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百年血月
字數:4143 加入書籤
胡有仁的煙杆在青磚地上磕出星火,他盯著眼前這個翹著二郎腿啃果子的"張三",喉頭突然湧上一股鐵鏽味——二十年了,就連當年在韓家做長工時,他都沒嚐過這種被愚弄的恥辱。
"咳...張三可不會這麽高明的術法,我看著他自小長大,他才沒有這般能耐,你到底是誰?。他啐出一口血痰,指縫間還粘著半片傀儡人偶的殘肢,"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何要來管我胡家的事?"煙杆尾端的翡翠貔貅突然裂開,露出裏麵淬毒的銀針。
寧識噗嗤笑出聲,果核精準砸中胡有仁發顫的膝蓋:"瞧您這話說的,當贅婿不得多才多藝?我張三苦學多年,就是為了今日在你麵前露一手啊。"她慢悠悠用胡有仁的貂絨大氅擦手,"昨兒學釀酒,今兒學殺人,趕明兒還能給您哭墳呢。"
胡有仁的獨眼抽搐著,佯裝踉蹌扶住刻著鎮魂符的石牆。牆上斑駁的胡家祖訓"仁義傳家"四字下,三道浸過蛇毒的青銅弩箭已悄然上弦。
"英雄何苦為螻蟻髒了手?想來閣下也是受人所托,他們為了什麽?胡家的釀酒秘方嗎?"他喉嚨裏擠出討好的嗚咽,枯手猛然拍向機關樞紐,"閣下想要什麽?隻要閣下則良木而棲,我都能給閣下!不如你我共飲一杯...啊!!!"
浮華盡的流光比慘叫更快。那三支足以洞穿犀甲的毒箭,在離寧識眉心半寸處突然凝成冰晶。她吹了口氣,箭矢便化作胭脂色的齏粉,紛紛揚揚落進胡有仁大張的嘴裏。
"請你的。"她撫掌輕笑,袖中寂聽劍卻已嘯叫著斬斷胡有仁右臂。斷肢落地時還在抽搐,手指保持著掐訣的姿勢。
胡有仁在血泊裏翻滾哀嚎,寧識蹲下身拎起他完好的左耳:"不是說共飲嗎?"錦靴碾碎他藏在舌底的毒囊,"走,我帶你去喝點真正的好酒——"
咒訣炸開的轟鳴聲中,塵封多年的韓家祠堂破牆而出。古井深處傳來嬰兒啼哭與骨骼碎裂的協奏,無數青白小手扒著井沿,指甲在月光下泛著屍蠟的光澤。
胡有仁的獨眼倒映著井口噴湧的磷火,那些青紫色的嬰孩怨靈正撕扯著他二十年前親手係在井繩上的紅綢。腐爛的小手攥著褪色撥浪鼓,鼓槌敲打井壁的節奏竟與他當年哄騙韓家幼子跳井時的童謠分毫不差。
“其實呢,最可憐的人就是我,白白被人戴了綠帽子還聽了一夜不堪之事,實在是罪過。”寧識反手甩出三張清心符貼在自己耳後:"賠我精神損失費!"她掰著手指算道:"封口費、洗耳費、還有長針眼的醫藥費..."
"你給她們喂過多少謊話釀酒?"寧識的腳碾在胡有仁斷臂處,血沫順著青磚縫滲向井底,"現在輪到你自己當酒曲了。"
胡有仁的慘叫卡在喉嚨裏——浮華盡幻化的青銅酒壇正扣在他頭上,壇身蝕刻的《周禮·婚嫁》殘篇突然活過來,字句化作鎖鏈勒進他皮肉。井水開始沸騰,他看見自己當年穿著大紅喜袍,把哭嚎的韓家女眷一個個踹下井。
"不...這是幻術!"他脖頸青筋暴起,殘缺的右手突然亮起魔紋,"我有歸元宗..."
寂聽劍的劍尖輕輕點在他喉結:"噓——你聽。"
井底傳來玉器碎裂的脆響。一隻掛著韓家嫡係玉鎖的骷髏手臂攀上井沿,指骨間攥著半塊龍鳳喜燭。胡有仁終於崩潰了,他認出那是自己發妻下葬時含在口中的定魂玉。
"三十七壇女兒紅,"寧識扳著手指頭數,"對應三十七個被你推進井裏的韓家血脈。"她突然拽著胡有仁的頭發將人拎起來,"巧了,加上你這壇剛好湊夠天罡數——”
浮華盡凝成的酒提子捅進胡有仁嘴裏,井中血酒化作漩渦灌入他腹腔。怨靈們尖笑著鑽入他七竅,皮膚下鼓起數十張嬰兒麵孔的輪廓。
"別吐啊,"寧識拍打他漲成紫紅色的臉,"這可是你最愛的那批窖藏。"她突然壓低嗓子模仿胡有仁往日勸酒的腔調,"飲盡此杯,共赴極樂——"
井底的青銅酒甕突然炸開,胡有仁最後看見的,是甕底刻著的"韓阿林敬上"——那是當年他冒充韓家先祖立甕時的筆跡。
胡有仁的斷臂突然爆出黑血,浮華盡的靈紋竟被腐蝕出裂痕。他踉蹌著撞向酒窖石牆,後背抵住韓家初代家主畫像——畫中人的赤金腰帶與他童年挨打時的藤條痕跡重疊。
"你懂什麽!"他抓起半片碎裂的酒甕,瓷片深深割入掌心,"十二歲那年,我釀出全鎮最好的桂花釀!"血順著韓家族徽紋樣滴落,在青磚上匯成小小的酒甕形狀,"可韓家那老匹夫說我的酒太烈..."
