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玉振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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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白夜迷宮
純白的空間裏沒有影子。
陸文淵站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腳下踩著的地麵像是某種半透明的陶瓷,隱約能看到深處流動的青銅色紋路。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已經完全青銅化了,從指尖到手腕,皮膚變成了冷硬的金屬,紋路與那把殷墟出土的鉞一模一樣。
三十七個"自己"懸浮在周圍的空間裏,每一個都穿著不同年代的衣物,有的穿著八十年代的白襯衫,有的套著九十年代的皮夾克,還有幾個穿著考古隊的工裝。他們的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靈魂,隻剩下軀殼。
"展覽?"陸文淵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間裏回蕩,"你管這叫展覽?"
容器少年站在他麵前,右臉的陶瓷裂紋在無聲蔓延。它的左眼是青銅的,瞳孔裏刻著細密的饕餮紋,右眼卻是骨瓷的,光滑得能映出人影。透過那些裂紋,陸文淵能看到裏麵精密的青銅齒輪在轉動,某個刻著"1985.7"的齒輪上卡著半張泛黃的紙片——正是《少年科學畫報》的一角。
"三星堆祭祀坑的青銅神樹,良渚反山墓的十二節玉琮,曾侯乙墓的六十五件編鍾......"容器少年抬起手,那顆懸浮的心髒在掌心緩緩旋轉,文物虛影在心室裏流轉,"你以為它們是文物?不,它們都是培養艙的零件。"
陸文淵的喉嚨發緊。他盯著那顆心髒,突然發現心室壁上刻著細小的符號——是甲骨文的"伐"字,和他在青銅鉞上見過的一模一樣。
空間突然震顫起來,像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撞擊。陸文淵的青銅左手不受控製地抬起,皮膚表麵的戰國金文像是活了過來,一個個浮到空中,重新排列成西周甲骨文的"伐"字。他這才注意到,那些懸浮空間的排列方式,分明就是三星堆青銅大立人像的手勢——左手握拳,右手平舉,像是在祭祀,又像是在召喚什麽。
"爸!看玉琮!"
陸遠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陸文淵猛地回頭,看見純白的牆壁上浮現出良渚神徽——那個著名的神人獸麵紋正在剝落,像是被時間腐蝕的壁畫,露出下麵更古老的圖案:半張青銅麵具,眼睛的部分是空心的,像是能看穿一切。
"哢嚓——"
牆壁突然裂開一道縫隙,林悅從裂縫裏擠了進來。她的白大褂上沾滿了機油和血跡,脖子上掛著的青銅吊墜正在發燙,表麵浮現出細密的裂紋。
"老陸!接住編鍾甬!"
她用力一拋,一件刻滿音律符號的青銅甬道旋轉著飛向陸文淵。他的左手自動抬起,穩穩接住。接觸的瞬間,甬道上的音律符號像是被激活了,一個個亮起青藍色的光,順著青銅紋路鑽進他的血管。
陸文淵的耳膜開始震動,仿佛有千萬人在同時敲鍾。那些音符在他的血液裏流淌,帶著古老而沉重的節奏,像是某種沉睡千年的記憶正在蘇醒。
"姑洗之韻,黃鍾之鳴......"林悅喘著粗氣,背靠著正在愈合的牆壁,"這鬼東西怕低音!"
容器少年突然發出一聲尖嘯,聲音像是金屬摩擦。它的陶瓷右臂炸開,碎片懸浮在空中,露出裏麵蠕動的青銅絲——那些絲線像是活物,正瘋狂地朝陸文淵手中的甬道纏去。整個空間開始坍縮,三十七個"陸文淵"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生命,齊刷刷轉過頭,眼神空洞地朝他撲來。
"當啷——"
陸文淵用青銅化的左手猛擊甬道。曾侯乙編鍾的"濁獸鍾"音波炸開,最近的三個複製體瞬間汽化,像是被高溫蒸發的水滴。他看見林悅的吊墜在聲波中懸浮起來,那個青銅小盒的紋路在音波中清晰可見——是縮小版的良渚玉琮,十二節紋路分毫不差。
"你究竟......"
"十二節玉琮就是十二道基因鎖!"林悅突然扯開領口,露出鎖骨處的青銅烙印,那是一個複雜的符號,像是某種古老的封印,"當年在反山墓,他們拿我做過實驗......"
話音未落,容器少年的胸口突然裂開。那顆懸浮的心髒裏,赫然顯出一枚刻著三星堆神鳥紋的玉錐!
第二節 金聲裂變
陸文淵的左手死死攥住編鍾甬道,青銅皮膚下的血管在音律符號的刺激下暴突,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他的血肉裏爬行。他感覺自己正在變成一件樂器——每一次心跳都帶著編鍾的共鳴,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青銅的震顫。
林悅靠在牆邊,嘴角滲出血絲。她的白大褂已經被撕裂,露出裏麵緊貼皮膚的黑色戰術背心——那是gru特工的製式裝備。她盯著容器少年胸口的玉錐,突然笑了:“老陸,還記得莫斯科那場雪嗎?”
