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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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夜幕降臨,太倉城內依舊人人自危風聲鶴唳。
    雖然經過了幾次明軍和三宗弟子的巡守那令人窒息的感覺已經消退不少。
    不過一旦天黑除了有武藝的江湖人士便沒有人敢隨意在街上走動。
    海祟的謠言依舊弄的百姓人心惶惶,整個太倉好像被一團血霧籠罩。
    隨著墨色浸染天際,太倉城像一頭蜷伏的困獸,被濃稠的夜色牢牢鎖住。
    到了此刻早已被更深的恐懼吞噬——街巷間空無一人,連狗吠聲都銷聲匿跡,隻有風穿過屋簷的嗚咽,像無數冤魂在低聲啜泣。
    就在這時,城外的江水忽然翻湧起來。不是尋常的浪濤,而是帶著一股腥甜的、令人心悸的異動。
    水麵“咕嘟”作響,三團黑影破開漣漪,像水鬼般緩緩立在岸邊。
    那是三個身披草蓑、頭戴鬥笠的身影,身形矮壯如猿,鬥笠的陰影下,三雙眼睛泛著猩紅的光,
    像餓狼盯著羊群般掃視著城牆內的燈火——哦不,此刻的太倉早已沒有燈火,隻有無邊的黑暗,倒成了他們眼中最誘人的獵場。
    幾息之間,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城牆,嗅到了城內百姓壓抑的呼吸與顫抖的心跳。
    “平八那廢物,竟連條手臂都保不住。”
    中間那人忽然開口,聲音像砂紙磨過朽木,帶著倭語特有的生硬頓挫,語氣裏的鄙夷幾乎要溢出來。
    右側的身影重重一點頭,喉間發出嗬嗬的冷笑,眼神裏的不屑如同淬了毒的針。
    左側那人卻立刻換上諂媚的笑,用半生不熟的中原官話附和:
    “上衫大人神威蓋世!您這計策簡直神了——雖說沒傷著那些軍爺的筋骨,卻把城裏這些賤民嚇破了膽,如今連燈都不敢點了,哈哈哈!”
    “蠢貨!”
    上衫狩猛地轉頭,鬥笠下的猩紅目光刺向左側的漢奸,
    “若不是你們辦事拖遝,本大人何須親自蹚這渾水?”
    那漢奸嚇得一哆嗦,連忙躬身垂首,連大氣都不敢喘。另一個倭寇也斂了笑意,僵在原地。
    沉默幾息後,上衫狩才重新開口,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
    “記住,此次進城隻做兩件事:一是探清城內虛實,二是讓那些賤民的恐懼再深些。
    流言這東西,有時候比刀鋒更能殺人,明白嗎?”
    “嗨!”
    兩人齊聲應道,頭埋得更低。
    話音剛落,三人身上忽然泛起淡淡的灰光,那是一件鬥披衣物,像是裹了層薄冰,連月光落在上麵都被悄無聲息地吞噬。
    他們足尖在濕滑的泥地上一點,身形如鬼魅般縱起,
    掠過城牆時竟沒帶起半點風聲,隻留下三道模糊的黑影,像墨滴融入宣紙,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太倉城。
    而此刻,城內某處陰影裏,莫瀟、小米兒與柳昤雙早已換好行頭。
    三人斂聲屏氣,目光如炬,正盯著那三道潛入的黑影——魚餌已下,就等這幾條大魚咬鉤了。
    三個倭寇落在城角的陰影裏,動作輕得像貓。
    城頭巡邏的明軍甲胄鏗鏘,腳步聲明明近在咫尺,卻對眼皮底下的不速之客毫無察覺。
    上衫狩抬頭望去,隻見街巷縱橫如蛛網,卻家家閉戶,戶戶無聲,連門縫裏都透著死寂。
    他滿意地勾起嘴角,心中的傲慢像野草般瘋長:
    這般懦弱的族群,竟占著如此富庶的土地,簡直是天大的浪費!
    他帶著兩人往暗巷深處走去,草蓑下的手按在腰間的短刀上,猩紅的眼睛裏閃爍著狩獵的興奮。
    身後兩人亦步亦趨,目光警惕地掃過兩側的門窗,像兩條伺機而動的毒蛇。
    不得不說,他們身上那件鬥披著實詭異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卻能將身形藏得嚴嚴實實,
    隱在暗處時,竟與陰影融為一體,仿佛天生就該屬於這無邊的黑暗。
    看著眼前家家閉戶,夜無燭光的場景上衫狩滿意的點了點頭,在心中更是無比傲慢的想到
    “等到我神宮占領此處,這裏的一切一切都要付之一炬推倒重來!”