他的眼突然泛起孩童般的委屈,手指神經質地摳挖牆上陳年酒漬,仿佛在撕扯記憶裏的紅榜:"他們把我按在酒缸裏,逼我喝光自己釀的酒!說賤民的血配不上甘泉鎮的招牌!"
一截鏽蝕的銅鎖鏈從屋頂垂下來,那是當年韓家用來懲戒學徒的刑具。胡有仁突然撲過去啃咬鎖鏈,牙齒在金屬上刮出淒厲聲響:"我攢了十年的銀子!整整十年!"他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肋骨間扭曲的烙印——那是個"賒"字,韓家酒坊給窮學徒烙的債契,"就因為我拿不出聘禮,他們就把阿秀放進那老匹夫的房中作妾!"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寧識的劍尖微微一頓。月光穿過酒窖氣窗,正照在胡有仁腳邊半塊褪色繡帕上,帕角歪歪扭扭繡著"胡郎安好"——那是阿秀死前夜,隔著柴房門縫塞給他的定情物。
"我不過是要討個公道..."他突然蜷縮成胎兒的姿勢,血淋淋的斷臂護住懷中虛空,仿佛抱著不存在的嬰孩,"韓家人拿孩子當酒引子的時候,怎麽沒人說造孽?"
胡有仁突然抓起井沿掛著的鐵鏈,發狠抽向韓家族徽浮雕:"韓家學徒房的地磚縫裏,現在還嵌著老子被打落的牙!"鏈子甩過寧識耳畔,掃塌了供桌上三十七盞長明燈。
血淚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衝出兩道猩紅渠,順著當年被韓家管事燙出的賤民烙印蜿蜒:"十二道鞭痕換一鬥米!三根斷指求半匙鹽!他們拿活人釀酒的時候,你這種仙門貴胄在哪?!"
浮華盡幻化的酒壇突然炸裂,琥珀色的液體在空中凝成韓家曆代家主的麵孔。胡有仁癲狂地揮舞斷臂,血珠在虛空中劃出符咒:"是我把他們的孽種泡進酒缸!"他踹翻祭祀用的三牲鼎,羊頭滾進井口濺起血浪,"是我教那些貴公子喝自己骨肉釀的洗罪酒!"
寧識的劍鋒映出他扭曲的笑容:"看看這祠堂梁柱!"他指甲摳進百年沉木,"每一道裂縫裏都填著韓家女子的指骨!"腐朽的木屑簌簌而落,露出內層密密麻麻的嬰孩牙印,"老子不過是用他們的法子,治他們的罪!"
他突然安靜下來,沾滿腦漿和酒糟的手指輕點自己眉心:"仙長您說——"井底應聲浮起三十六具水晶棺,每具都封著戴韓家銀鎖的侏儒屍,"誰規定善惡非得是你們說了算?"
井中血泉突然凝成三十六柄鍘刀,刀背上鐫刻著每個被獻祭者的生辰。寧識揚手潑出的水花在空中結成冰晶,每一粒都映著韓家女子投井前的淚容。
"判官筆在這兒呢。"寂聽劍尖輕點供桌上龜裂的《韓氏酒經》,泛黃紙頁間突然伸出無數嬰孩手臂,攥住胡有仁正在腐爛的腳踝,"你聽——"
血色冰晶墜地的脆響中,那些被韓胡兩家抹殺的名字開始浮現在梁柱上:韓秀娘、胡四姐、張阿滿...每個名字都滲出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磚地麵匯成古老的"灋"字。浮華盡在寧識掌心化作青銅獬豸,獨角刺穿胡有仁妄圖結印的左手。
"你喂給甘泉鎮的每一滴毒酒——"井底漩渦突然倒轉,胡有仁曾逼迫張三喝下的合巹酒從七竅噴湧而出,"都在這裏釀成了你的斷頭酒。"
供桌突然燃起蒼白的業火,火苗中顯現當年酒坊學徒們被烙鐵燙傷的脊背,每一道傷疤都化作符咒鎖住胡有仁的咽喉。寧識踩碎他掙紮中踢翻的酒壇,琥珀色的液體裏沉浮著三十七枚銅錢——正是他當年克扣窮學徒工錢時,故意丟進井裏聽響的"買命錢"。
"善惡若是能兩清,"她將最後一瓢井水澆在獬豸目上,神獸瞳孔中射出金光貫穿胡有仁胸膛,"這天地間早該萬裏晴空,何來甘泉鎮百年血月?"
喜歡師妹手握反派劇本請大家收藏:()師妹手握反派劇本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