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問心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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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夢桐從呱呱墜地那一刻起就注定與眾不同,身為謝氏嫡係獨女,她自幼便享受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優渥生活。
身上穿的是東海鮫人織就的雲霞錦,發間戴的是南明火山孕育的赤玉簪,就連平日把玩的物件都是稀世罕見的靈材所製。
謝家為了培養這位千金,不惜重金聘請隱世大能親自教導,待她及笄之年更是傾全族之力將她送入玄極宗修行。
入宗之後,謝夢桐那傾國傾城的容貌配上卓越的天賦,讓她瞬間成為整個宗門最耀眼的存在,所到之處無不眾星拱月,就連長老們都要對她喜愛有加。
這般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待遇,堪稱天道親閨女。
謝夢桐對所謂"三十六洲第一美人"的虛名嗤之以鼻。
月棲梧?不過是個深居簡出的病美人罷了,就算她出身月家又如何?
就算她確實生得傾國傾城又如何?整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賞花宴都要丫鬟攙著的嬌弱身子,也配和自己爭輝?
謝夢桐把玩著腕間的九轉玲瓏鐲,紅唇微勾。她可是能在論劍台上連戰三天三夜的主兒,哪像那位,怕是連劍都提不動吧?
但謝夢桐這輩子所有的驕傲,都在遇見墨少洲那一刻碎成了渣。
她堂堂謝家大小姐,玄極宗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女,偏偏在墨少洲麵前活像個花癡。每次見到那位矜貴絕豔的大師兄,她都要死死掐住手心才能忍住不撲上去。
"大師兄~"這三個字從她嘴裏喊出來,那婉轉的尾音能繞梁三日,任誰都能聽出她的千般心思,她想叫得應該是“夫君”。
墨少洲待她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失了師兄妹之禮,又絕不會多給半分遐想空間。
謝夢桐使盡渾身解數,從精心準備的靈茶到"偶遇"的劍法請教,甚至暗示父親去墨家走動。可那位大師兄就像塊捂不熱的寒玉,連她故意落下的繡帕都能讓侍從原封不動送回來。
直到宗門選試那日,天品風靈根甫一現世,測靈玉鏡也承受不住威壓裂作數塊。狂風卷著靈氣直衝九霄,攪得方圓百裏雲海翻騰,連護山大陣都為之震顫。
可她最在意的那個人,卻對這個野丫頭格外不同。那個向來清冷自持的墨少洲,竟會任由寧識當眾頂撞而不動怒;那個對誰都保持距離的大師兄,竟會在秘境中把選擇權交給一個外人。
謝夢桐死死攥緊手中的鮫綃帕子,看著前方並肩而立的兩人,帕子上精致的海棠花繡紋早已被她掐得變了形。
寧識的美,與謝夢桐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她不像那些精心雕琢的世家貴女,也不似矯揉造作的宗門仙子。
她就如同山野間最恣意的風,帶著竹葉的清香與山澗的澄澈,像一壺清茶佳釀,渾然天成得讓人移不開眼。
不知何時起,謝夢桐發現自己早就不在乎墨少洲如何了。
她恨的是寧識渾然天成的靈氣,恨她有卓越天賦卻毫不為意;恨她粗布麻衣竟比鮫綃更襯仙姿;最恨的是鄉野丫頭輕而易舉就能贏得萬眾矚目。
謝夢桐站在問心鏡前,指節早已掐入掌心而不自知。鏡麵波紋蕩漾,映出她逐漸扭曲的倒影。
額間滲出細密的冷汗,順著鬢角滑落,她卻渾然不覺。心底翻湧的恨意如毒藤瘋長,纏繞上每一寸理智。
“寧識……”她齒縫間擠出這個名字,眼前浮現的盡是那鄉野丫頭恣意輕笑的模樣——憑什麽?憑什麽她一個毫無根基的野雀,能輕而易舉得到自己求而不得的一切?
鏡中黑霧漸濃,侵蝕著她最後的清明。謝夢桐呼吸越發急促,衣襟被冷汗浸透,卻仍死死盯著鏡麵,仿佛要將那幻象中的身影撕碎。
眼前浮現出寧識那張永遠似笑非笑的臉。那抹刺眼的笑容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她最脆弱的神經。
"殺了她......"心魔的低語在耳畔縈繞,如同毒蛇吐信,"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她握劍的手青筋暴起,劍鋒在陽光下折射出森冷寒光。沒有半分猶豫,利刃直取咽喉——
寧識微微偏頭,唇角勾起令人發狂的弧度:"謝師姐~"那輕佻的尾音像把鈍刀,一寸寸淩遲著謝夢桐最後的理智。
謝夢桐的劍尖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她猛地意識到這是問心鏡的幻境!
