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青銅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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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水下的心跳
暴雨後的江灘上,淤泥泛著鐵鏽般的暗紅色。我蹲下身,指尖撥開潮濕的沙礫,一塊巴掌大的青銅殘片半埋在泥裏,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某種巨力硬生生撕扯下來的。指腹剛觸到冰涼的表麵,那些細密的雲雷紋突然變得溫熱,紋路間隙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第三塊了。"
蘇晚晴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混著老式蓋革計數器"哢嗒哢嗒"的聲響。她穿著二十年前地質隊發的舊雨靴,靴筒上還沾著庫區特有的青灰色黏土。計數器指針瘋狂擺動,最終停在遠超安全值的紅色區域。"放射值比昨天高了15,"她蹲下來,從帆布包裏掏出泛黃的《長江水文年鑒》,"這濃度,足夠讓普通金屬腐蝕成渣了。"
江水突然翻湧起來,距離岸邊二十米處"咕嘟咕嘟"冒出幾個巨大的氣泡。張默的尼康f3相機突然自動過片,快門聲在寂靜的江灘上格外刺耳。他急忙拆開相機後蓋,尚未顯影的膠片上已經浮現出模糊的青銅柱輪廓——那分明是去年沉入江底的校準器部件,但本該光滑的表麵現在布滿血管狀的凸起,像是有生命般微微搏動。
周遙的便攜聲呐儀突然發出急促的警報。顯示屏上,原本應該平整的庫底地形圖上,隆起數十個規則的幾何體。"它們在生長,"她調整著靈敏度旋鈕,軍用指北針在附近磁場幹擾下不停打轉,"水下的青銅器正在......"
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打斷了她。江心毫無征兆地出現漩渦,渾濁的水流中,某種複雜的機械結構若隱若現。我的懷表在口袋裏劇烈震動,黃銅表蓋"啪"地彈開——原本停轉的指針正在逆向旋轉,表盤內側滲出細密的水珠,在"上海牌"三個紅字下方排列成"子時三刻"的古篆字樣。
對岸的蘆葦叢突然驚起一群白鷺。望遠鏡裏,兩個穿長江委製服的人正在淺水區插設浮標。他們腰間別著的不是常規的水文測量儀,而是某種青銅材質的羅盤,盤麵上的指針不是指向北方,而是直指我們所在的江灘。
"退後!"蘇晚晴突然拽住我的衣領。剛才那塊青銅殘片正在沙地上蠕動,邊緣伸出蛛絲般的紅色菌絲,像觸手般探向我的鞋尖。她迅速掏出隨身攜帶的《少年科學》合訂本,泛黃的紙頁剛接觸到菌絲,那些詭異的紅絲立刻蜷縮著退回了殘片內部。
懷表的玻璃表麵突然浮現出細密的裂紋。透過裂縫,我看見表盤上的羅馬數字正在重組,最終定格成父親筆記裏記載過的危險信號:一個被圓圈包圍的"卍"字符。江水開始不自然地起伏,遠處傳來沉悶的"咚咚"聲,像是有什麽巨物在水下撞擊著庫區的閘門。
張默的相機鏡頭突然蒙上一層血霧。取景框裏,對岸那兩個測量員的身影變得模糊扭曲,他們的製服在某個瞬間變成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常見的藏藍色中山裝,胸前別著的也不是現代工牌,而是泛著銅綠的"長江水利委員會1981"徽章。
"不是現在的人......"周遙的聲呐儀屏幕突然雪花一片,最後定格的畫麵上,庫底那些幾何體已經連接成標準的渾天儀造型,"是當年的"校準員"回來了。"
江水突然退去十餘米,露出浸泡多年的舊碼頭水泥樁。那些本該被腐蝕的鋼筋表麵,此刻爬滿了青銅色的脈絡,像血管般有規律地搏動著。在最大的那根樁體上,有人用銳器刻著一行小字,字縫裏滲出暗紅的鐵鏽:"當星圖歸位時,文字將成為牢籠"。
第二節 活字蘇醒
長江委的舊倉庫鐵門在暴雨中泛著青黑色的冷光。張海峰用地質錘撬開鏽蝕的鎖扣時,鐵屑簌簌落下,在積水中激起細小的漣漪。門軸發出垂死般的呻吟,撲麵而來的黴味裏混著某種熟悉的油墨氣息——是八十年代《少年科學》印刷車間特有的鉛鋅合金味。
"小心台階。"顧瞎子用義眼掃過黑暗,玉琮表麵的神人紋在陰影中泛著微弱的青光。水泥台階上布滿細小的凹坑,每個坑裏都凝結著暗紅色的結晶,像幹涸的血珠。
倉庫中央,那台老式活字印刷機靜靜矗立在防塵布下。蘇晚晴掀開帆布的瞬間,我們都屏住了呼吸——機身上"長江水文1981"的銘牌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銅光澤,本該是鑄鐵的滾筒表麵布滿了細密的紋路,像極了三星堆青銅神樹上的祭祀文字。
