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馮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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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第二天上午,誌平請過假就跟父親去路邊等車回老家了。像以前每次回家的路一樣,穿過廠區小路到環湖大道那邊等車,誌平又覺得這次不一樣。如果那個馮醫生正如父親所說,丹方欺死名醫,那他這一趟回去,再回來就是個能大吃大喝的健康人了,他甚至都想到買來存放在冰箱裏的胰島素也用不上了。
誌平回到家後,母親格外高興,她最擔心孩子認為這病看不好,死強著不聽話,沒想到兒子現在懂事多了呢。
晚上睡下來的時候,誌平又不敢再抱太大希望了。但他想到那個大薊草是有些效果的,如果再看看這個馮醫生有個丹方,那說不定這毛病就根治了,誌平滿心甜蜜地睡去。
天還沒亮的時候,母親已經起來做好早飯,讓父子倆吃一口就好出門了,20多裏山路,父子倆夥騎一輛自行車。
誌平不想吃早飯,但考慮路遠,中途沒有吃飯的地方,就打了針,半小時還沒到,就吃了半碗米飯,然後跟著父親自行車後麵往村口走去。
誌平坐上自行車後座,母親昨晚就縫了一個織海綿坐墊,誌平坐上去感覺很舒服。他回頭看到母親在門口小院裏的身影,天還沒大亮,隻見燈光下的母親努力朝這裏張望。那是希望,或是祈禱,又或是擔心吧?
赤腳醫生是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出現的鄉村醫生,他們紮根農村,有一定的醫學技能,更偏於望聞問切的中醫診治手段,當然中藥也是從山上或田野裏采過來的。草藥大多是清熱去火的,煎一煎或熬一熬。莊戶人家有什麽頭疼腦熱的,喝一碗,睡一覺也就好了。
誌平對赤腳醫生的信任是因為他們大多用中醫手段診治,又因為每個赤腳醫生的活動範圍,也就是方圓幾十裏之內,他們幾乎不去縣城,隻在家鄉附近的山溝裏,田野裏走動,外人就很少知道了。
如果不是姑奶的娘家是山溝人,誰又知道這位專門看糖尿病的馮醫生呢?
馮醫生像是生長在田野裏的大薊草,誰又知道它竟然又能降血糖呢?
父子倆沿著浮槎山西邊那條通往定遠城方向去的官道騎去,那是一條早年建成的國道。後來312線從合肥過浮槎山往東走,從滁州到南京了,這條官道就漸漸荒蕪,行人稀少。山路彎彎曲曲,荒廢多年的路基被雨水衝刷露出紅沙土和大石塊。
父子倆沒法騎了,便下來推著走,父親像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他一邊推著車子,一邊關心地問誌平:“你餓不餓?”
誌平在兩邊枝葉扶蘇的大樹下低頭穿行,見父親問他,確實感到有點餓了,便問“還有多遠”?
父親為難地說他也沒來過,隻知道村莊名叫上壩頭村,找馮醫生家就是了。父親說他上壩頭村雖然沒去過,但早些年農村缺柴禾,冬天的時候就在這一帶挖了好多天。他隱約記得這條路下去就有個大水庫,水庫下麵就是上壩頭和下壩頭村了。誌平聽父親如此說,就說“那先吃一口吧。”
父親立即停車把從家裏帶來的兩塊韭菜烙餅拿出來讓誌平吃,誌平隻吃了一塊。父親見孩子吃過餅又喝飽水就繼續趕路,這是一段上坡路,父親推車在前隻平緊隨其後。陽光從稀疏的林間照射下來,誌平看見父親褐色的瘦臉上布滿汗水,父親正低頭努力推車,兩人都沒再說話,隻有車輪咕嚕咕嚕劃過山地的聲音。
誌平心裏便對父親產生萬分抱歉,他覺得自己的病讓父母整天都活在卑微膽怯當中,他們像是守著一顆定時炸彈,知道這病遲早會死人,但現在努力拚盡全力,盡量延緩著爆炸的那一天。
誌平跟在父親身後,一步步爬完山坡,這是一段平坦的長滿草皮的山路,兩邊是許多粗大的樟樹和棗樹,濃煙蔽日,細碎的棗花落滿一地,山頂上微風陣陣,通體涼爽。
父親看到誌平吃得少,爬山路也氣喘籲籲,就依在山頂上一塊平整的石頭上坐下來。父親又抽起煙來,誌平望著山路兩邊繁茂的青草叢裏點綴著一朵兩朵無名的小花。一條清可見底的山泉蜿蜒而下。父親說:“天太熱了,下去洗把臉。”便扯下脖子上的毛巾走到小溪裏洗臉。
