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舍生取義,睚眥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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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瀟伏在石窟下方的藤蔓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死死扣住粗糙的藤皮。
頭頂石窟門口的兩個金牌守衛如兩尊鐵塔,黑色勁裝下的肌肉緊繃,手始終按在刀柄上,
銀線繡成的海浪紋在火光中明明滅滅,像隨時會噬人的獠牙。
他們的呼吸沉穩,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掃視著下方每一寸陰影,連鍾乳石滴落的水珠都逃不過視線。
莫瀟喉結微動,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真氣在掌心悄然凝聚。
他側耳聽著溶洞深處傳來的“哢噠”骨響,借著這聲掩護,屈指對著三丈外一塊突出的尖石彈去。
“篤”的一聲悶響極輕,卻像石子投進靜湖,瞬間打破了石窟附近的凝滯。
“什麽人?”
左側守衛猛地低喝,拔刀的瞬間,刀鞘摩擦發出“噌”的銳響,寒光在他眼中乍現。
另一個守衛也立刻轉身,兩人呈犄角之勢,腳步踏在石地上發出沉重的“咚咚”聲,朝著聲源處走去,腰間的金牌碰撞,發出細碎的金屬聲。
莫瀟趁機如壁虎般從藤蔓上滑下,落地時腳尖點在一塊凹陷的石縫裏,連灰塵都未驚起。
他迅速扯下身上打滿補丁的破衣碎片,又從岩壁上掰下一塊邊緣鋒利的山石——石麵還沾著幹涸的暗紅血漬,是之前囚徒掙紮時留下的。
他用布條將山石纏了三層,留出一截長約尺許的布帶,手腕一甩,
布條精準地纏在轉角處一根斜生的石筍上,山石懸在半空,離地麵僅半尺,輕輕晃動著。
做完這一切,他退回陰影,目光緊盯著石窟門口。
那兩個守衛在尖石旁查探片刻,隻看到滿地碎石,其中一人啐了口唾沫,用倭語罵了句髒話,轉身往回走。
就在他們即將回到原位的刹那,莫瀟猛地運轉徐嘯天陽步,身形驟然化作一道淡影,
足尖在濕滑的岩壁上連點數下,如踩在平地般輕盈,掀起的氣流甚至沒吹動石窟門口的幕布一角。
剛入石窟,一股濃烈的腥甜與腐臭交織的氣味便撲麵而來,比血池的味道更甚。
石窟內比外麵看起來更寬敞,光線昏暗,隻有角落燃著幾盞油燈,燈芯“劈啪”作響,將影子拉得奇形怪狀。
正中央的空地上,畫著一個巨大的血色陣法,與血池邊的符文相似,卻更加繁複詭異,
陣眼處殘留著未幹的暗紅液體,顯然剛用過不久。
陣法周圍散落著不少白骨,有的指骨還保持著彎曲的姿勢,像是死前經曆了極大的痛苦。
而那黑袍人正坐在陣法旁的石凳上,手裏捧著一顆鮮活的心髒,猩紅的血順著他的指縫滴落,在地上匯成小小的血窪。
他周身的黑霧湧動,一股藍中帶黑的真氣從掌心冒出,緩緩包裹住心髒。
那顆心髒在真氣的浸染下,竟開始微微蠕動,表麵浮現出細密的黑紋,原本鮮紅的顏色漸漸變得暗沉,像被墨汁浸透。
黑袍人發出一聲滿足的低歎,張開嘴,將那顆異變後的心髒整個吞了下去。
他喉結滾動,嘴角溢出一絲黑血,周身的黑霧卻驟然濃鬱了幾分,氣息也隨之暴漲,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邪異感。
莫瀟躲在入口處的陰影裏,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強忍著才沒吐出來,眼神卻冷得像冰,攥緊的拳頭幾乎要捏碎。
“混賬!若不是……老子一劍攪碎你!”
