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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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丘黎解下玄色鬥篷,大氅掃過積塵的椅麵時揚起細小的浮灰。他屈指輕叩桌案:"既喚孤來,為何不語?"聲音像是從冰層下傳來。
    蘆美人枯瘦的手指撫過玉鐲內壁——那裏刻著"永結同心"四字,筆跡已被歲月磨得淺淡,燭映得她眼角細紋如刀刻般深刻。
    "陛下..."她忽然輕笑,將玉鐲推過桌麵,"當年您說這鐲子能擋災厄,可它連..."話尾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消散在光陰裏。
    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蘆美人望著燭光下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忽然笑出了聲。十六歲那年春宴,就是這雙含情目讓她義無反顧跳進深淵。
    "陛下可知..."她摩挲著幹癟的小腹,"臣妾第三次小產那夜,夢見滿園芍藥都化作了血。"聲音輕柔得像在吟詩。
    左丘黎的指尖無意識掐進掌心。他記得清楚,那夜他正在柳妃宮裏聽新譜的《霓裳》,他和蘆美人的三個孩子都是他親自讓人做掉的。
    蘆美人忽然傾身向前,枯瘦的手指輕輕撫過帝王的手背,聲音柔得似三月春風:"陛下可還記得..."她眼波流轉間帶著少女般的嬌羞,"那年秋獵遇刺,是臣妾父兄為陛下擋了那支毒箭?"
    她將染血的唇貼近帝王耳畔,吐息如蘭:"那時陛下說...要許臣妾一世榮華..."話音未落,又是一陣輕咳,鮮血染紅了她刻意揚起的嘴角。
    那笑容溫婉依舊,卻讓左丘黎無端想起深秋裏最後一朵帶霜的殘荷:“你還…恨孤嗎?”
    恨啊!怎麽會不恨呢!
    她一生從未作惡,卻被枕邊人設計毒殺三個孩兒,父兄忠君愛國卻被滿門抄斬。
    可她不能說恨,因為她還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黑暗中,隻聽見蘆美人低低的笑聲:"臣妾不恨了…"
    蘆美人嘴角綻開一個少女般甜美的笑容:"黎郎..."她顫抖的手指輕撫帝王麵頰,聲音柔得像春日的柳絮,"你說要與我白頭,可惜蘆兒命薄,隻能先去了..."
    左丘黎渾身一震,恍惚看見當年那個在禦花園撲蝶的少女。
    “臣妾自…入宮後…再沒回過家鄉…懇求黎郎恩典,許…蘆兒落葉…歸根…”
    "還有芸丫頭…侍奉臣妾極周到,"她突然劇烈咳嗽,鮮血染紅錦被,卻仍強撐著露出溫婉笑意,"她性子最是純善...求陛下善待她..."
    話音未落,她的手已無力垂下。左丘黎下意識接住她滑落的身軀,卻見一滴清淚從她緊閉的眼角滑落。
    左丘黎踉蹌著倒退兩步,胸口傳來陌生的鈍痛。他分明記得這隻是場精心設計的棋局,可為何此刻卻像被人剜去了心尖肉?
    "蘆兒..."他顫抖的手撫過她尚有餘溫的臉頰,卻在觸及她唇角凝固的血痕時如遭雷擊。
    殿門吱呀開啟時,慕容錦芸看見帝王玄色衣擺上沾著暗紅血跡。左丘黎站在廊下陰影裏,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按...貴妃禮製...送她回蘆南。"
    他忽然轉頭看向慕容錦芸,眼神銳利如刀:"至於你——"話鋒一轉,"侍奉美人有功,明日起去昭華殿當值。"
    少女伏地謝恩時,一滴淚砸在青磚上:奴慕容錦芸深謝蘆美人大恩,美人此生所願,奴一定完成。
    ……
    晨光微露時,慕容錦芸抱著簡單的行囊站在昭華殿側門外。王之仁眯著眼打量她,手中拂塵輕輕一甩:"昭華殿不比別處,安分守己才能活的長久。"聲音不大,卻讓周圍幾個探頭的小太監立刻縮回了脖子。
    日複一日,慕容錦芸如影子般無聲地活著。她總在寅時三刻準時出現,將陛下慣用的茶泡得恰到好處;又在戌時悄然收走批閱完的奏章。三個月過去,連最愛挑刺的掌事嬤嬤都記不清她是何時來的。
    祭神節這日,天還未亮昭華殿就忙碌起來王之仁親自盯著宮人們清點賀禮,沒注意到慕容錦芸被安排擦拭新供的青銅神獸。
    晨光初現時,左丘炎已攜玄雷冶候在昭華殿外。那件九階法器盛在紫檀木匣中,流轉的靈光透過錦緞隱約可見。
    慕容錦芸接過寶盒時,指尖觸到絹布上細微的凹凸。她借著朝陽細看,瞳孔驟然緊縮——素白錦緞上竟用暗紋繡著"不義之君,天必誅之"八個字。
    左丘炎目光如刀般掃過慕容錦芸,她立即垂首低聲道:"奴...奴方才眼睛發花,什麽都沒瞧見..."聲音細若蚊呐,恰到好處地發著顫。
    "你倒是個伶俐的。"左丘炎輕笑一聲,轉向王之仁:"本殿衣衫沾了晨露,可有更衣之處?"
