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屍蠟龍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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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琛盯著手機屏幕上的短信,指尖微微發抖。淩晨三點的出租屋裏,日光燈管“滋滋”響著,在牆上投下扭曲的陰影,像是無數隻細長的手在抓撓牆皮。
    “屍蠟……”他喃喃重複這個詞,左手掌心的金紋突然灼痛起來。那道紋路比昨夜更深了,蜿蜒的龍形鱗片隱約可見,仿佛有活物在皮膚下遊走。每一次刺痛都像被針尖挑開神經,冷汗順著脊梁滑進褲腰。
    窗外傳來野貓撕心裂肺的嚎叫。他猛地拉緊窗簾,卻瞥見對麵樓頂閃過一抹藏藍色——銅錢僵屍的唐裝衣角在夜風中翻卷,衣擺下露出一截枯木般的腳踝,青紫色的血管在皮下虯結如蚯蚓。那身影一晃便消失了,隻留下幾枚銅錢從高空墜落,砸在空調外機上發出“叮當”脆響。
    保溫箱還歪在牆角,撒出的蛋炒飯已經發黑結塊,表麵覆著一層蛛網似的黴斑。他蹲下身用筷子撥了撥,米粒間突然竄起一簇青色火苗,焰心泛著詭異的幽藍。火舌舔過他的指尖,卻感覺不到溫度,反而像冰錐刺入骨髓。他跌坐在地,後背撞上桌腿,震得桌上的玻璃杯“哐啷”搖晃,半杯隔夜水潑在腕間的金紋上,霎時蒸騰起腥臭的白煙。
    手機再次震動。新訂單的提示音刺破死寂:
    「午夜專送:殯儀館後門,收件人夏女士。備注:屍蠟藥丸需冷藏,遲到必投訴。」
    林琛盯著“夏女士”三個字,喉結滾動。保溫箱裏不知何時多出一個黑色陶罐,罐口封著暗紅的蠟,表麵凸起無數指紋狀的凹痕,像是被灼燒的活人硬生生按上去的。他湊近聞了聞,腐臭味直衝天靈蓋——和昨夜夏九璃木盒裏的氣味一模一樣,混雜著屍油凝固後的酸敗氣息。
    電瓶車穿過空蕩蕩的街道時,雨開始下了。不是雨水,是某種粘稠的液體,落在頭盔上發出“啪嗒”的悶響,順著護目鏡蜿蜒流下,在玻璃上拖出暗黃色的痕跡。後視鏡裏,路燈的光暈染著詭異的青綠色,像墳地裏飄蕩的磷火。輪胎碾過水窪時,粘液濺到褲腳上,立刻腐蝕出焦黑的破洞。
    黑霧纏上他的手腕。
    腐臭味凝成實質,像濕冷的蛇鑽進鼻腔。林琛的視線開始模糊,殯儀館的白牆扭曲成蠕動的肉壁,牆紙剝落後露出底下紫黑色的筋膜,隨著呼吸起伏收縮。天花板垂下無數血管狀的藤蔓,滴落腥臭的黏液,在地上匯成一片冒著氣泡的沼澤。懷中的陶罐變得滾燙,屍蠟融化後露出罐底的東西:幾十顆眼球泡在血水裏,瞳孔齊齊轉向他,眼白上爬滿細小的黑色符文。
    “閉眼!”