可眼前的畫麵卻愈發真實:神劍島上,她被劍影宗數十人團團圍住,刀光劍影間,那道熟悉的身影踏著漫天霞光而來。
寧識手中長劍輕旋,劍氣如虹,將圍攻者盡數逼退:"你們這幫廢物,"她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歪頭笑得恣意,"連以多欺少都玩不明白?"
幻境陡然翻轉,謝夢桐眼前浮現出同福樓那日的荒唐場景——
她剛發現自己變成男兒身,正羞憤欲死地裹著衣衫,房門卻突然被推開。
寧識那廝斜倚在門框上,目光輕佻地掃過她某處,竟還吹了聲口哨:"嘖嘖嘖..."尾音拖得九曲十八彎,"謝師姐做了男人倒很是威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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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調活像個逛青樓的登徒浪子,偏生配著張清麗絕倫的臉。謝夢桐當時氣得渾身發抖,此刻回想起來,卻連耳根都燒得發燙。
謝夢桐胸口劇烈起伏,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她死死盯著那個擋在自己身前的身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為什麽?為什麽連幻境都要提醒她,自己最恨的人,偏偏救過她的命?!
謝夢桐突然閉目凝神,手中長劍迸發出刺目靈光。她猛地睜眼,劍鋒劃破幻境,帶起一道淩厲劍氣:
"寧識確有她的本事,"劍風掃過之處,幻象寸寸碎裂,"但我謝夢桐的劍,從不需要靠嫉妒他人來開鋒!"
最後一字落下,幻象發出清脆的"哢嚓"聲,竟被她這一劍之劈得粉碎。謝夢桐收劍入鞘,額間冷汗未幹,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明。
此刻周圍已是一片狼藉,數名弟子麵色猙獰地在地上翻滾,被執事弟子匆忙拖出殿外救治。
不遠處,樓寒江正盤膝調息,冷峻的麵容此刻鐵青得駭人,活似被人偷了媳婦還喜當爹。
……
樓寒江此生最不願回首的,便是拜入仙門前的那些醃臢歲月。偏生命運弄人,他竟又回到了這個令他作嘔的故土——鐵山村。
這窮鄉僻壤早已人丁凋零,但凡有點氣力的青壯,不是外出求仙問道,便是進城謀生。
唯獨他那不成器的爹,仍渾渾噩噩地窩在破屋裏,與同樣愚鈍的娘日夜廝混,生下一窩唾鼻涕、滿身泥垢的崽子,活像一窩沒開化的畜生。
寒風呼嘯的破屋裏,十二歲的樓寒江蜷縮在角落。頭頂是兄姐們模仿爹娘行徑的曖昧聲響,腳下是弟妹們挖著鼻涕往嘴裏塞的醃臢模樣。
他再也忍不下去,一把抓起家裏僅剩的半袋粗糧,赤著腳衝出那醃臢的破屋。寒風刮得他臉頰生疼,他卻跑得越來越快,直到一頭撞進村東頭那間搖搖欲墜的藥鋪。
"教我本事!"他死死攥著糧袋,指甲幾乎要掐進粗糲的麻布,聲音嘶啞得不像個孩子。
胡郎中正搗著藥,聞言抬頭,渾濁的老眼眯成一條縫:"喲,這不是樓大家的四郎嘛?"他故意拖長聲調,油膩的手指比了個下流的手勢,"你爹那套"本事"還沒學夠?跑我這兒來做什麽?"
藥鋪裏頓時響起幾個學徒的哄笑。樓寒江渾身發抖,卻仍倔強地站著,仿佛要把腳下的泥地站穿。
胡郎中到底收下了他,卻隻當是添了頭能幹的牲口。白日裏指使他犁田澆地、劈柴挑水,夜裏還要他守著藥爐添火。可樓寒江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每每借著添茶倒水的機會,死死盯著胡郎中開方的動作。
有次村裏王嬸來瞧頭疼,胡郎中隨手抓了把天麻。待他轉身,樓寒江竟低聲補了句:"若加三錢鉤藤,夜裏便不會驚醒了。"
胡郎中猛地回頭,正對上少年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那眼神哪像個孩童,倒像是匹餓極了的狼崽子。
一年後的深秋,樓寒江剛送走一個腿生爛瘡的莊稼漢,正用井水衝洗手上膿血。胡郎中忽然拎著酒壺晃過來,油燈將他佝僂的影子投在土牆上,活像隻人立的老蝙蝠。
"四郎啊。"老郎中喉嚨裏滾出黏膩的笑聲,黃牙間漏著酒氣,"你可是咱們鐵山村百年難遇的好苗子。"枯藤似的手突然拍上他後頸,"比你那廢物爹強多了。"
樓寒江後頸汗毛乍起,卻已遲了。劇痛炸開後腦時,他看見老郎中袖口沾著的曼陀羅粉正簌簌往下掉。
再睜眼時,月光正從茅草棚的破洞漏進來。麻繩深深勒進他赤裸的皮肉,麵前蹲著村長家那個癡閨女。
月光在草棚裏碎成慘白的渣子。樓寒江咬破了下唇,鐵鏽味混著曼陀羅的腥苦在齒間蔓延。那癡女已不知天地為何物,剪刀劃開的血痕像蚯蚓般爬滿他的胸膛。
草簾外傳來窸窣響動,胡郎中沙啞的嗓音混著村長的憨笑:"老哥哥放心,這曼陀羅汁泡的合巹酒,保準三年內讓你抱上大胖孫子..."