莫瀟心中暗罵道,他能感覺到吃下心髒的這個黑袍人身上修為強了一分,大概到了破空境初期。
黑袍人吃完心髒,又閉目調息了片刻,才緩緩起身,走向石窟內側。莫瀟趁機打量四周:
左側靠牆處堆著十幾個黑布包裹,鼓鼓囊囊的,隱約能看到布下露出的白骨;
右側則擺著一張巨大的石案,案上除了筆墨紙硯,最顯眼的就是那張太倉州地圖。
地圖攤開著,羊皮材質,邊緣已經泛黃,上麵用朱砂圈了幾個紅點,
分別標注著“碼頭”“西城門”“糧倉”等字樣,旁邊還用倭語寫著小字,似乎是標注的兵力部署。
紅點旁還畫著扭曲的海獸圖案,顯然是計劃中要重點攻擊的地方。
石案一角還堆著一疊書信,信封上的火漆已經裂開,露出裏麵的信紙邊角。
莫瀟心中一動,這定是關鍵所在。
他耐心等待著,油燈的光暈在石壁上晃動,時間一點點流逝。
直到子時過半,黑袍人打了個哈欠,走向石窟深處的屏風後,很快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莫瀟這才如狸貓般從陰影裏滑出,腳尖點地悄無聲息。
他不敢動用太多真氣,隻在指尖凝聚起一縷微弱的盈白色光芒,剛好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
他先走到地圖前,湊近了仔細看那些紅點。
碼頭旁用倭語標注著“海獸潛伏”,西城門寫著“ 投放點”,
糧倉則畫著個燃燒的火焰圖案。這些標記簡單卻致命,顯然是潮皇宮的核心計劃。
莫瀟皺著眉頭,他雖然對於那些倭語看不懂,但是並不妨礙他在心中推演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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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狼子野心的潮皇宮!”
接著,他的目光落在那疊書信上。拿起最上麵一封,拆開一看,裏麵的字跡歪歪扭扭,
是用生硬的中原話寫的,開頭便是“李大人親啟”。
拆開後,信紙是上好的宣紙,字跡卻諂媚得令人作嘔:
“聞上仙需童男童女各二十,已備妥,今夜三更送往後山密道,望上仙遵守約定,保我張家平安。”
落款是“太倉鹽商張霖”。
莫瀟指尖冰涼,又拿起一封,信封上寫著“縣太爺親啟”,裏麵竟是倭寇與縣令的約定,
承諾破城後將城中半數財富給他,還附了一張銀票的拓印,數額大得驚人。
莫瀟氣得渾身發抖,又接連拆了幾封,發現裏麵竟涉及好幾個本地富商和官員的名字,
有的提供糧草,有的傳遞情報,甚至還有人幫忙掩蓋掠走百姓的蹤跡。
他強壓下怒火,隨後將每一封投敵的書信撕下帶有名字的一角又和其中一封涉及官員通敵的書信揣入懷中,作為鐵證。
做完這一切的莫瀟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珠都渾然不覺。
那些官員富商的名字——張萬霖、縣令王坤、綢緞莊劉老板……一個個刻在了莫瀟心裏,
布料摩擦皮膚,帶來一陣冰涼的觸感,卻壓不住他心頭的滾燙——這些人,竟為了一己私利,置滿城百姓於不顧!
在最後一封信裏,他終於找到了那個巨大的陰謀。
信中提到,潮皇宮從海外尋來一種“蝕氣散”,無色無味,卻能快速瓦解武者體內的真氣,專門用來對付中原武者。
他們計劃在大戰時,將藥粉混入水源和空氣,再讓豢養的海獸在城中製造混亂,趁機掠走更多生民,既用來修煉邪功,又能動搖軍心。
莫瀟將所有信息牢記於心,不敢再多耽擱。
他轉身想退,卻不小心碰掉了案上的一支毛筆,“啪嗒”一聲輕響在寂靜的石窟裏格外刺耳。屏風後的呼吸聲瞬間停了!
莫瀟心頭一緊,立刻矮身躲到石案下。
片刻後,黑袍人沒發現異常,翻了個身,呼吸聲再次響起。
他這才鬆了口氣,悄悄起身,運起身法隱於石窟頂部的石壁凹陷處。
隨後,他屈指一彈,一道微弱的劍氣破空而出,精準地切斷了轉角處的布條。
“咚”
的一聲,山石掉落在地。守在石窟門口的兩個護衛立刻被吸引,又一次朝著聲音處走去。
就在這轉瞬之間,莫瀟如離弦之箭般躍出石窟,順著粗藤滑下小平台,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中。他一路疾行,
避開巡邏的倭寇,很快回到了牢房附近,隱在陰影裏,看著那些麻木卻仍存一絲希冀的臉龐,心中暗下決心:
情報已得,接下來,該救人了!