"就是它。"我的聲音有些發抖。手指撫過字盤時,那些本該是鉛製的活字突然微微顫動,在陰影中呈現出青銅器特有的皮殼色澤。父親臨終前說的沒錯,當年排版創刊號用的根本不是普通鉛字。
陳空的義眼突然發出高頻蜂鳴。在他視界裏,印刷機內部盤踞著密密麻麻的紅色光點,像某種沉睡的神經網絡。當我的影子投在字盤上時,那些活字突然自動重組,拚出"汛期已至"四個大字,每個字的筆畫間隙都在滲出暗紅色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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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爺..."張海峰倒退兩步撞上工作台。他的地質錘碰倒了角落裏的玻璃培養皿,十幾個器皿滾落在地,卻沒有碎裂——每個皿底都粘著一片青銅殘片,表麵延伸出的紅色菌絲在空氣中扭動,像在繪製微縮的三峽地形圖。
蘇晚晴顫抖著拾起半頁實驗記錄。泛黃的紙上記錄著每日的血漿投放量,最早的日期是1993年7月18日,正是父親失蹤那天的暴雨夜。記錄邊緣還粘著半張《少年科學》的校樣,油墨印著的星圖正在紙上緩慢移動。
印刷機突然自行啟動。齒輪發出老式打字機般的哢嗒聲,滾筒緩緩轉出一張空白紙張。我們眼睜睜看著紙上浮現出血色的星圖,北鬥七星的勺柄正好指向倉庫牆上的三峽工程進度表——2036年9月的位置被紅筆重重圈出。
"不是機器..."顧瞎子的義眼流出血淚,"是棺槨裏的東西在借用這台印刷機。"他指向滾筒內部,在玉琮的冷光照射下,可以看見無數青銅色的菌絲正從活字縫隙中探出,像尋找宿主的寄生蟲般扭動著。
牆上的老式電子鍾突然跳回1981年12月31日2359,然後永遠停在了這個時刻。培養皿裏的菌絲同時直立起來,在空中拚出父親筆跡的警告:"當活字開始吸血,就是星圖歸位之時"。
第三節 青銅歸位
子時的江麵漆黑如墨,隻有零星月光在波浪間碎成銀屑。我們的小船漂在漩渦邊緣,柴油發動機早已熄火,船身隨著水下的暗流微微震顫。周遙的深潛攝像機緩緩沉入水中,顯示屏上的畫麵被某種青銅色的微光映亮——八十米深處,八十一口青銅棺槨排列成渾天儀的形狀,中央的青銅神樹伸展枝幹,每片花瓣都是一頁泛黃的《少年科學》。
"要開始了。"蘇晚晴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動水下的東西。她從帆布包裏取出那台活字印刷機,放在船板上。那些青銅活字在字盤裏輕微蠕動,發出細碎的金屬摩擦聲,像是無數細小的齒輪在咬合。
江水突然沸騰。
沒有預兆,沒有聲響,江麵驟然隆起,又猛地塌陷下去。漩渦中心浮出無數青銅碎片,它們在月光下懸停,像被無形的絲線牽引,逐漸拚合成巨大的立體星圖。北鬥七星的圖案清晰可見,勺柄處缺了一角——正是我懷表玻璃炸裂後飛走的碎片位置。
陳空的義眼突然流出血絲。他捂住左眼,指縫間滲出暗紅的液體,聲音嘶啞:"他們在看著我們......"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向長江委大樓。每個窗口都站著模糊的人影,穿著八十年代的藏藍色製服,動作整齊劃一地做著排版手勢。他們的臉隱在陰影裏,隻有手腕上的青銅表鏈反射著冷光。
活字印刷機突然瘋狂運轉起來。沒有油墨,隻有暗紅的液體從字盤滲出,在紙上印出我們五人的生平片段——張海峰在三星堆采集土樣的畫麵,蘇晚晴校對《少年科學》的側影,顧瞎子的義眼在玉琮前流血的瞬間......每一個場景都精確到可怕,包括那些本該隻有我們自己知道的記憶。
江心的青銅樹發出晨鍾般的轟鳴。
所有懸空的青銅碎片驟然調轉方向,如歸巢的鳥群衝向水麵。在入水的刹那,星圖迸發出刺目的青光,將整段江麵照得如同白晝。我下意識抬手遮擋,卻看見自己的掌紋在強光中變成了流動的青銅色,皮膚下隱約有細小的文字遊動。
"抓緊船舷!"
巨浪將我們的小船拋起數米高。在墜落的瞬間,我瞥見江底那棵青銅神樹已經完全綻放,樹冠上的書頁無風自動,像是有人在快速翻閱。樹根處裂開一道縫隙,露出裏麵排列整齊的活字——正是父親當年埋下的"火種"備份。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稠。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江麵已恢複平靜,仿佛昨夜隻是一場幻夢。隻有漂到船邊的半頁校樣證明發生過什麽——那是1981年《少年科學》創刊號的校樣,父親用紅筆在邊緣寫道:"文字不僅是載體,更是牢籠。星圖歸位之日,記得我們都在字裏。"
江水輕拍船身。在陽光照不到的深水區,青銅棺槨們緩緩閉合,等待下一個歸位時刻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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