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青銅回響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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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 倒流之鍾
    牆壁崩塌的瞬間,時間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撕開了一道裂縫。破碎的磚石與木屑在空中凝固,形成一幅詭異的靜態畫麵。我甚至能看清每一粒塵埃在光線中懸浮的軌跡,它們像是被某種超越物理法則的力量釘在了半空中。老周張大的嘴巴保持著呼喊的姿勢,蘇晚晴的長發定格在飛揚的瞬間,顧瞎子義眼中滴落的血珠凝固成一顆完美的紅色琥珀。
    隻有那座老式掛鍾仍在運轉,它的青銅鍾擺以違背常理的方式向左側擺動,每一次掠過羅馬數字"8"都會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鍾聲在靜止的空氣中激起一圈圈可見的波紋,像石子投入粘稠的液體。隨著第七聲鍾響,礦洞入口的景象突然變得無比清晰,1985年的探險隊如同從泛黃的老照片中走了出來。
    我父親年輕的麵容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陌生。他的卡其布探險服領口別著一枚青銅徽章,那是《少年科學》創刊號的紀念章,此刻正在不正常地發燙。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睛——眼白已經完全變成了青銅的色澤,瞳孔裏閃爍著無數細小的光點,仔細看去竟是八十一具微縮人俑的投影。
    "陸工,校準進度如何?"戴圓框眼鏡的男人再次開口。這次我終於認出了他——1985年《長江地質學報》的主編李文濤,在三峽工程論證會上見過他的照片。但他的聲音卻詭異地從我們身後的鐵皮櫃裏傳出,仿佛那裏藏著個老式錄音機。
    我猛地轉頭,發現鐵皮櫃的表麵正在發生可怕的變化。原本斑駁的綠色油漆剝落後,露出底下青銅材質的櫃體,上麵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銘文。最上方清晰地刻著"1985年黑石礦脈考察隊名單",五個名字中前四個都泛著暗紅色的光澤:
    1. 陸明遠地質工程師)
    2. 李文濤考古學家)
    3. 周衛國攝影師)
    4. 顧青山民俗學家)
    而第五個名字被反複塗抹,在強光照射下,能辨認出"陸遠"兩個字的輪廓。
    靜止的時間突然恢複流動。父親手中的火把"轟"地爆出一團青綠色火焰,火舌舔舐過的空氣裏,浮現出三星堆青銅神樹的完整虛影。那些懸掛在樹枝上的鳥形器同時轉動脖頸,八十一雙空洞的眼睛齊刷刷地盯住了我鎖骨處的胎記。更可怕的是,每隻鳥喙都在開合,發出金屬摩擦般的音節:"密...鑰...錯...誤..."
    父親緩緩抬起左手,那隻手已經變成了精密的青銅機械結構。小指缺失的部位鑲嵌著一枚玉琮,此刻正在他的指關節間旋轉。我這才注意到,他每根手指的關節都是不同時期的玉琮造型,從新石器時代到戰國時期一應俱全。"第八十次循環,坐標,"他的聲音帶著詭異的電子合成質感,"準備校準。"
    顧瞎子的義眼突然射出刺目的青光,在空中投射出一段我從未見過的記憶畫麵:1985年6月12日的黑石礦脈深處,五個渾身是血的人正艱難地推著一口青銅棺。棺蓋上八條鎖鏈突然像活蛇般暴起,瞬間貫穿了其中四人的胸膛。唯一幸存的年輕老周——那時他還是滿頭黑發——正用匕首割開自己的鎖骨,讓鮮血流入棺縫。而棺中伸出的青銅手臂,正在將一枚玉琮塞進他的左眼眶......
    "原來我們......"蘇晚晴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她的指甲不知何時已經刺破了我的皮膚,但流出的血珠卻在半空中凝固成了青銅小球。"都是備用品......"她的聲帶裏傳出金屬共振的雜音,脖頸處的皮膚下隱約可見青銅色的血管紋路。
    我口袋裏的bp機突然炸開一團電火花,燒焦的塑料味中,殘存的屏幕碎片拚湊出最後一條信息:"密鑰更正程序已啟動"。幾乎同時,父親身後的礦洞深處傳來鎖鏈繃斷的巨響,八道青銅鎖鏈如標槍般破空而來。在凝固的時空中,我能清晰地看到每條鎖鏈盡頭都拴著一具德國考察隊的幹屍——他們大張的嘴裏,正緩緩爬出米粒大小的青銅人俑,這些微型人俑的姿勢,與老周胸口浮現的完全一致......