    夏九璃的聲音從身後炸響。林琛感到後頸一涼,某種油膩的膏體被抹在眼皮上,觸感像腐爛的動物脂肪。再睜眼時,黑霧消散了,陶罐安靜地躺在地上,罐口的蠟封重新凝結成扭曲的人臉形狀。
    “屍蠟幻象而已。”夏九璃蹲下身檢查陶罐,連衣裙下擺沾著暗褐色的汙漬,像是幹涸的血漿混著泥土。她掀開罐蓋的瞬間,一股陰風從罐內竄出,卷著幾縷灰白的頭發纏上林琛的腳踝。
    林琛這才看清她的模樣。比起昨夜,她的臉色更蒼白了,脖頸處浮現出蛛網狀的青黑血管,一直蔓延到耳後,像是皮下埋著一張逐漸收緊的網。她打開隨身木盒,取出半截焦黑的蠟燭,燭芯竟是灰白色的頭發擰成的,發絲間還粘著零星的頭皮碎屑。
    “伸手。”她命令道,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燭焰“噗”地燃起,卻不是常見的橙紅色,而是一種冰冷的幽藍。火焰舔上金紋的刹那,林琛疼得悶哼一聲——紋路像被烙鐵灼燒般發紅發亮,龍鱗的輪廓清晰可辨,鱗片縫隙間滲出細密的血珠。那些血珠並未滴落,而是懸浮在空中,凝成一條極細的血線,緩緩滲入夏九璃的指尖。
    “灶君血脈……”夏九璃眯起眼,瞳孔縮成針尖大小,“難怪能觸發五行火氣。”
    突然,殯儀館深處傳來鐵鏈崩斷的巨響。
    兩人同時轉頭。停屍間的門縫裏滲出黑煙,煙中傳來指甲刮擦金屬的刺耳聲,間雜著骨骼錯位的“哢噠”聲。夏九璃臉色驟變,抓起陶罐塞給林琛:“抱緊!這是鎮壓屍變的……”
    話音未落,停屍間的門轟然洞開。
    一具屍體佝僂著爬出來。它穿著壽衣,皮膚布滿屍斑,脖頸處縫著粗麻線,線頭還沾著糯米——顯然是下葬前鎮壓過的凶屍。更駭人的是它的左手,五指關節反折,指甲暴漲成烏黑的利刃,在地磚上劃出火星。屍體的眼眶裏沒有眼球,取而代之的是兩團蠕動的蛆蟲,每當它轉頭時,蛆蟲便簌簌掉落,在身後拖出黏膩的軌跡。
    青焰漸漸熄滅。
    林琛癱坐在地,冷汗浸透後背,布料黏在皮膚上像第二層蛻不掉的皮。夏九璃蹲在他麵前,指尖沾著屍蠟塗抹他掌心的焦痕,蠟油觸及傷口時發出“滋啦”的灼燒聲:“味覺通神是五感覺醒的開端,你剛才‘看’到了什麽?”
    他張了張嘴,終究沒敢說出那個蜷縮在她胸口的女人——那團幽綠的火焰此刻仍在跳動,火焰中的女人忽然抬起臉,與他四目相對。她的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床,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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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殯儀館的掛鍾突然敲響,午夜十二點整。夏九璃猛地站起,脖頸處的青黑血管凸起蠕動,像是皮下有無數條蜈蚣在鑽行。她掀開木盒底層,掏出一個青花瓷瓶,瓶身繪著百鬼夜行圖。倒出的藥丸暗紅色,表麵布滿蜂窩狀孔洞,每個孔裏都滲出粘稠的黑液,滴落在地時腐蝕出細小的坑洞。
    “子時到了,陰氣最盛。”她將藥丸抵在林琛唇邊,“吞下去,除非你想讓龍紋蝕穿手掌。”
    林琛接過藥丸的瞬間,左手金紋突然收縮,仿佛被無形的手攥住心髒。他仰頭吞下藥丸,腥苦味在口腔炸開,像是含了一口腐屍的腦漿。眼前閃過零碎的畫麵:
    ——燃燒的宮殿,穿嫁衣的女人被鐵鏈鎖在青銅鼎上,鼎中沸騰的血水濺在她裸露的腳背,燙出焦黑的疤痕;
    ——夏九璃跪在墳前,將屍蠟一點點塞進自己七竅,蠟油凝固後從眼角溢出,結成渾濁的淚滴;
    ——銅錢僵屍站在暗處,空洞的眼窩對著他笑,胸腔裂開一道縫,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銅錢,每一枚都嵌著半截指甲。
    藥效發作時,他吐得天昏地暗。最後一口汙物離體的刹那,聽覺突然敏銳了十倍。他聽見殯儀館地底傳來沉悶的敲擊聲,仿佛有什麽東西正用頭骨撞擊棺材蓋,節奏與他逐漸加速的心跳重合。
    夏九璃將一枚青銅鑰匙塞進他手中,鑰匙齒痕形似交錯的龍牙:“明晚同一時間,到城南亂葬崗找我。”她轉身走向停屍間,裙擺掃過地麵時,林琛看見她後頸爬滿屍斑——
    那些斑塊正拚湊成一張模糊的人臉,嘴角咧到耳際,與火焰中的女人一模一樣。
    電瓶車駛離殯儀館時,林琛在後視鏡裏看見二樓窗戶閃過一道人影。那人穿著守墓人的黑袍,袖口繡著金色龍紋,手中銅鏡映出楚瑤驚恐的臉——她的瞳孔變成兩個血窟窿,正對著鏡子無聲尖叫。
    雨越下越大,積水倒映著血月,仿佛整座城市正在沉入陰麵外灘。車輪碾過水坑時,他聽見水下傳來銅錢相撞的清脆聲響,像一場永不散場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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