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大道何思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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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連三月,慕容錦芸有孕的消息傳到邊關時,左丘炎正在沙盤前推演戰局。
他盯著玄雷冶呈上的畫像看了許久——畫中人身著寬鬆的鳳紋襦裙,指尖輕撫微隆的小腹,眉目間盡是溫柔。
"臣這兩個月跑了八趟王城,"玄雷冶解下滿是塵土的披風,露出消瘦的臉頰,"再這麽下去,怕是要誤了鑄劍的時辰。"
左丘炎大笑著拍他肩膀:"愛卿若肯娶妻,孤立刻準你休沐。"他指了指帳外新鍛的熾霆劍,"可你這般癡迷鑄劍,怕是要與劍爐過一輩子了。”
玄雷冶低頭擦拭劍身,寒鐵映出他微微發紅的眼眶。他想起去歲乞巧節,慕容錦芸在鑄劍司廊下對他說的那句"珍重"。那時晚風拂過她鳳釵上的珍珠,叮咚聲響至今夜夜入夢。
"臣這輩子..."他忽然將熾霆劍狠狠插入地麵,濺起的火星模糊了麵容,"有劍足矣。"
……
椒房殿內,慕容錦芸的慘叫聲已經持續了十二個時辰。汗水浸透的烏發黏在慘白的臉頰上,如同蛛網般纏繞著她扭曲的麵容。
"啊——"又一次撕心裂肺的痛呼從她喉嚨深處擠出,她的身體在劇痛中痙攣著弓起,像一張被拉滿的弓,腹部隆起的弧度隨著陣痛劇烈起伏。牙齒深深陷入下唇,鮮血混著汗水滾落頸間,在雪白的寢衣上染出刺目的紅。
玄雷冶乘著靈鶴車晝夜疾馳,當宮牆輪廓終於映入眼簾時,他險些從車轅跌落。椒房殿外,他聽見慕容錦芸的痛呼一聲慘過一聲,每一聲都像利刃剜著他的心。
"速去稟報陛下!"他厲聲喝令,自己卻像生了根般釘在殿門外。整整一日一夜,他的鎧甲上凝滿晨露又覆上夜霜,卻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右手緊握佩劍,左手死死扣住廊柱,在朱漆木上留下五道深深的指痕。
當太醫顫巍巍推開殿門時,玄雷冶的嘴唇已咬出血來。"王後..."老太醫的話未說完,他眼前突然天旋地轉——母體受損,再難有孕。
這八個字像淬了毒的箭,將他釘在原地。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是陛下回宮的鑾駕,可他卻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瞬間失去了聲音。
左丘炎踹開殿門時,龍紋戰靴上還沾著邊關的塵土。他一把揪住太醫的衣領,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王後若有三長兩短,朕要你們太醫院陪葬!"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磨過鐵器。
內殿傳來微弱的嬰兒啼哭,帝王卻恍若未聞。他踉蹌著撲到床前,隻見慕容錦芸青白的手指還死死攥著撕裂的錦被,發間金鳳釵早已歪斜,珍珠串子斷了一地。