    念及此處上衫狩甚至直起來了不足五尺的身子大搖大擺的朝著暗巷中走去。
    身後兩人趨步跟上還時不時的看向周圍警戒。
    不得不說三個賊寇身上不知什麽材質做的鬥披竟然將他們的身形藏的極好。
    隱在陰暗處當真是遁藏無形,走過一座座房屋,幾人想要尋找可以下手的目標。
    忽然,上衫狩的目光在眼前那棟青磚小樓的雕花窗欞上停留片刻,鼻尖輕嗅著空氣中殘留的脂粉香,喉間發出一聲滿足的低吟。
    他抬手示意兩個手下靠近,用倭語低聲吩咐:
    “這戶人家瞧著富庶,方才那香氣定是女眷所有。你們從後牆潛入,我在正門接應。
    記住,動作要輕,先把那女的抓來,男丁……”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猩紅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殘忍,
    “留一個活口,天亮前丟到街心去,讓那些賤民看看,‘海祟’可不是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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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手下連忙點頭應是,正欲分頭行動,西側巷子突然爆發出一陣金鐵交鳴之聲!
    “鐺——!”
    那聲音清脆刺耳,帶著兩股截然不同的氣勢撞在一起,竟讓上衫狩三人腳下的瓦片微微震顫。
    他們皆是朧月中期混圓境中期)的武者,尋常打鬥根本入不了眼,可這突如其來的鋒芒卻像兩柄交錯的利刃,
    硬生生破開了夜色的沉寂,連他們身上的隱氣紗都泛起了細密的漣漪。
    “嗯?”
    上衫狩眉頭一皺,壓下心中的訝異,示意手下暫緩行動。
    三人貓腰伏在屋脊,借著瓦片的陰影朝西側望去。
    月光恰好斜斜照進巷中,將兩道纏鬥的身影勾勒得清晰分明——
    左側的男子約莫二十三四歲,一身灰撲撲的短打沾滿汙漬,褲腳被利刃劃開幾道口子,露出的小腿上虯結著結實的肌肉。
    他左臉有道從眉骨延伸到下頜的刀疤,此刻正隨著咬牙的動作微微抽搐,更添了幾分凶悍之氣。
    最顯眼的是他手中那柄鏽跡斑斑的環首刀,刀身厚重,每一次劈砍都帶著破風的呼嘯,
    招式大開大合,卻透著一股市井搏殺的狠戾,正是喬裝後的小米兒。
    對麵的女子瞧著不過十六七歲,粗布襦裙上沾著泥點,裙擺被刀風掃破,露出一截白皙卻沾著擦傷的腳踝。
    她頭發散亂,幾縷濕發貼在汗津津的臉頰上,鼻尖泛紅,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此刻正死死瞪著對麵的男子,手中一柄狹長的短劍舞得飛快,招式刁鑽,專往男子的破綻處鑽,正是柳昤雙。
    “狗賊!還我爹爹的藥錢!”
    柳昤雙一聲厲喝,短劍直刺小米兒心口,聲音裏帶著哭腔,卻藏不住眼底的銳利。
    小米兒側身避過,環首刀橫掃而出,逼得她不得不回劍格擋。
    “當”的一聲脆響,兩人各退三步,腳下的青石板被震出細密的裂紋。
    “臭娘們瘋了不成?不過是欠你幾文錢,至於追得老子像喪家犬嗎?”
    他啐了口帶血的唾沫,刀疤扭曲著,語氣又急又狠,
    “有本事去搶那些穿錦緞的,跟老子一個窮光棍較什麽勁!”
    “你偷的是救命錢!我爹爹還躺在床上等死!”
    柳昤雙眼眶通紅,短劍再次刺出,招式比剛才更急,卻故意露出了左肋的破綻,
    “今日不殺你,我江春誓不為人!”
    兩人刀來劍往,罵聲不絕。
    刀光劍影在月光下交織,時而碰撞出火星,濺在牆角的青苔上,滋滋作響。
    那股狠戾之氣不似作偽,倒真像積怨已久的散修在拚命。
    屋頂上的三個倭寇看得直冷笑。
    “哼,中原的江湖人,果然是一盤散沙。”
    右側的手下用生硬的官話說道,語氣裏滿是不屑,
    “都這時候了還在自相殘殺,真是愚蠢。”
    左側的漢奸也跟著附和:
    “上衫大人英明,這些散修隻顧著窩裏鬥,哪曉得吾等潮皇神宮的強大?等咱們大軍一到,這些人還不是任咱們宰割?”
    上衫狩沒說話,鬥笠下的眼睛卻眯了起來。他瞧得仔細,那男子的刀看似雜亂,實則每一刀都護住了要害;
    那女子的哭腔雖真,握劍的手卻穩如磐石。
    但轉念一想,中原的散修本就良莠不齊,有幾分自保的本事卻心胸狹隘,為了幾文錢打起來也不足為奇。
    “正好。”
    上衫狩嘴角勾起一抹陰狠的笑,用倭語說道,
    “等他們兩敗俱傷,把那個女的抓來,男的殺了。一個活口,足夠讓那些賤民再恐慌幾日了。”
    兩個手下連忙點頭,正欲起身,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還夾雜著士兵的吆喝:
    “巡邏了——都給老子警醒些!”
