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坊後堂的燭火被風卷得搖晃，沈清歡的指尖還在發抖。
    她將紙條按在桌麵，火盆裏的炭塊劈啪爆開，火星子濺到紙角，她條件反射地縮了下手指——那是雲無咎用命換來的線索，半片焦黑的紙頁上，"太液池星圖子時"幾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紮得她眼眶發疼。
    "清歡。"司墨的聲音帶著血氣，他單手扯下腰間的玄鐵刀扔在地上，另一隻手正用孫勇士遞來的藥布裹左臂的傷口。
    血珠順著肌理滲出來，染紅了素白的布角，可他的眼睛卻像淬了冰的劍，"那半塊玉玨呢？"
    沈清歡摸向琵琶弦囊，木匣上那道刀痕還帶著涼意。
    她取出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半塊玉玨，與紙條並排放在桌上——玉玨內側刻著的星圖紋路，竟與紙條上的"太液池星圖"隱隱契合。
    琵琶突然發出嗡鳴，弦絲震顫著掃過她手背，像是在催促什麽。
    "是...太液池的星象儀。"她突然抬頭，指甲掐進掌心，"我娘以前說過，前朝樂署藏著能觀星象的機關，鑰匙是成對的玉玨。
    雲無咎的紙條裏提"星圖"，可能指的就是這個。"
    白璃突然拽她衣袖，用手語比了個"蕭"字，又指向窗外——方才那道繡寒梅的影子雖已消失，窗紙上卻留著半枚金粉印子，形狀像極了蕭太後鳳袍上的暗紋。
    沈清歡的琵琶猛地發出尖嘯，弦絲繃得幾乎要斷，她心口發悶，這是"天音琵琶"預知到危險時的征兆。
    "蕭太後。"司墨的指節捏得發白，玄鐵刀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響，"半月前我查禁軍卷宗，發現三個月內有七批西域星象師混進長安，最後落腳點都在太液池附近。"他扯過桌上的紙條，火光照得他眼底泛紅，"子時，太液池，星圖...蕭太後要的，是能定王朝氣數的東西。"
    後堂的門被秦侍衛重重閂上，他的飛釘還插在門框上，釘尖沾著未幹的血："卑職方才追那穿翟衣的，她腰間掛的銀鏈和雲無咎的毒鱗一模一樣。
    雲無咎是樂坊總管養子，可總管十年前就死在蕭太後手裏..."
    "所以雲無咎早就在查蕭太後？"沈清歡的聲音發顫，她想起雲無咎死不瞑目的眼，想起他總在她練琴時遞的桂花糕——原來那些溫和的笑意下，藏著與她相同的刺。
    琵琶弦絲突然纏住她手腕，她低頭，見弦囊裏的紙條在月光下泛著金粉，"蕭後"二字的殘筆在陰影裏顯形，像兩把刀。
    "我要進宮。"她突然站起來，琵琶弦囊撞得桌角咚咚響，"三日後是蕭太後壽宴，樂坊要獻藝。
    我可以借這個機會混進太液池，看看星圖到底藏著什麽。"
    司墨的刀"當啷"一聲砸在她腳邊，他扯過她的手按在自己傷口上，血漬染髒了她的衣袖："太液池周圍全是蕭太後的暗衛，你琵琶弦囊上的刀痕還沒幹。"他的拇指擦過她腕間被弦絲勒紅的印子，聲音低得像沉在水裏，"要去，我陪你。"
    白璃突然拽她另一隻手，比劃得很急："危險！"沈清歡蹲下來握住她的手，啞女掌心全是指甲掐的月牙印——方才逃跑時，白璃為了替她擋刀，繡鞋都跑丟了一隻。"我知道危險。"她輕聲說，"可雲無咎的命，我娘的仇，總要有個了結。"
    是夜，沈清歡在琴房調弦。
    琵琶聲裏混著窗外的更漏，她撥到商調時，弦絲突然纏住她的小指，疼得她倒抽冷氣——這是"天音琵琶"在示警。
    她順著弦絲望去，窗台上落著半片銀杏葉，葉背用血寫著"子時，太液池假山水榭"。
    "清歡！"
    司墨的聲音撞破窗紙的瞬間，十幾道黑影破窗而入。
    沈清歡抱起琵琶就地翻滾，刀刃擦著她發頂劈進琴案，木屑飛濺中，她看見為首的黑衣人袖口繡著寒梅——和蕭太後那道影子一模一樣。
    "拿命來！"黑衣人揮刀劈向她琵琶，弦絲突然暴長三尺，纏住刀刃反向一扯，黑衣人踉蹌兩步，司墨的玄鐵刀已經刺穿了他的左肩。
    血濺在沈清歡臉上，她看見司墨的玄色披風被劃破十幾道口子，露出底下染血的中衣——他根本沒回自己的住處，一直在琴房外守著。
    "走！"司墨拽著她撞開後窗，月光下的梅樹落了一地花瓣。
    沈清歡的琵琶突然發出清越的顫音，她抬頭，見假山頂上站著個穿墨綠翟衣的身影，腕間銀鏈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是蕭太後身邊的掌事女官，也是雲無咎頸間毒鱗的同款樣式。
    "跑！"司墨的刀砍翻最後一個殺手，手臂上的舊傷崩開，血滴在沈清歡手背上，燙得她心尖發顫。
    等他們跌進旁邊的竹叢時，更夫剛好敲過子時三刻。
    沈清歡摸向弦囊，那張染血的銀杏葉還在，葉背的字跡被血浸透，卻清晰了幾分："星圖現，蕭氏亂。"
    "清歡。"司墨的呼吸噴在她耳後，他的手覆住她按在弦囊上的手，"我查過，蕭太後的母族是前朝星象世家。
    太液池的星圖，可能藏著能讓她複位前朝的秘密。"他的拇指蹭過她眼角的血漬，聲音輕得像歎息，"你方才彈琵琶時，我聽見弦聲裏有星子落的響動。"
    沈清歡的琵琶突然發出綿長的嗚咽，弦絲纏住兩人交握的手。
    她望著假山上那道漸漸消失的翟衣影子，心口發沉——蕭太後的算計遠比她想的深，而方才襲擊他們的黑衣人裏，有一個的耳後，紋著和雲無咎一模一樣的青竹刺青。
    "司墨。"她轉身捧住他的臉，血汙的指尖擦過他眉骨的傷口，"雲無咎...可能沒死。"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敲碎了夜的寂靜。
    竹叢外，一道繡寒梅的影子閃過，留下半片帶血的銀鱗，在月光下泛著妖異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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