陸文淵的瞳孔驟然收縮。1991年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閃回——列寧格勒的極光,冬宮地下室的青銅棺,還有那個被冰封在液氮裏的女人……和林悅長得一模一樣。
“你不是林悅。”他聲音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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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也不是。”她抹掉嘴角的血,眼神突然變得鋒利,“敲那個獸麵紋!黃鍾宮調!”
陸文淵沒有猶豫,掄起青銅左手,將編鍾甬道狠狠砸向牆麵上的神人獸麵紋。
“咚——!”
音浪如實質般炸開,整個空間劇烈搖晃。容器少年發出一聲非人的尖嘯,陶瓷右臂徹底崩碎,露出裏麵蠕動的青銅絲線。那些絲線像是被灼燒的蛇,瘋狂扭曲著縮回它的體內。
陸文淵沒有停下,他再次揮動甬道,砸向地麵。
“轟——!”
曾侯乙編鍾的“濁獸鍾”音波如浪潮般席卷,三十七個“陸文淵”像被颶風掃過的紙片,瞬間撕裂成青銅粉末。容器少年的左半身開始融化,青銅液體滴落在地,每一滴都在地麵蝕刻出古老的甲骨文——“伐”。
“就是現在!”林悅猛地甩出脖子上的青銅吊墜,“玉琮鑰匙!”
陸文淵用牙齒咬住飛來的吊墜,青銅化的牙齦滲出藍黑色的血,腥鏽味在口腔裏蔓延。他猛地將吊墜按進編鍾甬道頂端的凹槽——
“哢嚓。”
甬道突然展開,像一卷竹簡般鋪開,上麵密密麻麻刻著良渚陶文。那些文字在音波中浮動,像是活了過來,一個個跳進陸文淵的視線裏。
“非攻非守,以血載道。”
容器少年的胸口徹底裂開,三星堆玉錐懸浮在心髒中央,表麵浮現出dna螺旋紋——正是《少年科學畫報》1985年7月刊的封麵圖案。
陸文淵的呼吸一滯。
“你從那時候就開始算計我兒子?”
林悅沒有回答。她的身體突然被青銅絲纏住,猛地拽向容器少年。白大褂的碎片飄散在空中,每一片上都用血寫滿了基因序列——1985年上海生物所的絕密檔案。
“老陸!”她掙紮著嘶吼,“砸碎編鍾!聲紋認證是騙局!”
容器少年的骨瓷右手猛地刺入林悅胸口。
“姐姐,你違規了。”
陸文淵看清了那隻手——陶瓷裂紋裏,藏著gru的鷹徽紋身。
1991年的記憶徹底炸開。
“你們從黑海造船廠就開始布局!”他怒吼著衝上去,青銅左手掄起甬道砸向容器少年。
少年不躲不閃,任由甬道穿過虛影。陸文淵這才發現,他擊中的竟是曾侯乙編鍾的“琥”鍾殘片!
鍾體裂開,露出裏麵微型芯片的藍光。
投影出的,是一幅三維星圖——二十八宿的連線,精確對應長江流域的考古遺址。
而北鬥七星的勺柄,正指向世博會工地。
“三星堆是心宿,良渚是角宿……”林悅咳著血沫,笑得瘋狂,“他們用星圖編程人類基因……”
容器少年突然劇烈抽搐,青銅左臉裂開,露出裏麵轉動的《少年科學畫報》。
1985年7月刊的撕角處,此刻在藍光中顯形——
是一行手寫的俄文公式。
“達瓦裏氏……”林悅突然用俄語低喃,“你終於想起來了……”
陸文淵的太陽穴突突跳動。
冬宮地下室。青銅棺。液氮裏的女人。
“你也是容器。”他聲音沙啞。
玉錐突然掙脫心髒,飛向芯片。
兩者接觸的刹那——
整個世博會工地從地底傳來轟鳴。
陸文淵的青銅左手不受控製地插入地麵。
戰國金文順著混凝土裂縫蔓延。
地麵,開始塌陷。
第三節 青銅涅盤
地麵塌陷的瞬間,陸文淵的視野被青銅色的光芒吞沒。
他墜入一片虛無,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夾雜著編鍾的殘響。身體在下沉,可意識卻異常清醒——他能感覺到青銅化的皮膚在蔓延,冰冷的金屬質感爬上脖頸,像一條蛇,緩慢地絞緊他的呼吸。
然後,他摔在了某種堅硬的表麵上。
睜開眼,麵前是一座巨大的青銅樹樁,樹身盤踞著交錯的紋路,像是血管,又像是某種古老的符文。七個樹洞嵌在樹幹上,每一個裏麵都擺放著不同年代的器物:
1985年的老式計算機,屏幕上閃爍著dna雙螺旋的模擬圖形。
1997年的香港回歸紀念懷表,表盤背麵刻著“血脈閉環”四個小字。
2008年的奧運火炬,火焰紋路裏藏著青銅色的暗痕。
樹樁的頂端,是一個青銅搖籃。
搖籃裏,躺著一個陶瓷嬰兒。
