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音樂對決的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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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漏敲過三更三,沈清歡房裏的豆油燈結了粒燈花,"劈啪"一聲爆開來,映得琵琶上的螺鈿雲紋忽明忽暗。
    她指尖在弦上緩緩遊走,最後停在第二根冰蠶絲弦上——方才那陣若有若無的震顫,正是從這裏傳來的。
    "又在替明日憂心?"
    冷硬的男聲裹著夜露的涼,從窗根兒下傳來。
    沈清歡抬眼,正見司墨掀開窗紙破洞處的碎布,玄色勁裝裹著挺拔身形擠進來,腰間橫刀的鞘口還凝著白霜。
    他發梢沾著星子似的露水,眉峰卻繃得像要出鞘的刃。
    "你倒像隻夜貓子。"沈清歡指尖撫過琵琶背,唇角扯出絲淡笑。
    前日她被蘇大人的人推下石階,是司墨的橫刀架在對方脖子上;昨日有人往她茶盞裏投巴豆,又是他在廚房梁上守了整夜。
    這男人嘴上總說"順路",可這三更天出現在她閨房窗外,哪有半分順路的模樣?
    司墨沒接話,隻掃了眼她膝上的琵琶,又瞥向她泛青的眼尾——自前日演武場那一出,她便再沒合過眼。
    他喉結動了動,從懷裏摸出個油紙包,"張觀眾那老匹夫烤的栗子,說你昨日誇過香。"
    沈清歡指尖微頓。
    那包栗子還帶著體溫,想來是他揣在胸口捂了一路。
    她拆開封口,甜香混著鬆木香撲出來,倒比栗子更燙人。"蘇大人的後手,比這栗子燙。"她拈起顆栗子,"方才天音琵琶示警,弦音裏帶著躁意——是有人在暗中籌謀。"
    話音未落,院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雲無咎的聲音隔著竹簾飄進來:"清歡姑娘,可方便說兩句話?"
    沈清歡與司墨對視一眼。
    司墨手按刀柄退到門後,她則揚聲道:"無咎哥哥請進。"
    竹簾掀起時帶起一陣風,雲無咎月白錦袍上的玉牌輕響,手裏還端著盞青瓷茶盞。"知道你近日睡不安穩,我特調了安神的合歡茶。"他將茶盞放在案上,目光掃過沈清歡膝頭的琵琶,"方才路過西跨院,蘇大人的那位神秘樂伎還在練琴。"
    沈清歡捏著栗子的手緊了緊。
    西跨院是樂坊最偏僻的所在,平日連掃地的婆子都不願去。"她練的什麽曲子?"
    "《驚鵲》。"雲無咎垂眸替她續茶,青瓷盞中倒映著他眼尾的細紋,"我在院外聽了半柱香——她用的是急調,每段結尾都壓著變徵之音。
    那琴音裏帶著股子狠勁,像要把聽眾的魂兒都勾到刀尖上。"
    司墨從門後轉出來,橫刀往地上一拄:"變徵是楚調,多悲愴。
    那女人故意用這個?"
    "不是故意。"沈清歡將琵琶輕輕擱在案上,指尖摩挲著弦軸,"是蘇大人教的。
    他要的不是琴技,是能戳人心窩子的刀。"她想起演武場上蘇大人幾乎要燒穿她的眼神——那日她當眾揭穿對方買通樂女偷譜的事,斷的不隻是蘇大人的麵子,更是他往蕭太後跟前送人的路子。
    如今這音樂對決,哪裏是比琴藝,分明是蘇大人要她死在台上。
    雲無咎忽然輕笑一聲:"清歡姑娘可知,那樂伎今日用了三壇冰魄水?"見兩人疑惑,他指尖點了點自己喉頭,"冰魄水冷徹心肺,最是能開嗓潤喉。
    她連唱帶彈了整宿,喉頭早該腫成桃兒,偏生用這法子吊著。"他目光微沉,"蘇大人對她,倒比對親閨女還狠。"
    沈清歡盯著案上跳動的燈花,忽然笑了:"狠?