“吆,這裏還有不少大薊草呢?”父親洗臉時抬頭一看,驚訝地說。
誌平早已知道大薊早並不是治糖尿病的,但看到父親很興奮,也就不再掃他興,隻說先趕路,回頭再說吧。
“好,那我們先騎車趕路。”父親說完,立即精神抖擻的騎車上路,兩人在幾乎沒什麽行人的山路上騎車下坡,一路飛奔,很快下到山腳。見到山下第一個村莊時,問了一個路人去上壩村的路,原來穿過這個村中間的路走到頭,前麵就是水庫了。
水庫下麵第一個村莊叫上壩頭,下壩頭連著上壩頭,父親聽說穿過村中間的路就是水庫,便恍然記起多年前的路況來,連聲道謝,騎車便走。
二
父子倆順利來到上壩頭村,然後就打聽馮醫生的家。誰知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說村裏哪來的醫生?還說村裏人大多姓馮,卻沒有馮醫生,父親便又找年老多識的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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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問即知,村西頭第一家便是,村西頭第一家是個很漂亮很考究的院子,裏麵種著許多高高大大的玉米,三間寬敞的瓦房,連著一個廚房,院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人。這時一個孩子看到村裏來了兩個陌生人,在馮三爺家門口張望,就上前探問,果然是找馮醫生,於是跑到村頭大喊三爺,有人找你。
半天一個矮矮胖胖的男子,穿著一件海魂衫,赤著腳拎著雙鞋子走過來。他一進院門,便問誌平父子:“是你們找我啊?”
父親忙說:“是我們哦。”
胖胖的男子把拖鞋往地上一扔道“我就是馮醫生,你們先進屋裏坐,誌平從第一眼看到馮醫衛生時,便感覺這個男子不像是個種地的,眼神是見過大場麵的老練,冷靜卻又很樸實。”
隻見他站在水井邊衝洗腳上的泥巴,一邊洗一邊和誌平父親說話:“我一個人在家,田裏的晚稻栽了,秧田缺水,正在打水呢。”
父親微笑地點點頭,不想多說,隻簡單的敷衍。馮醫生洗好腳,趿著拖鞋進屋,倒了茶讓兩人進來坐。誌平感覺進了一間很有年代的農村老屋,雖然從外麵看三間大瓦房是一個小院,很考究,但進來後卻發現家裏很亂,吃完早飯的桌子也沒收拾,煮粥的湯鍋糊著一層玉米糊,一隻肥大的綠蒼蠅在桌上敏捷的亂爬,馮醫生一揮手,蒼蠅飛起又落下,像是馮醫生養的一隻寵物。
誌平雖然有點口渴,但它一連一口水都不想喝了。馮醫生坐下來,便問誌平哪裏不舒服了。父親便看了一眼誌平,說:“孩子去年在南昌跑業務,查出糖尿病一年了也沒看好,還在打針呢。前幾天聽村裏一位姑奶說,你老先生技術手藝德高望重,所以來看看……”
父親在家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但現在卻想不起來是藝術高明?覺得不妥,手段高明?也不對,所以藝術手藝就亂蹦出來,最後說了,德高望重。
誌平聽了皺皺眉頭,他望了父親一眼,父親正低頭喝茶。馮醫生卻都聽懂了,他吸了口煙,慢慢地說:“我20年前就在蚌埠醫科大學深造過,給市裏很多領導都看過這毛病。”
他侃侃而談著光榮的曆史和紮根鄉村,造福一方的意義。他在誌平麵前不提糖尿病三個字,而是用“這毛病”來代替,仿佛這病不值一提,藐視它,這讓誌平感到舒服。馮醫生過了一會又拿出一本綠色的日記本,上麵用或深或淺的墨水筆記錄著看過的病曆。
“我以前一直沒斷過,為他們看的病我都記下了。那個二輕局的張副局長,就是這個毛病,三個療程症狀就減輕一半,後來又追了三個療程,徹底不打針了。農機局的饒局長甲狀腺腫大,也看好了。郵電大樓的吳所長腎病到全身浮腫路都走不動了,完全吃我的中藥,現在能蹦能跳的,走路神杠杠的。”
誌平聽著這些單位名稱,仿佛是上個世紀,二輕局,農機局還有嗎?但馮醫生對糖尿病用藥的分析卻十分透徹。
“說胰島素是王炸的藥,肯定有效果。但是一旦用上這個藥就上癮,停不下來的,因為我這個中草藥的效果是慢慢出來的,你們不用急,先把我這個藥喝起來,針就停下來。”
誌平聽了這好像針就可以停了,便幸福地湊近馮醫生說:“那我們現在吃一種叫大薊的草藥,能不能跟你的藥一起吃呢?”