    聲音由遠及近,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能到這巷口。
    上衫狩臉色微變,隱氣紗雖能隱匿身形,卻擋不住聲音。
    若是被巡邏兵撞見,雖能脫身,卻會打草驚蛇。
    他死死盯著巷中纏鬥的兩人,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最終還是想要放棄動手的念頭。
    上衫狩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短刀上,腳尖微微發力,正欲帶著手下縱躍撤離,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巷中那女子忽然頓了一下。
    柳昤雙飾演的江春像是忽然察覺到了什麽,握著短劍的手猛地一頓,
    趁著小米兒揮刀逼來的間隙,飛快地朝他遞了個眼色——那眼神裏沒有殺意,反倒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暗示。
    小米兒何等機敏,幾乎在眨眼間便心領神會。
    他故意賣了個破綻,環首刀劈出的角度偏了半寸,露出了胸口的空當。
    “就是現在!”
    柳昤雙低喝一聲,眼中忽然爆發出驚人的光芒,原本看似慌亂的腳步猛地踏前半步,手中的短劍像是毒蛇出洞,
    “噗嗤”一聲刺穿了小米兒的胸口!
    “呃……”
    小米兒悶哼一聲,臉上的凶悍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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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頭看著胸前的劍刃,鮮血順著傷口汩汩湧出,染紅了灰布短打。
    “你……”
    他抬起頭,指著柳昤雙,嘴唇翕動著,像是想說什麽,最終卻隻化作一聲嘶啞的罵聲,
    “毒婦……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話音未落,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晃了晃,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雙眼圓睜,再也沒了聲息。
    柳昤雙看著倒在地上的“屍體”,胸口劇烈起伏著,像是耗盡了全身力氣。
    她踉蹌著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短劍“當啷”一聲掉在一旁,雙手抱著膝蓋,肩膀微微顫抖,竟真的哭了起來,哭聲裏滿是後怕與脫力。
    屋頂上的三個倭寇都愣住了。
    “這……”右側的手下剛想說什麽,卻被上衫狩按住。
    上衫狩的眼睛死死盯著巷中,鬥笠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貪婪的笑。
    他原本覺得事有蹊蹺,可這突如其來的反轉太過逼真,那男子胸口的鮮血、倒地的姿態,還有女子脫力的模樣,都看不出半分作假。
    “機會!”
    上衫狩低聲道,
    “這女的已經沒力氣了,抓起來就走!”
    兩個手下也反應過來,正欲縱身躍下,遠處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甚至能聽到士兵甲胄碰撞的脆響——巡邏隊離巷口隻剩數十步了!
    “該死!”
    上衫狩低罵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焦躁。
    就在這時,巷中的柳昤雙像是聽到了巡邏聲,猛地抬起頭,臉上露出驚慌之色。
    她連掉在地上的短劍都顧不上撿,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踉蹌著朝巷子深處跑去,轉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跑了?”
    左側的漢奸急道。
    上衫狩看著空蕩蕩的巷口,又看了看地上的“屍體”,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抓不到活口,這具屍體雖也能製造恐慌,卻終究差了些意思。
    “撤!”
    他咬了咬牙,正欲下令離開,目光卻忽然被巷子拐角處的一個草席堆吸引。
    那草席是隨意搭在牆角的,看著像是乞丐用來遮風擋雨的窩棚,在夜色中毫不起眼。
    可剛才那女子跑過的時候,草席似乎被風卷動了一下,露出了底下藏著的一角破衣。
    “嗯?”
    上衫狩眉頭一挑,鬼使神差地朝著草席走了過去。兩個手下雖不解,卻也連忙跟上。
    他抬手掀開草席,裏麵果然蜷縮著一個人。
    那是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小乞丐,渾身裹在一件看不出原色的破棉襖裏,頭發像一團亂草,臉上沾滿了泥汙,隻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睜得大大的,滿是驚恐。
    他看到上衫狩等人,嚇得渾身發抖,牙齒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響,連動都動不了,隻能往牆角縮,像隻受驚的兔子。
    遠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士兵的吆喝已經清晰可聞:
    “前麵是什麽人?站住!”
    上衫狩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抓不到那女子,抓個小乞丐也行!反正都是用來製造恐慌的,活口就行!
    他再也顧不得多想,猛地探出手,像鷹爪般抓向莫瀟的後頸,
    動作又快又狠,顯然是想一擊製敵,帶著人立刻撤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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