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是被雨水敲打窗欞的聲音驚醒的。她茫然地望著頭頂煙青色的帳子，鼻端縈繞著若有若無的檀香，掌心撫過繡著纏枝蓮紋的錦被——這分明不是自己那個堆滿泡麵桶的出租屋。
    "表姑娘可算醒了。"梳雙髻的丫鬟端著銅盆進來，碎玉般的嗓音驚得她猛然坐起。通過菱花鏡，葉蓁看到張陌生又清麗的麵容，眉間綴著粒朱砂痣。原來她穿成了竇昭早逝生母趙穀秋的遠房侄女，因父母雙亡前來投親。
    雨絲斜織的清晨，她第一次見到竇昭。十四歲的少女立在廊下喂雀兒，藕荷色襦裙被風吹起漣漪，轉頭時眼底碎冰般的戒備刺得人心口發疼。"蓁表姐既來了，便隨我去田莊住些時日罷。"她將銀匙擲回青瓷碗，清脆聲響驚飛了簷下麻雀。
    馬車顛簸三日才到田莊。葉蓁蜷在車廂角落，透過紗簾望見騎棗紅馬的黑衣少年。雨水順著他的眉骨滑落，腰間鎏金錯銀的佩刀在陰雲裏泛著冷光——正是前世手刃竇昭夫君的宋墨。馬蹄踏碎水窪時，他忽然轉頭望來，琥珀色瞳孔映著她慌亂扯下簾子的模樣。
    "姑娘仔細燙。"廚娘端來薑湯時，葉蓁正蹲在灶台邊研究火折子。前世作為急診科護士的習慣讓她總想幫忙，卻次次鬧得雞飛狗跳。這日她偷偷用竹筒做成簡易聽診器，貼在竇昭胸口時被逮個正著。少女的匕首抵在她喉間，卻在聽到"心脈滯澀恐有鬱症"的診斷後驟然鬆手。
    梅子黃時雨的季節，宋墨扮作茶商借宿田莊。葉蓁隔著雨幕看他與竇昭立在廊下密談，玄色衣擺與藕荷色裙裾被風糾纏著翻卷。當夜她被異響驚醒，循聲摸到馬廄，卻見宋墨捂著滲血的左臂，腳邊躺著個繈褓。"葉姑娘若想活命..."他眸中殺意未褪，卻在看到她手中應急縫合包時愣住。
    蟬鳴聒噪的午後，葉蓁教竇昭用艾草驅蚊，少女突然握住她手腕："表姐可知，那日你給宋公子縫合傷口的樣子，像極了母親生前救過的遊方郎中。"她指尖冰涼，仿佛要透過皮肉觸摸某種真相。葉蓁望著廊下新掛的碧紗燈，突然想起原著中趙穀秋正是死於這個夏天。
    暴雨傾盆那夜，田莊闖入群黑衣死士。葉蓁被竇昭推進地窖前，瞥見宋墨的刀光劃破雨簾，血色順著溝渠漫成蜿蜒的溪流。當她舉著燭台爬出來時，正撞見宋墨將竇昭護在懷中，兩人濕透的衣衫緊貼著，在搖曳火光中蒸騰起白霧。他轉頭望來的瞬間，葉蓁手中燭淚滴在虎口，燙出個鮮紅的月牙。
    八月的蟬鳴裹著暑氣鑽進窗紗，葉蓁正搗著藥臼裏的三七根，忽聽得前院傳來馬匹嘶鳴。她沾著藥粉的手指挑起竹簾，正見宋墨扶著竇昭下馬，少女素白的裙角沾著泥點，鬢邊碎發被汗水黏在頸側——這是她們從真定縣施粥歸來的第三日。
    "表姑娘的止血散比回春堂的見效快。"宋墨將染血的帕子扔進銅盆，倚在藥房門框上打量她配藥。他玄色勁裝的袖口裂了道口子，露出結痂的箭傷，正是三日前流民暴動時替她擋下的。葉蓁低頭將藥瓶塞進他掌心，指尖觸到他掌紋裏未洗淨的血痂："宋公子若再逞強，下次縫合可要用繡花針了。"
    暮色四合時，竇昭捧著族譜來找她。燭火在少女眼底跳動："母親忌日將至，表姐可願同去京都？"泛黃的紙頁間，趙穀秋的名字旁赫然描著朱砂紅圈。葉蓁撫過自己眉間那顆痣，忽然記起原著中宋墨正是在趙夫人祭日當天，撞破定國公府冤案的線索。
    馬車行至涿州驛站那夜，葉蓁被夢魘驚醒。她赤著腳穿過回廊，卻見宋墨獨坐井台邊拭劍。月光順著他的劍脊流淌，在地麵割出冷冽的銀痕。"葉姑娘相信人死複生麽？"他突然開口，劍尖指著井中晃碎的月影，"我最近常夢見自己滿手血腥，站在堆滿屍首的院子裏。"
    葉蓁的羅襪被露水浸透，她蹲下身與他平視："若真有前世今生，宋公子如今握著劍的手，不正是在改寫命簿？"井水倒映著兩人交錯的影子，宋墨的佩劍"當啷"墜地，驚飛了簷上夜棲的寒鴉。
    行至保定府那日，她們在茶棚遇見個發高熱的小乞兒。葉蓁解下鬥篷裹住孩子時，沒留意竇昭驟然蒼白的臉色——那孩子頸後胎記與宋翰一模一樣。當夜投宿客棧，葉蓁端著湯藥推門而入，正撞見竇昭將匕首抵在昏睡的小乞兒喉間。
    "表姐可知，前世有個戴金鎖的嬰孩，讓我失去了母親？"燭火爆了個燈花，竇昭的聲音比刀刃更冷。葉蓁望著藥碗裏晃動的月影，突然想起原著中宋翰被調換的真相。她握住竇昭顫抖的手腕，將藥匙喂進孩子嘴裏："若這是定國公府的遺孤，殺了他，宋墨的冤屈就永沉海底了。"
    晨霧未散時，宋墨帶著暗衛匆匆趕來。他抱起仍在昏睡的孩子，指尖拂過那枚金鎖片上的"蔣"字紋樣，瞳孔猛地收縮。葉蓁將連夜繪製的疫區流民分布圖塞進他袖中："順著永定河往南，有個專收孤兒的慈幼局，局首娘子姓蔣。"
    馬車駛入京都那日，恰逢趙穀秋忌辰。葉蓁跪在靈堂燒紙錢時，聽見門外傳來宋宜春的怒斥。她透過孝幔縫隙望去，宋墨正將調查定國公案的密函摔在父親麵前，紙頁間飄落的，正是她昨夜悄悄夾進去的遼王私鑄兵器圖。
    銅盆裏的紙灰突然旋起，迷了葉蓁的眼。等她揉著眼角起身，發現竇昭站在廊柱陰影裏，手中握著本該供在靈前的和田玉簪——那是趙穀秋臨終前留給女兒的物件。少女將簪尖抵在她心口，聲音比簪頭的翡翠更涼："表姐究竟是誰？遼王的暗樁？還是宋公子的紅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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