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間日曆已經翻到了2019年12月。校園裏的柳樹掉光了最後一片細葉，光禿禿的枝丫在寒風中輕輕搖晃，像是無聲地記錄著時間的流逝。
    明汐背著電腦穿過小徑。寒風卷著幾片枯葉從她腳邊滾過，她不由得把脖子往圍巾裏縮了縮。這學期以來，她已經帶著編輯部的新人們完成了迎新晚會特刊、校運動會專題報道和校園十佳歌手大賽的全程跟訪。當初那六個青澀的新生，如今已經能在截稿日前夜和她一起熬夜改稿而不喊一聲累。
    “部長！”方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明汐轉身，看見她抱著一杯熱奶茶小跑過來，鼻尖凍得通紅。“給你，趁熱喝。”方諾把奶茶塞到明汐手裏，“最新一期的公眾號內容我已經寫好了。”
    明汐接過奶茶，溫熱透過紙杯傳到掌心。“辛苦了，寒假的車票買好了嗎？”她問道。
    “買好啦！”方諾蹦跳著說，“後天的票，一想到馬上就能回家吃我媽做的紅燒肉，我就......”她的聲音突然被樓道裏ed屏幕裏的新聞播報打斷。
    “......u漢市衛健委通報，近期發現多例不明原因fei炎病例，專家初步判斷為bingdu性fei炎，目前未發現明顯人chuan人證據......”
    明汐抬頭瞥了一眼新聞畫麵，穿著防護服的醫護人員在病房裏忙碌，鏡頭一晃而過。“最近天氣冷，流感高發期。”她隨口說道，又把注意力轉回稿件上，“對了，你回家前記得把采訪錄音筆還到辦公室。”
    “知道啦！”方諾滿不在乎地揮揮手，“部長你也太謹慎了。不過跟咱們中心主任比起來還差點。她最近不是說還要把所有電腦鍵盤都用酒精棉片擦一遍，說是預防流感。”
    明汐笑了笑，沒有接話。
    回到編輯部辦公室，另一個成員孟暢正戴著耳機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腦屏幕，手邊的鍵盤亮得反光。明汐把奶茶放在他桌上，他這才發現有人進來，摘下耳機。
    “部長，校稿馬上就好。”孟暢推了推眼鏡，“我剛看到新聞說u漢那邊有什麽fei炎，你說我們要不要加個內容提醒同學們注意防護？”
    明汐想了想，搖頭道：“算了，官方都說了沒有人chuan人，應該就是普通季節性流感。再說馬上就要放假了，大家心思早飛回家了。”
    孟暢點點頭，繼續埋頭工作。明汐走到窗邊，望著校園裏來來往往的人群。夕陽的餘暉給每個人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他們笑著，鬧著，討論著寒假計劃，絲毫不知一場風暴正在遠方醞釀。
    晚上九點，明汐鎖上編輯部辦公室的門，把最後一期內容已經交給了運營部的同學了，她終於可以安心放假了。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火車站誌願者群發出的消息：
    “聽說u漢那邊有怪病？我表姐在協和醫院實習，說最近收治了不少fei炎病人，症狀都很像......”
    明汐皺了皺眉，繼續往下看。
    有人說：“官方通報說是普通病毒性fei炎，不用太擔心吧。”
    對方有人回道：“希望如此。不過聽說華nan海鮮市場已經關了，搞得人心惶惶的。”
    明汐把手機放回口袋，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凝結成小水珠。路過的學生三三兩兩地討論著期末考試和假期計劃，沒有人談論u漢的新聞。她抬頭看了看夜空，星星很亮，一切如常。
    回到宿舍樓，歡聲笑語充斥了整個樓道。
    走廊電視下方的滾動新聞條無聲地滑過一行字：“u漢衛健委：不明原因fei炎病例增至27例，專家稱可防可控......”