“嗯,大薊草就是山蘿卜。蘿卜是疏表解裏的,就停停吧,說起來也就是個清熱涼血的作用,對恢複胰島素沒啥用。”
馮醫生像是個經驗豐富的老中醫,讓這讓誌平深為佩服,同時也覺得這病真的要徹底被治愈了。這麽長時間,每一個醫生都說沒法根治,隻有運動,飲食,用藥平衡治療,唯有眼前這個能幹的馮醫生說的那麽幹脆,誌平感到那肯定的話語裏每一個字都格外溫暖,把誌平早已冰涼絕望的內心捂熱。他抬頭朝小院望過去,陽光打在整齊的玉米地上,一片綠油油,遠處是一片藍天,像是被水洗過一般,幹淨瓦藍。
他再回頭看看馮醫生的家,也不覺得有多麽亂糟糟了,反而讓誌平記起小時候去外婆家的情形,老式的八仙桌上堆著一些永遠用不上的東西,當然也不知道有什麽用。家裏也是農具和其他日常生活亂放,但誌平每次去那裏總感到是一種人間溫馨的煙火氣,正如此時馮醫生加的屋裏,雜亂到心裏放鬆。
一切都很順利,馮醫生也感受到兩人的心情。問了誌平,現在用胰島素的單位數量和平時飲食的規律,便開始給製品配藥。三個療程,每個療程五包藥,吃十天,剛好用剛一個月的劑量。馮醫生先從一個抽屜裏拿出一些野草,把幹枯草葉用手壓住,然後用牛皮紙一一包好,裝成一大袋子。
馮醫生邊幹活邊說:“這草藥放在幹燥通風的地方,常年不壞的。喝一個療程後,藥效就會慢慢出來。因為你已經打了針,這藥性就會顯得格外慢,我這是青蛇咬石板,一口一個痕印。三個療程後就能分出個高低了,到時候慢慢恢複飲食,就徹底甩掉打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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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海山由衷的感激到:“好,好。”
馮醫生算了一下價格道:“就800元吧。”張海山一手摸出一疊青灰色的百元大鈔,一張一張數了8張。馮醫生滿意的收下錢,要留父子倆吃飯。
張海山回頭對馮醫生說:“吃飯就改日了吧,我們早點趕回去,早點熬上藥。”
那句徹底不用打針的話讓誌平和父親激動萬分,誌平問馮醫生今天開始就不打針了?語氣像是堅定的,又像是疑惑不定的。馮醫生肯定地回答:“是的是的,今天就不打針了。”
千恩萬謝的父子倆告別馮醫生,一路輕快的騎車回家了。崎嶇山路跟來時的路一樣,但張海山覺得比來時有力氣多了,兩腿不停的蹬,一直不累。
回到家時已是下午三點多了,母親馬上去廚房做飯,中午母親一個人啥也沒做,隻吃了早上剩下來的餅子。買的兩條鯽魚早已清洗幹淨,就等晚上回來紅燒。
母親一邊低頭做飯,一邊聽父親在興奮地說著一路的見聞,如何找到馮醫生的家,又如何見到馮醫生,馮醫生又說了哪些話,父親都一一說給母親聽。
父親把激動喜悅的心情,一絲不錯的傳達給母親,母親滿麵春風的忙著做飯,感覺這一年遭受的受的苦難終於走完了。想到那些深夜裏哭泣的時候,哎!母親歎息了一聲,她甚至有些慚愧,覺得自己太脆弱了。
父親按照馮醫生說的開始煎熬草藥,母親忍不住仔細看,大多不認識,隻有玉米須是確認的。誌平疑惑地說這也能治病,母親卻高興地說:“玉米須是的呀!往年在生產隊時,魏書記家就熬這個給他老父親喝,老人家也是這個病,也活了七個多歲。”
這仿佛是一個佐證,玉米須也是降糖的藥材呢,父親把草藥用清水衝洗幹淨後,用砂鍋熬起來,誌平看到煤氣灶上藍色的火焰舔著黑乎乎的砂鍋。他就心感覺鍋裏的藥材在沸騰,釋放著藥性,等會他就喝一口下去,讓藥材像精靈一樣在他身體裏穿行,最終找到胰腺壞死的部位,不停地喚醒沉睡許久的胰島。終於有一天胰腺像是睡了一覺似的,伸著懶腰打著哈欠醒來,誌平的血糖立馬就恢複正常了,隨時隨地的想測就測,數值永遠在6上下,這是誌平夢寐以求的理想狀態喲!
現在終於讓誌平完全擁有了,他像是錯過了許多美食,錯過了許多美麗的女孩和美好的時光,現在他再也不會錯過任何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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