"芸兒..."左丘炎顫抖著握住她冰涼的手,發現她掌心全是被指甲掐出的血痕。他俯身將臉埋在她汗濕的頸窩,龍涎香混著血腥味鑽入鼻腔——這是他的王後,為他誕下子嗣卻險些送命的妻子。
殿外,玄雷冶默默解下染血的佩劍,他望著簷角那輪將滿未滿的月亮,左丘炎大步走出店門,拍了拍他的肩說:“孤今日還有要事,需得去議政,這些日子勞煩你了。”
玄雷冶踏入內殿時,鎏金宮燈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慕容錦芸倚在錦繡堆中,懷中嬰孩的繈褓上繡著精致的鳳紋。
那是隻有皇室嫡女才能用的紋樣。她蒼白的麵容在燭光下近乎透明,連唇上那抹血色都淡得像是要消散。
"阿冶..."她氣若遊絲地喚他,唇角勉強牽起的弧度讓玄雷冶喉頭發緊。他單膝跪地,鎧甲與青磚相撞的聲響驚得小公主皺了皺鼻尖。
"思晚公主很健康。"他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驚擾了晨露,"陛下已經下令賜公主封號和城池。"話尾突然哽住——錦被下露出的一截手腕,細得能看見淡青血管,上麵還留著生產時綁縛的勒痕。
十五載寒暑更迭,鑄劍司的爐火從未熄滅。玄雷冶的鬢角已染霜白,掌心布滿灼痕,卻仍日夜守在那方寒鐵前。
左丘炎遣人踏遍九州,尋來神山寒玉、南海鮫珠,甚至掘開皇陵取先祖佩劍熔鑄——隻為成就這把曠世神兵。
當神劍出鞘那日,整座王宮都聽見了龍吟般的劍鳴。慕容錦芸輕撫劍身上如淚痕般的紋路:"大道何思晚,寂寂不堪聽。這把劍就叫「寂聽」。"
"娘娘可知..."玄雷冶的聲音比十五年前沙啞許多,"此劍遇血不染,遇塵不沾。"
慕容錦芸指尖輕撫過茶盞邊緣,親自給玄雷冶奉茶:"嗯,你鑄的劍..."她忽然抬眸,眼底漾著三月春水般的柔光,"自然就是最好的。"
玄雷冶接盞的手微微一頓,劍繭擦過她冰涼的指尖。
……
慕容錦芸執掌鳳印十餘載,將六宮打理得如同精心修剪的盆景。
每當左丘炎對哪位貴女多看一眼,她便會親自備好椒房,連那女子喜歡的熏香花樣都安排妥當。
有嬪妃恃寵而驕,她不過輕撫鬢邊鳳釵淺笑;皇子們頑劣闖禍,她反倒攔著要責罰的帝王——這般賢德,連禦史台的鐵筆都挑不出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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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對思晚,這位菩薩心腸的母後卻嚴苛得近乎冷酷。
五歲的小公主晨起習劍,夜讀兵書,連生辰賀禮都是慕容錦芸親手抄寫的《帝王策論》,當思晚委屈地問為何不能像姐妹們學習刺繡時,慕容錦芸突然捏碎手中的茶盞。
"那些蠢物如何能與你相提並論?!"她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劃過女兒稚嫩的臉龐,"她們學的琴棋書畫,不過是取悅男人的把戲。"
沾血的瓷片被她狠狠擲向廊柱,驚飛一樹雀鳥,"而你是這梵虛國金尊玉貴的嫡公主,是我的女兒!生來就該執掌這萬裏河山!"