嬰兒的皮膚是細膩的骨瓷,泛著冷白的光,可左眼的瞳孔卻是青銅的,刻著饕餮紋。它安靜地蜷縮著,胸口微微起伏,像是睡著了。
陸文淵的喉嚨發緊。
那是……陸遠。
三十年前,他剛出生的樣子。
“爸……”嬰兒突然睜眼,右眼的陶瓷瞳孔映出陸文淵的臉,“把我……交給三星堆……”
聲音稚嫩,卻帶著不屬於嬰兒的冷靜。
陸文淵的青銅左手不受控製地抬起,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著,伸向搖籃。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嬰兒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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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
無數青銅絲突然從樹樁的裂縫中射出,纏住他的手臂、脖頸、腰腹,像蛛網般將他死死固定。容器少年的身影從虛空中浮現,它的身體已經支離破碎,左半邊的青銅融化了大半,露出裏麵機械結構的齒輪和電路,可右半邊的骨瓷卻詭異地完好無損。
“你終於來了。”少年的聲音帶著電子混響,“最後的血脈閉環。”
陸文淵掙紮著,可青銅絲越纏越緊。他能感覺到,那些絲線正在往他的皮膚裏鑽,像是要和他的血管融合。
“老陸!”
林悅的聲音從高處傳來。陸文淵抬頭,看見她懸在半空,身體被青銅絲貫穿,可手裏卻死死抓著一塊殘片——曾侯乙編鍾的“琥”鍾碎片。
“芯片……在編鍾的‘顢’部!”她咳出一口血,猛地將殘片擲向陸文淵,“砸碎它!”
殘片旋轉著飛來,陸文淵的青銅左手掙脫束縛,一把抓住。
觸碰到“顢”部的瞬間,他的腦海炸開無數畫麵——
1985年,上海生物所的地下室,年輕的林悅將一滴血滴入青銅匣子。
1992年,三星堆的修複室,陸遠偷偷摸了一把青銅神樹的碎片,手指被割破。
2010年,世博會工地,他自己將青銅鉞插入地麵,激活了地底的某種東西。
所有的記憶,都在指向同一個終點——血脈閉環。
“原來如此……”陸文淵低喃。
他猛地將編鍾殘片砸向自己的青銅左手。
“哢嚓!”
金屬碎裂的聲音清脆刺耳。
一道裂縫從他的掌心蔓延,迅速爬滿整條手臂。青銅皮膚剝落,露出下麵鮮紅的血肉——他的左手,竟然恢複了人類的形態!
容器少年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身體開始崩潰。青銅和骨瓷的碎片一塊塊脫落,像是被某種力量從內部瓦解。
“不可能!你怎麽能掙脫閉環?!”
陸文淵沒有回答。
他抬起恢複血肉的左手,伸向搖籃裏的嬰兒。
這一次,沒有青銅絲阻攔。
他的指尖輕輕碰觸到嬰兒的額頭。
“兒子,我們回家。”
嬰兒的嘴角微微揚起,右眼的陶瓷瞳孔裏,倒映出陸文淵的臉。
然後——
整個空間開始崩塌。
青銅樹樁碎裂,七個樹洞裏的器物紛紛墜落。林悅的身體從半空跌落,被陸文淵一把接住。她的胸口被青銅絲貫穿,鮮血浸透了戰術背心,可她的眼神卻異常平靜。
“閉環……打破了……”她艱難地抬起手,指向遠處。
陸文淵順著她的手指看去。
世博會中國館的鋼結構正在扭曲、變形,外層的紅色偽裝剝落,露出下麵青銅色的本體——那是一座巨大的、仿三星堆神樹的建築,樹冠部分伸展出無數青銅枝椏,每一根枝椏的末端都懸掛著一枚編鍾。
而在樹頂的位置,一顆青銅心髒正在緩緩跳動。
“非攻容器……”陸文淵低語。
林悅的手突然垂下。
她的瞳孔擴散,可嘴角卻帶著笑。
陸文淵沉默地抱起嬰兒,轉身走向神樹。
他的左手已經完全恢複,可右手卻開始青銅化——像是某種平衡,又像是新的循環。
嬰兒在他懷裏安靜地睡著,胸口的皮膚下,隱約能看到青藍色的光在流動。
遠處,朝陽升起。
世博會的工地上一片寂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隻有那座青銅色的神樹,靜靜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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