    第二節 鎖鏈記憶
    八道青銅鎖鏈破空而來的瞬間,整個世界突然陷入一種詭異的慢動作狀態。我能清晰地看見鎖鏈上每一節環扣的鏽蝕痕跡,那些暗紅色的斑駁像是幹涸的血跡。最前端的那具德國幹屍嘴巴大張,下頜骨已經脫臼,一個青銅人俑正從它黑洞洞的口腔裏爬出來——那人俑不過米粒大小,卻精細得可怕,連衣袍上的褶皺都清晰可見。
    "蹲下!"顧瞎子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炸響。他的玉琮義眼迸發出一道刺目的青光,在空氣中凝結成一麵半透明的盾牌。第一條鎖鏈撞擊在光盾上的瞬間,我聽到了數以萬計的尖叫聲——那是1985年至今所有被卷入循環的亡魂的哀嚎。
    鎖鏈擊碎光盾的刹那,時間流速突然恢複正常。我狼狽地滾向一旁,第二條鎖鏈擦著我的臉頰飛過,帶起的風壓刮得皮膚生疼。鎖鏈末端的幹屍突然轉動頭顱,腐爛的眼窩裏亮起兩點幽綠色的光。它的喉骨振動著,發出帶著濃重德語口音的中文:"校準...失敗...啟用...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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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周不知何時已經擋在了我們前麵。他撕開的襯衫下,胸口青銅化的皮膚上,八十一個人俑同時抬起頭。那些人俑的嘴巴開合著,發出的卻是老周年輕時的聲音:"黑石礦脈的鑰匙不在過去...而在..."話音未落,第三條鎖鏈已經貫穿了他的肩膀,卻沒有血流出來——隻有青銅色的液體從傷口滲出。
    "周老師!"蘇晚晴尖叫著撲過去。她的指尖剛觸碰到那根鎖鏈,整個人就劇烈顫抖起來。我驚恐地看到她的瞳孔正在分裂,像照相機的光圈一樣變成六邊形——每個切麵都映照出不同的時空片段:1985年的礦難、1998年的印刷機暴走、還有...2023年某個尚未發生的場景。
    父親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礦洞入口。他的左手——那隻完全青銅化的機械手——正以可怕的速度變形重組,最終形成一把造型古怪的鑰匙。鑰匙齒紋的樣式,與我鎖骨處的胎記完美吻合。"第八十一次校準,"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隧道盡頭傳來,"最後的機會。"
    我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胎記,指尖傳來的觸感讓我渾身發冷——皮膚下的凸起紋路正在蠕動,像是無數細小的青銅蟲在重組排列。更可怕的是,我發現自己能"看"到皮膚下的結構:那不是普通的胎記,而是一個微型的青銅密碼鎖,鎖芯裏蜷縮著一個胚胎狀的影子。
    第四條鎖鏈突然改變方向,直奔我的胎記而來。千鈞一發之際,張海峰不知從哪裏衝出來,用他那台老式尼康相機擋下了這一擊。相機爆裂的瞬間,閃光燈發出的強光竟然在空氣中凝固成實體,像一堵光牆暫時阻擋了鎖鏈的攻勢。飛濺的零件中,一卷膠卷滾落在地,自動展開——每一幀畫麵都顯示著同一個場景:三峽大壩核心處的青銅棺,棺蓋上的八十一枚玉琮正一顆接一顆地碎裂。
    "時間不多了..."顧瞎子跪倒在地,他的義眼已經布滿了裂紋。從裂縫中滲出的不是血,而是青銅色的液體。"棺槨要醒了...它一醒,整個三峽都會..."
    第五條鎖鏈突然纏住了我的腰。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衣服傳來,瞬間就讓我半邊身體失去了知覺。鎖鏈上細密的銘文開始發光,那些古老的楚國文字像螞蟻一樣爬進我的皮膚。最可怕的是,我竟然能讀懂它們的意思:"活祭已備,待鑰歸位。"
    父親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我麵前。他的右手還保持著人類的形態,輕輕按在我的胎記上。"兒子,"他的眼神突然恢複了短暫的清明,"記住,印刷機印的不是雜誌...是..."話沒說完,第六條鎖鏈就貫穿了他的胸膛。但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黑色油墨——和印刷機使用的一模一樣。
    整個資料室突然開始崩塌。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倒塌,而是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畫一樣,從邊緣開始一點點消失。消失的地方露出漆黑的虛空,虛空中漂浮著無數青銅器的碎片:三星堆的麵具、商周的鼎、戰國的編鍾...它們都在發出同一個頻率的共鳴聲。
    第七條鎖鏈趁機纏上了我的脖子。金屬接觸皮膚的瞬間,無數陌生記憶湧入腦海:我看到1937年德國考察隊跪拜在青銅棺前的場景;看到1985年父親他們推棺入洞的絕望;還看到...我自己,站在某個巨大的青銅圓盤前,手裏拿著一塊滴血的玉琮。
    "現在!"顧瞎子用盡最後的力氣大喊。他的義眼徹底破碎,露出底下黑洞洞的眼眶——那裏麵蜷縮著一個微型的青銅人俑,正在詭異地微笑。蘇晚晴不知何時已經掙脫了鎖鏈的束縛,她的雙手變成了半透明的晶體狀,指尖延伸出十條發光的細線,精準地纏上了剩下的鎖鏈。
    最後一條鎖鏈突然調轉方向,直接刺向我的胎記。在接觸的瞬間,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我聽到一個從未聽過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密鑰驗證通過,最終校準開始。"然後是無盡的黑暗...和黑暗中漸漸亮起的八十一雙青銅色的眼睛...