而牢籠之中的老艄公也在陰影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心中一喜。
“莫小子得手了。”
可莫瀟接下來的行為卻讓他心中一緊。
“莫小子……這是要救我們?不行!!這樣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老艄公當即有些著急,但很快一個想法從他心中冒出。
莫瀟的指尖剛觸到鐵鎖的鏽跡,就見老艄公正用僅剩的右臂撐著地麵,一點點往牢籠外側挪。
他的左褲管空蕩蕩地掃過石地,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老人每挪一寸,都像耗盡了全身力氣,枯瘦的肩膀劇烈起伏,
喉嚨裏發出風箱般的喘息,卻始終死死盯著牢門外那道模糊的黑影。
當看清那是莫瀟時,老艄公渾濁的眼珠裏驟然迸出光來,像瀕死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他幹裂的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隻是朝著莫瀟拚命招手,另一隻手在柵欄上急促地敲著,
指節撞在木頭上,發出“篤篤”的輕響,在死寂的通道裏格外揪心。
莫瀟的心猛地一縮 見老艄公這副模樣,終究還是放輕腳步靠了過去,聲音壓得像風中的蛛絲:
“老爺子,情報已經到手,等下我去找船並且製造混亂,帶你們離開。”
“別管船!”
老艄公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唾沫裏混著暗紅的血,
“洞口上方……山壁縫裏……黑布蓋著東西……說不定是那毒……”
他的手緊緊攥著柵欄,指腹摳進木頭的裂縫裏,
“快去看看……晚了就來不及了……”
莫瀟看著他急切的眼神,想起老人這些天在牢裏記下的細節,從未有過半點懷疑。
他重重一點頭,指尖在柵欄上輕輕一觸,像是在承諾:
“您等著,我去去就回,一定帶所有人出去。”
老艄公連連點頭,看著莫瀟轉身的背影,嘴角那抹被皺紋掩蓋的笑意突然變得清晰,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決絕。
他緩緩鬆開抓著柵欄的手,掌心已被木刺紮得血肉模糊。
莫瀟運起徐嘯天陽步,身影如青煙般掠向洞口方向。
山壁上方的藤蔓濕滑如蛇,莫瀟撥開垂落的藤條,指尖觸到的隻有冰冷的岩石和積年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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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細搜遍了每一處凹陷,甚至撬開幾塊鬆動的石板,除了幾隻受驚的蝙蝠撲棱棱飛起,哪裏有什麽黑布遮蓋的物件?
“不對……”
莫瀟猛地轉身,心髒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老艄公從未騙過他,除非——
震耳的罵聲突然從牢房方向炸開,撕破溶洞的死寂。
老艄公猛地直起佝僂的背,朝著牢門外那片黑暗,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起來:
“狗倭寇!畜生!你們不得好死!”
是老艄公的聲音!嘶啞卻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道,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裏咳出來的血!
莫瀟瘋了般往回衝,真氣在體內狂湧,帶起的氣流掀動了石壁上的積灰。
他拐角處隱於上方石壁上,可眼前的景象讓他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就看老艄公聲音像破鑼般在溶洞裏回蕩,震得通道頂上的水珠“滴答”落下。
正在巡邏的竹蓑麵具守衛聞聲而來,
黃眼珠裏的戾氣瞬間翻湧,他一腳踹在牢門上,柵欄“嘎吱”作響:
“老東西,找死!”
老艄公非但沒怕,反而將半個身子探向柵欄外,唾沫星子混著血沫噴在守衛臉上:
“有種殺了老子!老子就算化作厲鬼,也要啃你們的骨頭!”
他的聲音越來越響,帶著泣血般的悲憤,
“你們掠我同胞,食我骨肉,天打雷劈的畜生!”
守衛被罵得雙目赤紅,猛地拔出短刀,刀身泛著暗紅的光,映出老艄公毫無懼色的臉。
“哢嚓——”一聲脆響,比骨頭斷裂更刺耳,老艄公的左臂竟被生生砍斷!
鮮血如噴泉般湧出,濺在柵欄上,染紅了老人的破衣,也濺在守衛的麵具上。
老艄公卻像沒感覺到疼,僅剩的右手死死攥住柵欄,喉嚨裏發出困獸般的嘶吼,
竟用肩膀頂著柵欄,硬生生往前撞去。
“我撞死你這畜生!”
