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螳螂捕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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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蓮死死攥著樹皮,指節都泛了白。方才那火龍咆哮的景象還在眼前晃動,震得她耳膜生疼。待山穀重歸寂靜,她才驚覺後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這可是要出人命的!
    "糟了!"她猛地一激靈,提著裙擺就往山下衝。枯枝劃破羅裙也顧不得,滿腦子隻轉著一個念頭:秦方要是死了,她這些日子的綢繆豈不是全打了水漂?
    溪畔的秦方癱得像塊破布,華貴的錦袍焦黑一片,連那張俊臉都糊了半邊。孟蓮顫著手去探他鼻息時,險些被那微弱的熱氣燙著似的縮回手。
    "命還挺硬。"她啐了一口,抄起根歪脖子樹枝就往秦方腰眼上捅。看著這灘"爛肉"在溪水裏載沉載浮,她揉著酸痛的腰肢直咬牙——早知這敗家子會自己作死,她何必連夜挖陷阱磨得滿手血泡?現在倒好,白忙活一場不說,還得裝模作樣去下遊"撿"人。
    秦方隻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每呼吸一次都像吞了刀片。他強撐著睜開眼,昏黃的篝火映出個熟悉的身影——孟蓮正抱著膝蓋縮在洞口,發間那支木簪歪斜地掛著,活像個落湯雞。
    "孟...姑娘?"他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火燎過。
    少女猛地抬頭,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秦公子!"她撲到石榻邊又急急刹住,像是怕碰碎了他似的,"你、你可算醒了..."說著說著又要掉金豆子。
    秦方眯起眼,目光如刀:"我怎會在此?"
    "我在下遊洗衣..."孟蓮絞著濕透的袖口,露出截傷痕累累的小臂,"看見河麵飄著個人,撈上來才知是公子。"她說著突然打了個噴嚏,鼻尖紅得像棵山茱萸。
    秦方掃過她沾滿泥漿的裙擺——確實像下過水的。但當他瞥見少女後腰處那片可疑的淤青時,眼神又冷了下來。
    "我與姑娘真是..."他故意頓了頓,"和雨結緣。"話裏藏著試探的鉤子。
    孟蓮卻眨著無辜的杏眼:"雨這麽大,咱們怎麽回去呀?"她歪頭的模樣活像隻懵懂的幼鹿,卻故意在"咱們"二字上咬了重音。
    秦方下意識去摸腰間儲物袋——果然不翼而飛。他盯著少女濕漉漉的睫毛:"姑娘可曾見過...在下的儲物袋?"
    孟蓮的睫毛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珠,在火光映照下像碎鑽般閃爍。她將頭搖得堅決,發間那支歪斜的木簪跟著晃出虛影:"隻你一個漂在河裏,哪有什麽袋子。"說話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燒焦的線頭——那儲物袋此刻正在墨炎晶礦脈裏化作青煙。
    秦方喉結滾動,牽扯著胸口的灼傷隱隱作痛。他望著洞外漸沉的暮色,聲音像被砂紙磨過:"為今之計..."話未說完,少女突然像受驚的狸奴般彈起來,素日溫婉的眉眼間炸開慌亂:"這怎麽行?"她幾乎是跳著退到洞口,後背緊貼岩壁,仿佛那裏畫著條看不見的界限。
    兩人之間驟然拉開的距離讓秦方眯起眼。孟蓮正用裙擺反複擦拭著根本不存在的塵土,這個故作鎮定的動作卻暴露了她發顫的指尖——她在害怕,但不是怕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而是怕戲演得不夠真。
    "這是鬆鹿嶺。"她突然開口,聲音裏帶著奇異的篤定,"鎮裏人來至少要半個時辰。"
    秦方眼底劃過暗芒:"姑娘對這雪山很熟悉?"他故意將"很"字咬得極輕,像獵人放下誘餌。
    "我爹是苦水鎮最有名的采礦人。"孟蓮轉身撥弄篝火,火光將她唇角轉瞬即逝的得色映在石壁上。
    她沒看見秦方驟然收縮的瞳孔——"最有名的采礦人"七個字,已讓他腦中那幅殘缺的礦脈圖突然有了拚合的契機。
    夜風卷著火星在兩人之間遊走。孟蓮坐在洞口哼起小調,調子正是苦水鎮礦工們常唱的《探山謠》。她故意將"墨炎晶"三個字唱得又軟又亮,像掛在鉤上的紅蟲。
    "令尊...是最早發現墨炎晶的?"秦方聲音放得極緩,重傷後的虛弱恰到好處地掩蓋了試探的鋒芒。
    少女立即咬鉤。她講述父親深夜繪圖的模樣時,手指在膝頭無意識勾勒著等高線;說到辨認礦脈的訣竅,眼裏閃著秘寶持有者才有的光彩。這些細節像散落的銅錢,被秦方在暗中一枚枚拾起——她不知道,自己每說一句,對方腦中的礦脈圖就清晰一分。
    而孟蓮正借著添柴的動作藏起笑意。她故意讓一段枯枝落進火堆,爆開的火星恰似礦脈圖上那些標記點。看著秦方逐漸鬆弛的肩線,她在心裏冷笑:什麽世家公子,不過是個見利眼開的賭徒。等明日他的護衛尋來,自己這個"救命恩人"提出查看礦脈圖的要求,想必不會被拒絕吧?