……
左丘思晚的及笄大典當日,朱雀大街的彩綢直鋪到宮門前。玄雷冶身著禦賜紫金袍,手捧鮫綃包裹的劍匣拾級而上。當他揭開匣蓋時,滿朝文武的抽氣聲驚飛了簷角銅鈴。
寂聽劍出鞘的刹那,似有月光傾瀉而下。劍身流轉的寒芒如洛水晨霧,時而化作星河璀璨,時而凝作霜雪清輝。
劍脊中那抹遊動的淡紫是玄雷冶熔鑄進劍身的洛神淚玉,此刻正如朝霞映雪般在劍刃中流轉生輝。
玄雷冶單膝跪地時,看見小公主接過劍的手指在微微發抖,像極了當年她母後第一次觸碰這把劍時的模樣。隻是這一次,劍穗上係著的不僅是他的發絲,還有慕容錦芸偷偷纏進去的一縷青絲。
左丘思晚纖細的手指緩緩收攏,劍柄上纏繞的銀絲深深勒進掌心。十年來,她曾在寒夜揮劍斬斷飄雪,在酷暑默誦晦澀兵法——所有的艱辛與隱忍,終於換來執掌神劍的資格。
寂聽劍在她手中泛起幽紫光芒,仿佛在回應她內心的誓言:這柄融合了神女淚的寶劍,終將斬盡世間虛妄。
秋分那日,邊關的喪鍾震碎了宮城的寧靜。當兩位皇子的血衣呈至禦前時,慕容錦芸生生折斷了手中的玉如意。
思晚站在滿殿狼藉中,看著母後鬢邊散落的發絲——那個永遠從容的六宮之主,此刻竟像風中殘燭般搖搖欲墜。
"母後..."她剛欲上前,偏殿卻傳來新晉美人的嬉笑。三位嬪妃的孕肚在素縞間格外刺目,她們發間的金步搖與靈堂白幡一同在風中搖晃。
寂聽劍突然在鞘中震顫,思晚恍然驚覺:原來最鋒利的劍,也斬不斷帝王家代代輪回的宿命。
左丘思晚跪在母親腳邊,小手緊緊攥著鳳袍的衣角。她仰起沾滿淚痕的小臉,聲音輕顫:"母後,您還有晚兒和五哥..."
慕容錦芸她眼底翻湧的恨意讓思晚心驚:"晚兒你隻需要好好韜光養晦,至於你哥哥們的仇,母後自有計較。"
祭神節當夜,金殿內觥籌交錯。十二名身披輕紗的舞姬踩著鼓點翩然起舞,腰間的銀鈴隨著舞步叮咚作響。左丘炎醉眼朦朧地倚在龍椅上,目光追隨著領舞女子曼妙的身姿。
"陛下,"慕容錦芸俯身為他斟滿琥珀酒,鎏金護甲在夜明珠下泛著冷光,"溫泉宮已備好香湯,讓這些新進的美人伺候您沐浴可好?"
左丘炎大笑著攬過慕容錦芸的肩:"好!還是王後最知孤的心意!"他踉蹌起身時,沒注意到慕容錦芸唇角轉瞬即逝的冷笑。
夜色如墨,慕容錦芸的黑袍在鑄劍司的火光中劃出一道幽影。玄雷冶手中的鐵錘驟然停在半空,火星四濺間,他看清了來人眼角未幹的淚痕。
"王後怎麽深夜來此?"他的聲音比淬火的劍刃還要嘶啞。
白玉酒壺在爐火映照下泛著血色。慕容錦芸指尖輕撫過壺身:"還記得你我初見嗎?"她的聲音像淬了毒的蜜,"那時我還是先皇的婢女呢。"
“哈哈…怎麽會不記得呢?你可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幫我和陛下作假。”玄雷冶仰頭飲盡杯中酒,喉結滾動間,熱流已灼燒至四肢百骸。當他再抬眼時,慕容錦芸的黑袍如夜蝶般滑落。
薄紗下玲瓏的身段勾得玄雷冶頭昏腦漲,他立刻起身推開懷裏的女子:"王後慎行!"他聲音嘶啞得掩不住尾音的顫抖。
“叫我芸兒!”慕容錦芸卻如影隨形地貼上來,指尖劃過他緊繃的頸脈:"人生還能有幾個二十年可以錯過?"她吐息間帶著合歡酒的甜香,"你至今未娶,難道不是因為心裏有我嗎?"
當她的手掌強按在他心口時,玄雷冶驚覺體內靈力竟成了催情藥的引線——詭異的藥力如附骨之疽,順著經脈肆虐。
他運轉心訣抵抗,卻隻換來更猛烈的燥熱在丹田炸開:“芸兒,這會毀了我們…”
"阿冶,"慕容錦芸突然扯落腰間係帶,紗衣如褪下的蛇皮般委地,"你早就該是我的人。"
玄雷冶最後的理智灰飛煙滅,鑄劍司的銅鍾無風自鳴,慶賀情深的人終於墜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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