    那便讓他看看,什麽叫更狠的。"她伸手握住天音琵琶的弦,指腹擦過冰蠶絲時發出細碎的顫響,"明日我彈《鳳求凰》。"
    司墨皺眉:"那曲子太柔,比不過急調。"
    "柔?"沈清歡指尖一挑,琴弦迸出個清亮的高音,"《鳳求凰》本是司馬相如挑動卓文君的曲子,裏頭藏著七分纏綿三分野。
    我用天音琵琶引觀眾情緒——前半段溫著,等那樂伎的變徵音起,再把底下的火全掀起來。"她抬眼時,眸子裏映著跳動的燈火,"天音琵琶能預知情緒,她戳觀眾的痛處,我便撓他們的癢處。
    等滿場人都跟著我的琴音笑,她那悲愴調子,倒成了笑話。"
    雲無咎撫掌:"好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從袖中摸出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這是西跨院的地形圖,我讓人抄的。
    樂伎的琴案底下有機關,昨日我見蘇大人的隨從搬了個檀木箱子進去——"他頓了頓,"可能裝的是助音的銅簧,也可能是..."
    "毒粉。"司墨接得幹脆,橫刀一震,刀鞘撞在地上發出悶響,"我去查。"
    沈清歡按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背上有道舊疤,是前日替她擋刀時留下的。"你去演武場,把所有琴案、燭台、帷幔都查一遍。
    蘇大人若要動手,不會隻盯著她一個。"她轉向雲無咎,"無咎哥哥,勞煩你再探探那樂伎的口風。
    她練《驚鵲》時,有沒有唱詞?"
    雲無咎點頭:"我這就去。"他走到門口又停住,回頭時月白錦袍被風吹得翻卷,"清歡,你昨日在演武場說的那句話,我記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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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句?"
    "你說"琴是死的,人是活的"。"雲無咎笑了,眼尾細紋裏漾著點暖,"明日,我等著看活的琴。"
    門簾落下時,沈清歡終於鬆了口氣。
    她端起那盞合歡茶,喝到一半忽然頓住——茶裏有合歡花的甜,還有極淡的甘草香。
    是雲無咎特意去掉了安神的酸棗仁,怕她喝了誤事。
    司墨蹲在她腳邊,正替她係鬆了的鞋繩。
    他手指粗糲,卻極輕,像在係什麽易碎的寶貝。"明日我站在第一排。"他抬頭時,眉峰仍繃著,"你彈錯一個音,我就砍了蘇大人的腿。"
    沈清歡被他逗笑,伸手揉亂他額前的碎發。
    這男人總把心事藏在刀鞘裏,可她早摸透了——他刀鞘上的纏繩換過三次,每次都是她隨口提了句"這顏色襯你";他總說"順路",可她去市集買絲線,他的橫刀總能"順路"嚇退所有搶她攤子的地痞。
    "我不會彈錯。"她望著窗外漸白的天色,指尖輕輕按在琵琶的雲紋上,"我娘說過,琴音是心的鏡子。
    我心穩,琴就穩。"
    天剛蒙蒙亮時,沈清歡聽見遠處傳來一聲清越的琴音。
    那音兒像根銀針,"叮"地紮進晨霧裏。
    她推開窗,見西跨院的竹影裏,有個素衣女子抱琴而立,琴音如裂帛,正是《驚鵲》的調子。
    "她起得倒早。"司墨站在她身後,聲音裏帶著點冷,"我這就去演武場。"
    沈清歡望著那道素衣背影,唇角慢慢勾起來。
    她抱起天音琵琶,指尖在弦上輕輕一劃——這一回,該她先亮刀子了。
    晨鍾敲響第八下時,樂坊的朱漆大門外湧進成群的看客。
    沈清歡站在後台帷幕後,能聽見外頭的喧鬧像潮水般漲起來。
    她摸了摸琵琶腹上的雲紋,忽然想起昨夜雲無咎說的話:"那樂伎的琴音裏有股子狠勁。"
    可她不知道,狠勁這東西,她沈清歡比誰都懂。
    從前被嫡姐推下井時,她咬著牙遊到井邊;被休回門時,她捏碎了休書上的金印;如今站在這裏,她要讓所有人知道——
    這長安第一琴,她沈清歡,拿定了。
    帷幕外傳來報幕的聲音:"接下來,有請蘇大人座下首席樂伎,月疏姑娘——"
    沈清歡指尖一緊,天音琵琶的弦音在她掌心震顫。
    她望著帷幕上晃動的影子,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該來的,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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