    暴雨如注,山洞外的天色已沉得像是被潑了墨。孟蓮蜷縮在洞口,單薄的身子在冷風中微微發顫,卻固執得像塊生了根的石頭,始終不肯往裏挪半步。
    秦方望著她倔強的背影,忽然覺得好笑:"蓮姑娘..."他剛開口就牽動了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在下如今連翻個身都難,你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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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像受驚的兔子般彈起來,發間木簪"叮當"撞在石壁上。她手忙腳亂地從背簍裏捧出幾顆野果,指尖還沾著未幹的溪水:"你、你吃果子嗎?"塞過來的山梨帶著她掌心的溫度,秦方忽然覺得胸口那處灼傷不那麽疼了。
    洞外雨幕如織,洞內火光搖曳。孟蓮縮在洞口啃果子的模樣活像隻小鬆鼠,鼓起的腮幫子隨著咀嚼一顫一顫。秦方望著望著,心底忽然泛起一絲異樣的柔軟——這丫頭明明怕得要死,卻還強撐著守了他這麽久。
    不知何時,孟蓮倚著石壁睡著了。月光從雲隙漏下一線,描摹著她恬靜的側顏。長睫上未幹的雨珠隨著呼吸輕顫,像晨露懸在蛛絲。秦方忽然覺得喉嚨發緊,某種陌生的情愫在心底悄然滋長。他鬼使神差地想伸手替她拂去鬢角的濕發,卻牽動了傷口,疼得悶哼一聲。
    "家主——!"遠處的呼喊撕破雨幕。孟蓮驚醒時踉蹌了一下,衣袖拂過石壁沾滿青苔。秦方望著她慌亂的模樣,忽然希望這場雨永遠不要停。這個念頭讓他自己都怔住了——堂堂秦家家主,竟貪戀起這方寸山洞裏的溫暖?
    秦方聽到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正要開口呼救,卻見孟蓮突然抬手製止。她利落地起身,從背簍裏取出根樹枝,快步走到洞外。不一會兒,清脆的"咚咚"敲擊聲伴隨著惟妙惟肖的鳥鳴在山穀間回蕩——"咕,咕,咕"三聲一頓,極有規律。
    腳步聲越來越近,孟蓮轉身回到洞中,裙角沾著新落的雨珠:"秦公子,救兵已至。"她邊說邊麻利地收拾背簍,"我若在此,恐有損公子清譽。"話音未落,人已退至洞口,背光的側臉看不清表情。
    秦方還未來得及挽留,那道纖細的身影便消失在雨幕中。他望著洞口晃動的藤蔓,心頭湧起一絲莫名的失落。
    而此時孟蓮已抄小路回到家中。孟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姐!你這一整天都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我們..."話未說完,就被陳溪竹擠到一旁:"蓮妹妹,你身上怎麽..."
    "采果子摔的。"孟蓮輕描淡寫地拂開兩人,轉身進了裏屋。關上門後,她對著銅鏡慢慢梳理濕發,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今日這場戲演得恰到好處——既救了人,又保持距離。她太清楚像秦方這樣的貴公子,最吃"欲擒故縱"這一套。
    夜深人靜時,孟蓮輾轉難眠。她細細複盤今日種種:那恰到好處的驚慌,若即若離的態度,還有最後果斷的抽身而退...每一步都經過精心設計。秦方身邊定不缺投懷送抱的鶯鶯燕燕,唯有她這般矜持有度,才能讓他念念不忘。
    秋日的陽光透過竹棚的縫隙灑落,在粗木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孟蓮正低頭擺弄著新蒸的糯米糕,蒸騰的熱氣將她未施粉黛的臉龐熏得微微泛紅。
    "蓮姐姐!"幾個總角小兒蹦跳著圍過來,其中一個機靈鬼眨著眼,"我猜你是蓮姐姐!菡姐姐從不會給我們點心吃。"
    孟蓮忍俊不禁,指尖沾著糯米粉輕點孩童的鼻尖:"就你聰明。"她將糕點分給孩子們,動作熟稔得像做過千百遍。秋風掠過,將她垂在肩頭的麻花辮吹得輕輕搖晃,發梢沾著幾點雪白的糯米粒。
    "蓮姑娘。"
    這聲音讓孟蓮舀梅子飲的手微微一顫。她轉身時,裙擺掃過地上的落葉,發出細碎的聲響。秦方就站在三步之外,玄色衣袍上繡著的暗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襯得他愈發清俊挺拔。
    "新做的米糕,嚐嚐?"孟蓮將青瓷碟推過去,語氣自然得仿佛他們昨日才見過。瓷碟邊緣還留著她的指印,秦方接過時,指尖恰好覆在那處溫熱的痕跡上。
    兩人誰都沒提山洞雨夜的事。秦方小口啜飲著梅子飲,發現味道與初見時已大不相同——少了刻意的甜膩,多了幾分本真的清冽。就像眼前的姑娘,褪去所有偽裝後,反倒更讓人挪不開眼。
    "今年新收的糯米..."孟蓮正說著家常,忽然被一支蓮花簪截住了話頭。羊脂玉雕成的並蒂蓮在日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澤,花蕊處一點朱砂,恰似她此刻驟然緋紅的臉頰。
    秦方執簪的手穩如磐石,聲音卻比任何時候都輕柔:"那日山洞裏,我就想告訴你——"他目光掃過孟蓮沾著糯米粉的袖口,"秦某半生走遍名山大川,見過無數奇珍,卻都不及姑娘遞來的一碗粗茶讓人心安。"
    秋風忽然變得很輕,連遠處私塾的鍾聲都模糊了。孟蓮望著簪子上那朵並蒂蓮,忽然想起父親說過:最好的陷阱,往往看起來像條坦途。
    而現在,這條坦途正自己鋪到了她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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