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牆的少年，毫無反應。
    沈元薇知道，對自閉症患者要多一點耐心，於是她放慢語調，又說了一遍。
    幾秒後，少年撞牆的頻率，慢了下來。
    他明顯已經聽到了沈元薇的話，可拒絕跟人溝通的他依舊背對著沈元薇，將不理睬的態度進行到底。
    沈元薇繼續用溫柔的毫無攻擊性的嗓音，輕輕哄這個少年。
    “王爺，那些人是騙你的，人死了不會投胎轉世，人死了隻會腐爛，隻會發臭長出蟲子，根本就不可能投胎轉世的。”
    “你若是把自己撞死了，就再也活不過來了，你會永遠失去你娘和你哥哥，你再也無法回到他們身邊，你會一個人躺在黑漆漆的棺材裏，沒有一個人陪你，就算你想見娘親想得都哭了，你也無法推開棺材，你會永遠被困在那裏麵，再也出不來……”
    “不光你找不到娘親，你的娘親也不能找到你，她會為了你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她會哭著喊她的阿佑，喊一輩子都沒有人能回答她……”
    “王爺，你若心疼你哥哥心疼你娘親，那你就不能死，你娘最愛的就是你了，你若是離開了她，她會跟你一起死的。”
    少年雖然依舊沒有回應沈元薇，可他撞牆的頻率又慢了些。
    沈元薇見少年勉強聽進去了，又笑著哄——
    “王爺，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你哥哥很快就會有自己的小孩子了，你娘很快就會有孫子了，不用你去死，他們也能有自己的孩子和孫子。”
    “以後啊，你娘你哥哥再也不會哭了，他們會很開心，天天衝你笑……”
    “王爺，你想不想知道你哥哥的小孩子長什麽模樣？”
    “你想不想看看，你哥哥的小孩子是長得像你哥哥，還是像你這個小叔叔？”
    “隻要你好好活著，你可以親眼看著那個小孩子出生，你高興了就去撓撓他小臉蛋拉拉他小手指，聽他對你笑，你不高興就讓你哥哥把他抱走別煩你……”
    “從今以後啊，這個世上又多了一個人愛你，他吃到好吃的會偷偷藏起來給你留著，有好東西會跑來送給你，他會陪你好多年，他會一輩子照顧你……”
    瑞王撞牆的動作，終於停下來。
    他木呆呆地站立幾秒，然後遲鈍的緩緩轉身望向沈元薇。
    他是個很俊美的少年。
    他有烏黑秀氣的眉，狹長冷峻的丹鳳眼，他的五官堪稱完美，好看得要命，可他的肌膚卻是一種病態的白，他的眼睛透著無機質的冷，當他看過來時，一股子不像人間的陰寒撲麵而來。
    尤其是此刻，他蒼白的臉上蜿蜒流淌著幾道鮮血印子，病態的白和極致的腥紅讓他顯得頗為嚇人，被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那種沒有感情的冰冷感讓沈元薇背脊發毛。
    沈元薇心裏一慌，將要後退之時，卻聽到那少年的心聲顫抖著說，“女的，她是女的，阿佑害怕，阿佑好怕……”
    沈元薇驚訝地睜大眼睛。
    她還覺得這少年陰鬱可怕呢，結果，這少年竟然也在偷偷害怕她？
    她有些想笑，她不後退了，她盯著少年的眼睛。
    少年強撐了幾秒，就慌忙低下頭去，害怕與她有眼神接觸，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張開又合上，飛快張合顫抖。
    沈元薇看了眼他的手。
    自閉症孩子，常伴隨蝴蝶手的症狀，他們感到焦慮、不安、害怕或者興奮的時候，就會無意識出現這種情況。
    沈元薇不想驚嚇到這個病人，她立刻往後退了兩步。
    “王爺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你若是怕我我就往後退，你看我退到這兒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再退兩步好不好？”
    瑞王遲鈍的慢慢抬起頭，看了一眼沈元薇。
    自閉症的人不太敢跟別人有目光接觸，他隻敢看沈元薇的口鼻。
    目光落在沈元薇嫣紅的嘴唇上，麵無表情的他，心裏又有聲音突兀地說，“好紅，會吃人，她是來吃我的嗎？”
    “……”
    沈元薇聽到這心聲，愣住了。
    她順著瑞王的視線垂眸看，下意識抬手摸向自己的嘴唇。
    會吃人？
    她明明是櫻桃小嘴，怎麽被這王爺說得跟血盆大口似的？
    再說她嘴唇也不紅啊，先前在房裏，唇脂都快被蕭淩昭吃完了吧？
    沈元薇一邊擦拭嘴唇，一邊盯著瑞王。
    這王爺不光自閉，還恐女，如此害怕女子的紅唇，又如此害怕女子來吃他，他是不是以前被嘴唇很紅的女子……猥褻過？
    將唇脂擦拭得一點不剩，沈元薇這才微笑望著瑞王。
    “不紅了吧？我不吃人，人多難吃啊，豬牛養上十年肉質都又柴又硬了，人都養了幾十年了，怎麽會好吃呢？”
    瑞王眼睫顫了顫。
    一雙黑眼睛盯著沈元薇不再嫣紅的嘴唇，遲鈍地反應了好半晌，他心裏才有一個聲音說。
    “腦袋痛，要暈了，摔下去能不能把她砸成肉泥？”
    “……”
    沈元薇瞳孔微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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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這小少年好像也沒那麽澄澈單純，他心眼是不是有點壞啊？好好的幹嘛要把別人砸成肉泥？
    看著瑞王身子搖晃著往前傾，沈元薇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後退，然後選擇了上前張開胳膊。
    “來，你來，你瘦得跟個鴉片鬼一樣，還想把我砸成肉泥，我怕你沒那麽大的本事。”
    瑞王看著忽然靠近了一步的沈元薇，本想砸死人家的他卻被人家嚇得往後猛退！
    他像隻壁虎一樣將身子緊緊貼著牆壁，連臉頰都貼在了牆壁上，有東西依靠的他這才找到了安全感，扭頭慢吞吞望著沈元薇。
    他依舊不敢跟沈元薇眼神接觸，他盯著沈元薇的耳朵，心裏有聲音說。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她要是敢過來碰我，我就拔頭上的發簪往她耳朵裏紮！我從她左邊紮進去，再從她右邊耳朵鑽出來！”
    “她會叫很大聲吧？那，真的會很吵，她會吵到我的。”
    “……”
    沈元薇不可思議地望著這個心聲清潤動聽好像格外單純的小少年。
    這單純個屁啊，分明是個瘋子。
    人家隻是靠近他他就要拿發簪把人家耳朵捅個對穿，人家慘叫，他居然還嫌人家吵到他了？
    自閉症的患者果然是理解不了別人的情緒，果然是沒有同理心的。
    可是一想到他恐女，沈元薇又皺起眉頭。
    這十八歲的小王爺如此殘暴，是不是真的被人傷害過？一個不會說話不會表達又長得如此俊美好看的病人，是很容易被人傷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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