    第三節 青銅覺醒
    黑暗並非虛無。
    當第八條鎖鏈刺入胎記的瞬間,我的意識並未消散,而是被拖入了一個更加深邃的領域。這裏沒有光,卻能看到一切——無數青銅鎖鏈在虛空中交錯延伸,每一條都連接著不同的時空節點。1937年德國人的鎢絲探照燈、1985年父親的勘探錘、1999年我們破碎的bp機殘片,全都在鎖鏈盡頭懸浮,像博物館裏被精心保存的展品。
    而在這片青銅網絡的中心,蜷縮著一個巨大的陰影。
    它起初隻是輪廓,像未完成的雕塑,但隨著我的"注視",細節逐漸浮現——那是一口足有卡車大小的青銅棺槨,棺蓋表麵密密麻麻鑲嵌著玉琮,每一顆都在緩慢旋轉,發出幽綠的微光。更可怕的是棺槨的八條鎖鏈並非固定在棺體上,而是從棺內伸出,像某種生物的觸須般蠕動。鎖鏈表麵刻滿楚國文字,我莫名能讀懂其中反複出現的一句:"鑄器為軀,奉魂為引,八十一劫,終得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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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槨突然震動了一下。
    伴隨著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棺蓋緩緩滑開一道縫隙。黑紅色的霧氣噴湧而出,在虛空中凝結成一個個熟悉的身影——我看到了1985年的父親,他正跪在棺前,將一本《少年科學》創刊號投入棺中;看到了1998年的老周,他的胸口被青銅鎖鏈洞穿,卻還在艱難地往印刷機裏送稿紙;甚至看到了尚未發生的2023年,白發蒼蒼的蘇晚晴站在三峽大壩泄洪口,手裏舉著一塊滴血的玉琮......
    "終於找到你了,第八十一把鑰匙。"
    聲音從棺內傳來,卻同時在我腦海中響起。那不是人類的語言,更像是青銅器共振產生的聲波直接轉化為意識。棺槨縫隙中伸出一隻半青銅化的手,手指是五把造型各異的鑰匙,其中四把已經鏽蝕斷裂,唯有小指那把還閃著寒光——它的齒紋與我胎記的紋路分毫不差。
    虛空突然扭曲。
    那些懸浮的時空碎片開始朝我匯聚,像被磁鐵吸引的鐵屑。1937年的德文日記拍在我臉上,泛黃的紙頁上寫著:"黑石礦脈核心的青銅器具有生命特征,它在模仿我們的勘探設備......";1985年的地質錘砸在肩頭,錘頭上沾著黑色油墨;最新飛來的是一張2023年的《長江日報》,頭條新聞是:"三峽水庫驚現青銅建築群,疑似古蜀國祭祀遺址"......
    棺槨的震動越來越劇烈。
    八條鎖鏈突然全部繃直,虛空中浮現出八十一幅星圖,每幅星圖中央都站著一個人影——前八十個都是不同時期的"校準者",而第八十一個空位,正對著我的位置。鎖鏈末端的德國幹屍突然齊聲開口:"時辰已到。"它們腐爛的聲帶摩擦出的不是德語,而是三星堆青銅神樹上鳥形器的鳴叫聲。
    胎記處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低頭看到自己鎖骨處的皮膚正在融化,露出底下精密的青銅結構。那不是植入的機械,而是從骨髓裏生長出來的金屬脈絡,此刻正如樹根般向全身蔓延。更可怕的是,隨著青銅化的進程,我竟然能感知到三峽庫區每一處青銅器的位置——白鶴梁的水下題刻、黑石礦脈的德國設備、甚至博物館裏那些看似普通的青銅器,全都在向我傳遞信息。
    "接受校準。"棺中的聲音變得急切,"你將成為最完美的載體。"
    就在青銅化蔓延到心髒位置的瞬間,一股滾燙的液體突然從眼眶湧出——是血,純粹的人類血液。它滴落在胸口的青銅紋路上,竟然發出了冷水澆在烙鐵上的"嗤嗤"聲。記憶如洪水般決堤:五歲那年父親教我辨識青銅器紋樣時詭異的眼神;十八歲體檢醫生對胎記的異常關注;甚至《少年科學》雜誌社麵試時,老周盯著我鎖骨看的古怪表情......
    原來我從來都不是意外卷入。
    從出生那刻起,就是被選中的第八十一個"校準者"。
    棺槨終於完全打開。
    裏麵沒有屍體,沒有珍寶,隻有一台縮小版的青銅印刷機,正在自動排版最新一期的《少年科學》。滾筒上八十一枚玉琮組成的活字,每一枚都刻著一個人的名字。當我的血滴在機器上時,最末尾那枚空白玉琮開始浮現字跡——是我的名字。
    與此同時,現實世界中的三峽大壩監測站裏,所有地震儀同時畫出了完全一致的波形圖。值班員驚恐地看著屏幕上跳出的數據:庫區底部出現了頻率穩定的青銅器共振,位置正好是當年黑石礦脈的坐標。而在淹沒區的岩壁上,第八口青銅棺的鎖鏈已經全部斷裂,棺蓋正緩緩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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