    王之仁忙不迭推了慕容錦芸一把:"還不快給二位引路!"
    剛踏入偏殿,朱漆門扇尚未合攏,左丘炎已一把掐住慕容錦芸的咽喉。
    他溫潤如玉的嗓音此刻淬著寒意:"小丫頭,你可知宮裏的啞巴都是怎麽來的?"指尖力道漸漸收緊,在她頸間勒出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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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錦芸被掐得眼前發黑,卻仍強撐著從齒縫擠出聲音:"奴...奴這條賤命...全憑殿下處置..."喉間鐵鉗般的手指讓她每個字都說得艱難。
    玄雷冶見狀急忙按住左丘炎手腕:"殿下!這丫頭方才可是救了咱們!"聲音裏帶著罕見的焦灼。
    左丘炎冷哼一聲鬆開手,慕容錦芸頓時癱軟在地,捂著青紫的脖頸劇烈咳嗽。玄雷冶俯身扶她時,她透過淚霧看見這位鑄劍大師眼中竟有幾分愧色。
    玄雷冶將一卷名冊塞進慕容錦芸手中:"煩請姑娘稍作修改。"他指尖在"玄雷冶"三字上重重一按,眼中暗芒閃爍。
    待慕容錦芸身影消失,左丘炎突然冷笑:"張相?吳國公?"他修長的手指摩挲著腰間佩劍,"怕是有人想一箭三雕。"
    玄雷冶沉默地接過小廝遞來的雲絲錦緞,指尖輕撫過布料上暗繡的龍紋。這時左丘炎的侍衛疾步而來:"稟殿下,那宮女徑直去了藏書閣,未與任何人接觸。"
    祭神節當日,鎏金香爐青煙嫋嫋。慕容錦芸垂首立於禦階之下,餘光瞥見左丘炎對她舉杯示意。王之仁看在眼裏,當晚便將她調至禦前伺候——殊不知這正中三人下懷。
    左丘黎執杯的手突然一頓。眼前這個研墨的宮女,眉眼間竟有幾分蘆美人的神韻。他記得從水月閣帶回來的明明是個不起眼的小丫頭,如今卻出落得這般明豔動人。
    "慕容錦芸?"茶盞與案幾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左丘黎目光如刀,"慕容忠的女兒?既然是官家女,怎的又入宮為了奴?"
    慕容錦芸跪伏在地,纖細的脖頸彎成優美的弧度。她將那些不堪的往事娓娓道來,聲音平靜得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
    帝王突然傾身向前,龍涎香的氣息籠罩住少女:"你姐姐是孤的妃子,你可願做孤的女人"粗糙的指腹摩挲過她光潔的下巴。
    慕容錦芸睫毛輕顫,卻挺直了脊背:"奴能侍奉陛下左右,已是天大的福分。"她垂眸掩飾眼中的抗拒,這個年歲足以做她父親的男人,身上還帶著她母族的血債。
    左丘黎的手在即將觸及她脖頸時驟然停住。少女倔強微揚的下頜在燭光下瑩潤如玉,那雙清亮的眸子讓他恍惚看見了當年撲蝶的蘆美人。
    帝王忽然自嘲地輕笑一聲,收回的手轉而拂過案上奏章:"孤還不至於..."後半句話消散在殿外漸起的風雨聲中。
    "研墨。"左丘黎的聲音忽然染上幾分疲憊,仿佛方才的失態從未發生。
    少女緊繃的肩膀終於鬆懈下來,唇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自得的弧度。
    這些日子以來,昭華殿的宮人們發現,陛下批閱奏折時總要多留一盞燈——恰是慕容錦芸當值的時辰。連素來倨傲的掌事嬤嬤,如今見了她也要賠三分笑臉。
    這風聲到底還是吹進了六宮深處。眾妃嬪在賞春宴上聽聞此事時,數十道目光齊刷刷刺向慕容錦珠。隻見她手中茶盞一晃,濺出的茶水在杏色裙裾上洇開一片暗痕。
    "妹妹身子不適?"柳妃撫著鎏金護甲輕笑,"莫不是聽說昭華殿那位...也姓慕容?"
    慕容錦珠強撐著告退,回到寢殿便摔了滿案茶具。她死死攥著支金簪,尖利的簪尾在掌心刻出血痕——那個本該爛在水月閣的賤婢,怎配出現在禦前?
    "備轎!"她突然厲聲道,"本宮要去昭華殿親眼瞧瞧!"銅鏡中映出她扭曲的麵容,宛如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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