少年喉間溢出的嗚咽戛然而止。他睜著血紅的雙眼,死死盯著草棚頂漏下的月光。那慘白的光斑在他眼中漸漸扭曲,化作無數柄斷裂的仙劍。
他竟在這醃臢的草棚裏失了童子身,被人生生斷了劍修之路。
少年染血的嘴角忽然扯出一絲詭異的笑。指甲縫裏嵌滿泥垢的手,精準地摸到了藏在稻草下的藥鋤。
手腕劃開的刹那,黑血順著鋤柄滴落在癡女雪白的衣襟上。那聲尖叫還沒溢出喉嚨,藥鋤已經劈開了月光。當最後一個活人的眼珠滾到腳邊時,他發現自己正踩著胡郎中那張永遠凝固著驚懼的老臉。
樓寒江攥著從鐵山村搜刮來的靈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藥師穀山門前,求學的醫子們錦衣華服,腰間玉簡叮當作響。
他低頭看著自己粗布衣上未洗淨的血跡,那是用烏頭粉送老郎中上路時濺上的。
"下一個!"執事弟子不耐煩地敲著名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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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寒江遞上胡郎中的薦書,那弟子掃了一眼便嗤笑出聲:"赤腳大夫的學徒也敢來藥師穀?"隨手將薦書扔進廢紙簍,"外門雜役倒還缺個倒夜香的。"
驗靈台上,執事弟子捏著樓寒江的腕脈突然挑眉。
他刻意提高嗓門,聲音在寂靜的驗靈殿內格外刺耳:"喲,這位小弟豔福不淺啊!"指尖在脈門上重重一按,"看這脈象,怕是當新郎官不久吧?"
殿內霎時炸開哄笑。幾個女弟子掩著嘴退開半步,男修們則擠眉弄眼地打量著他單薄的身形。那些黏膩的目光像毒蛇般爬過他的脖頸,最後都化作淬了毒的竊竊私語。
"聽說凡間窮苦人家,專讓半大孩子配傻子傳宗接代..."
"瞧他這副好皮相,指不定是給哪個富戶當過小倌..."
樓寒江踉蹌著奔下山道,粗布鞋底被碎石磨穿也渾然不覺。直到雙腿再也支撐不住,他重重栽進一片蘆葦蕩。
驚起的野鴨掠過他頭頂時,混著血腥味的嗚咽終於撕破喉嚨。
昏迷中,他夢見鐵山村的月光變成了淬毒的銀針。再睜眼時,映入眼簾的是玄極宗青玉殿頂的星圖。
長沅真人正用銀箸撥弄他腕間靈脈,淡淡道:"好狠的斷脈手法,這般心性,合該入我玄極宗。"
"斷脈?"他喃喃自語,忽見銅鏡中自己的倒影詭異地扭曲了一下。一縷黑霧自他七竅滲出,在案幾上凝成猙獰人麵。
"小郎君好健忘。"魔氣發出鐵鏽摩擦般的笑聲,"那夜你在蘆葦蕩咽氣時,可是哭著說要踏平藥師穀呢。"
黑爪般的霧氣撫過他新換的玄極宗服,"本座不過借你三分魂魄,替你圓了這場大夢。"
樓寒江在問心鏡前渾身發抖,鏡中不斷閃回的畫麵像毒蛇般啃噬著他的神魂。
鐵山村的月光、藥師穀的嘲笑、丹田裏蠕動的魔氣。所有不堪的回憶都在鏡中扭曲成惡鬼的麵容。
"你讓我看這些做什麽?!"他突然暴起,十指在鏡麵上抓出刺耳聲響,"是他們逼我的!是他們先把我推進糞坑的!"
血淚混著癲狂的笑聲砸在青玉磚上,濺開一朵朵暗紅的花。他猛地抬頭,鏡中倒映的臉已經爬滿蛛網般的魔紋:"既然都說我是臭水溝裏的蛆蟲..."
"那就讓整條仙道都嚐嚐腐臭的滋味!"幻象轟然炸裂時,他聽見自己丹田裏傳來魘心魔滿意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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