“砰”
的一聲悶響,守衛被撞得後退半步,隨即暴怒地抬腳,隔著柵欄狠狠踹在老艄公胸口。
老人像個破布娃娃般摔在牢內,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口中湧出大口鮮血,染紅了身下的石地。
可他掙紮著,竟又用右臂撐著地麵爬了起來,半邊身子都浸在血裏,卻依舊昂著頭,含糊的罵聲從血沫裏擠出來:
“倭寇……必亡……”
這一聲,像驚雷劈在囚徒們心上。旁邊牢房裏,那個胸口帶傷的少年突然嘶吼著撲向柵欄,指甲深深摳進木頭裏,
哪怕被刺得鮮血淋漓也不肯放;
抱著孩子的婦人將孩子塞進旁人懷裏,用頭去撞柵欄的木柱,額頭撞出個血窟窿,
血順著臉頰流進嘴裏,她卻笑得淒厲:
“拚了!跟他們拚了!”
原本麻木的囚徒們像是被喚醒了,紛紛用身體撞擊牢門,
用牙齒啃咬柵欄,嘶吼聲、哭喊聲、木頭斷裂聲混在一起,震得通道頂上的鍾乳石都在簌簌發抖。
“吵死了!”
一個陰冷的聲音從通道盡頭傳來,金牌護衛緩步走來,腰間的金色鬼頭牌在火光下泛著冷光。
他掃過暴動的牢房,眼神像淬了毒的冰,落在老艄公身上時,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
“打開牢門,把這老東西拖出來,讓神寵再嚐嚐活人的滋味。”
守衛獰笑著去開鎖,鐵鎖“哢噠”一聲彈開的瞬間,牢內突然伸出數隻血手,死死拽住他的胳膊!
守衛猝不及防,剛要運起掌心的暗紅光暈,胸口卻猛地一涼——老艄公不知何時抓起了地上那片莫瀟留下的石片,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鋒利的邊緣狠狠捅進了他的心口!
“狗賊!嚐嚐這個!”
老艄公嘶吼著,石片在他掌心硌出深深的血痕,
“這是你欠我們的!”
守衛瞪大了眼睛,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身體軟軟地倒下去。
“反了!”
“八嘎!!”
金牌護衛眼神驟冷,拔刀的瞬間,囚徒們已順著門縫擠了出來。有人搶過掉落的短刀,有人抱著他的腿死死咬住,
哪怕被刀刃劃開肚子,腸子流出來,也不肯鬆口。一個少女抱著他的胳膊,用牙齒狠狠咬下去,嘴角沾滿了鮮血,眼神卻亮得驚人。
而那金牌護衛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凶光緩緩的舉起了屠刀……
莫瀟在暗處瞪的睚眥欲裂,身上的劍意幾乎要暴動而出。
他已經準備不管不顧的出手了,可或許是感應。老艄公隔了幾丈的眼神,卻壓在了莫瀟的心神之上。
“老爺子………”
莫瀟的嘴唇已經被咬出血來,他能讀懂那眼神的意思——讓他不許動手!!
他如何不知道老艄公的意思,他們想要舍生取義,用主動的暴動引起倭寇的注意,給自己更多離開的空間。
同時也徹底絕了他救人的心思,畢竟絕不能讓倭寇發現有人已經潛入進來了查探到了情報!
可麵對同胞在眼前被屠殺這樣的感覺讓莫瀟心如刀絞似萬箭穿心!!
“啊啊啊啊!!”
莫瀟扣入石壁之中心中瘋狂咆哮,眼睛已經瞪的通紅,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脖頸上青筋暴起,他拚盡全力壓抑住細節幾乎要溢散的真氣。
而倭寇猖狂的笑意和牢籠之中淒厲的慘叫聲在他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一盞茶的時間對於莫瀟來說比世間最殘酷的刑罰都要煎熬。
那倭寇不屑的甩了甩刀上的血,看著遍地屍體。
冷酷的招呼一個巡守的倭寇來,說了一句
“去準備一下,叫點人來將這些血食扔給神寵。”
說完就自顧自的離去,那倭寇守衛接了命令,叫人去了。
趁著這個空檔莫瀟瘋了似的的來到了牢籠內,隻見地上屍體遍地,殘肢頭顱血流成河,
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死不瞑目,目光之中的憤怒仍然揮散不去。
而老艄公靠在柵欄上,
僅剩的右手還保持著握石片的姿勢,頭顱卻緩緩垂落,嘴角那抹笑意凝固在血汙裏。
他衝過去的瞬間,看到老艄公腳下的石地上,用鮮血寫著兩個字,歪歪扭扭,卻字字泣血:
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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