    明汐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一秒，然後轉身向樓上走去。此時的她還不知道，這個寒假將會如此漫長，而下一次見到同學和編輯部的小夥伴，竟要等到來年蟬鳴時。
    這個寒假，明汐選擇到電影院兼職，她想著休息時可以免費看電影，工作也不是很累。
    臨近過年，大家都等著新電影上映，所以這幾天白班晚班都比較清閑。下午兩點，剛上班的明汐正站在櫃台裏擦拭著錢箱上的浮塵。
    值班經理匆匆從值班室走出來，臉上寫滿了無奈：“所有人聽著，馬上收拾個人物品回家！工資會按天數結算到工資卡。”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這場yi情比我們想象的嚴重得多，大家......都保重，什麽時候能複工等通知吧。”
    “晚班的人不用來了。”
    “這幾天都在家休息吧。”
    店長也在群裏發出了隱晦的通知。
    員工休息裏其他兼職的大學生們炸開了鍋。有人小聲嘀咕：“至於嗎？不就是個fei炎......”但更多人已經開始慌亂地收拾東西。
    明汐還想問一些問題，但看到值班經理憂心忡忡的表情，她沉默了。把晚班閉店的工作和最後一批觀影顧客的散場完成後，明汐回到更衣室，取下了剛戴上不久的工牌，放進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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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前她剛開始培訓，今天才第一天正式上崗。她剛才還聽到放映廳裏傳出的此起彼伏的笑聲。
    走出電影院，刺骨的寒風迎麵撲來。明汐把羽絨服的拉鏈拉到頂，遮住了半張臉。往日熱鬧的商業街此刻有些冷清，幾家店鋪也在匆忙拉下卷簾門。公交站台上，有的人戴上了口罩，有的人沒有戴，大家還和往常一樣隨意。
    公交車遲遲不來。明汐跺了跺凍僵的腳，打開手機瀏覽器。熱搜前十條全部與yi情有關：u漢封城全國確診571例口罩脫銷......
    明汐慶幸：還好自己所在的城市還沒有報出病例......
    明汐蜷縮在客廳的沙發上，電視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蒼白的臉上。新聞裏不斷攀升的數字像一把鈍刀，每天都在她心上緩慢地割著。
    播音員平靜的聲音與那些觸目驚心的數字形成詭異反差。
    手機屏幕亮起，是電影院工作群的通知。短短三天前，他們還在興奮地討論春節檔票房預期，現在群聊的最後一條消息是經理發的“影院無限期停業，大家各自珍重”。
    直到這時，明汐依然覺得不真實，這些已經發生在她身邊的防控一點都不真實，她仍然覺得這場yi情不會波及到自己以及自己的身邊......
    與此同時，電視新聞中的播報使手指懸在手機屏幕上方的明汐微微發抖。播音員的話像一記重錘砸在所有人胸口：“u漢自1月23日10時起暫時關閉離漢通道”。
    她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膝蓋不小心撞到了茶幾邊緣，疼痛卻仿佛隔著一層棉絮。發言人戴著藍色醫用口罩，身後的電子屏顯示著武漢地圖，火車站、機場、高速公路都被標上了刺目的紅色叉號。
    “隻進不出......”明汐喃喃重複著這四個字，突然想起班裏有同學老家是u漢的。她慌忙點開微信，發現大學班級群裏早已炸開了鍋。
    班主任於老師正所有人報告行蹤，尤其是要找出去往u漢的同學......
    “緊急通知：請所有近期1月10日後）去過u漢或與u漢人員有接觸的同學私聊我報備。學校需要統計相關信息，請務必如實上報。”
    明汐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班級群裏一片寂靜，沒有人回複。過了大約三分鍾，一條消息突兀地跳了出來：
    “於老師，我是李誌遠，我現在就在u漢老家。1月9號回來的，本來買了明天去成都的票，但剛才接到社區通知要居家隔離14天。”
    突然，小區外隱約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忽遠忽近，像一場噩夢的背景音樂。明汐握緊手機，指甲陷入掌心。她突然意識到，這場yi情不再是新聞裏遙遠的數字，而是真真切切地降臨在她身邊人的身上。
    明汐走到窗前，看見對麵樓裏有戶人家正在陽台曬被子，金黃色的陽光照在棉絮上，看起來那麽平常，那麽不真實。就在昨天，她還以為這隻是一場很快就會過去的流感。
    隨著yi情的加重，明汐和家人也陷入了搶購物資的人流中。
    明汐緊緊攥著母親的手腕，在超市擁擠的人潮中艱難前行。推搡間，她的後背已經滲出一層薄汗，口罩裏的呼吸變得濕熱而困難。貨架上的方便麵、罐頭、速凍食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購物車相互碰撞發出的刺耳聲響此起彼伏。
    明汐的媽媽趁機往購物車裏塞了幾包掛麵，低聲說：“快去冷櫃那邊。”
    走出超市時，天已經黑了。寒風卷著空塑料袋在停車場上空打轉，幾個沒搶到物資的人還在入口處徘徊，眼巴巴地望著正在拉下的卷簾門。
    回家的路上，街道異常安靜。偶爾駛過的出租車亮著“空車“燈，卻無人招手。
    明汐把買來的東西一件件消毒後放好，母親突然說：“忘了買酵母粉。”父親盯著新聞裏不斷跳動的數字，頭也不抬：“將就吧，反正也沒人會做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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