕的三個字了。
誌平沒再說話,父親那種固執的不相信,並不能改變事實。他看過金盾出版社的那本小冊子,又看了其他專業性很強的書,他明白這種內分泌紊亂的疾病,至少半年前甚至一年前就有一些發病的誘因了。
他在內心理解父親的想法,又同情父親的固執。
誌平問父親有沒有吃飯,父親搖搖頭說:“中午都沒吃,還晚飯呢,上午一聽到你巢州大媽說的話,我就慌了,鋤頭橫放在田裏,家都沒回,借了100塊錢就跟車來了。在火車上什麽東西都貴,買不下去,隻買了一大瓶可樂,湊合到現在。”
誌平拉著父親到了老福山小灌湯館,他點了一份烏骨雞,然後就坐在對麵,看著父親大口的吃起晚飯來。
父親忽然想到兒子也沒吃,便留一半湯給兒子。誌平說:“他等會再吃,需要餐前打針的。”
父親才想到,原來平兒生病了,便黯然低下一絲白發的頭顱,埋頭吃著剩下的半碗烏骨雞湯。
那一刻,誌平心中也黯然神傷,他不知道這個病將會給他帶來多深多久的影響。
晚飯後,兩人又慢慢走回市二院。父親一會問兒子:“你餓嗎?”
誌平搖搖頭,等會父親又問:“檢查沒問題吧?”
“就是血糖高,空腹和餐後都偏高。”
“哦哦,其他沒問題就好。”
父子兩人說說話話就進了病房。這是一個三人的病房,其中一個南昌本地人,來回跑,晚上不住這裏。還有一個40多歲的中年人,他也被查出了一型糖尿病,是一個小企業老板,人很消瘦。他也不怎麽說話,偶爾有家裏人過來看他,而他總是閉目養神亦或閉目思過,仿佛生病了,那一定是以前的日子裏有飲食過錯的地方,所以現在閉目思過呢。
誌平父親進來時,那個中年人男人正在喝牛奶,父親便朝他點點頭,想說什麽話打個招呼,又覺不妥,搞好團結麽?不妥當,那關心照顧嗎?也沒必要,隻是朝他點點頭。
那個中年男人卻歎了口氣,道:“大哥,這毛病很討厭的,以後找老婆都難啊!”
父親一愣,但也迅速裝作沒被擊垮的鎮定,說是:“知道呢,在於控製。”
那一刻,誌平覺得原來父親啥都知道啊。
我實話實說喲,過幾年甚至生育功能都會受影響的。
誌平這才明白這個中年人為什麽總是那麽悶悶不樂,原來他隻關心性功能。也許成年人的世界裏並不僅僅隻有溫飽。
可誌平又很生氣他的無知,誌平看到一篇報道說是美國有個病人嚴格控,堅持用胰島素,從年輕時十多歲就發病,活了70多歲,打了60來年的針,一切都正常。有家庭有孩子呢。
誌平就拉著父親過來,讓他別跟那個整天一副倒黴相的人說話。父親點頭表示知道,又一次問兒子“餓了嗎?我去給你打飯。”
誌平擺擺手,毫不在乎地大聲說道:“還沒打針呢。”
誌平覺得,在同一個病區裏的都是糖尿病人,他可以坦然的說飯前要打針。然後他拿出諾和筆和針頭,調整好五個單位擼起左邊袖子,露出肌肉,把針頭輕輕的紮進去,然後摁住筆筒尾部往裏推。這些誌平做的平靜又坦然,然而父親卻看的心情異常沉重。
沒等誌平打完成打胰島素,父親便起身要給誌平買飯去,卻被誌平拉住。
誌平指著病床頭的一個紙盒子說:“這裏麵有兩個饅頭,你去打點開水過來,我等會晚飯吃這個就夠了。”
父親愣住了,他沒想到兒子在這裏住院是如此艱苦,便執意要出門給兒子買份營養餐,但還是被誌平攔下來,並且告訴他,現在他跟以前不一樣了,晚餐兩個小饅頭,還有一包牛奶就夠了,現在不能多吃米飯,要多吃蛋白質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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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才歎了一口氣,感覺無可奈何的沉重,剛坐下又起來,去水房打開水。
半小時後,誌平慢慢地把一個饅頭吃完,感覺少了點,又吃另一個,咬了一口,感覺吃一個又太多了,小心地隻吃了半個就停下來,然後撕開那包牛奶喝了一口。
父親隻看著兒子戰戰兢兢地把饅頭一會兒拿起,一會兒又放下,想到孩子以後的飯量都成問題了。他想這哪裏是吃晚飯呢?總覺得孩子還沒吃晚飯,他總想去買份鹵菜,買半隻鴨子,最好來瓶啤酒,那才叫晚飯呢!
父親無可奈何地坐在床頭看兒子吃完,小心地問“可飽了”。
誌平點點頭,可在心裏想,從此以後,他哪裏能是吃飽飯的,不餓就行了。
然後誌平說自己還要出門走走,父親便起身要陪兒子。誌平想到自己跟父親沒什麽話好說的,就說今天你坐了一天車,很累,早點睡吧。
父親點點頭,打開那把折疊的椅子,長舒了一口氣躺下來。誌平一個人走出病房,在醫院的甬道上散步。
他想到,從住院的第一天開始,就不願讓父母知道,他想等到出院後回家一趟,慢慢再告訴他們,像是告訴他們一段過去的往事。
然而,父親在來的第一天,非常擔心,雖然表麵平靜,其實內心還是放不下的,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不懂。父親認為那個針都紮在身上了,還能好嗎?
小夥子一餐吃不到半碗米飯,還能幹活嗎?誌平了解父親的擔心,但他沒有辦法讓父親一下子接受現實。如果回到安徽,他又該怎麽麵對母親和妹妹呢?
回到病房時,誌平去廁所裏小便測了一下尿糖,一看綠色的檢驗條沒有變色,半天還是綠色,知道尿糖不高,便很開心,興衝衝的走到走回病房。
他見父親躺在床邊的椅子上閉目睡去,便悄悄的挨著床躺下,父親醒了,他睜開眼睛問:“晚上有沒有針要打了?”
誌平搖搖頭,明白父親所問的是有沒有醫生開的藥水,就告訴父親說用這個針以後吊水就少了,醫生主要看血糖尿糖。他剛才測了尿糖正常。
父親一下子從躺椅上坐起來,他激動的說:“乖乖,那就好,那就好,罷了罷了。”
顯然,父親以為尿糖正常病就好了。其實這隻是今天的飯量和運動量及針劑配得很好而已。但父親總是一直開心快樂,以後的路還長著呢,但他沒有點醒父親,被騙的開心也是真實的快樂滿足啊!
誌平想到真不該再告訴父母其他事情了,沒有必要徒增煩惱。晚上躺下來後,誌平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對糖尿病已相當了解,隻是苦於沒有辦法跟父母妹妹交代。有時他覺得自己對發病原因,對後期並發症,對食療運動的作用都很清楚。那他就是接受糖尿病板上釘釘的現實了吧,而父母一直以為醫院誤診或者以後仍然有機會根治康複的想法。誌平很想清醒的告訴他們,不可能了,這對他們的固執的祈願是否算一種摧殘呢?
誌平知道糖尿病的任何細節,自己能接受,卻沒法說服親人,特別是最初的拒絕,不接受。
誌平聽到父親並沒有睡著,單人床翻來覆去也咯吱咯吱的響個不停。他強製自己在心裏數羊直到朦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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